不过老爸没哭过,不管喝不喝酒都很少说话。 老妈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哭、诉苦,可能慢半拍,所以一般都是回家了才会觉得委屈,对着老爸发场大火,然后就抱着自己开始一套“为了你”的说辞。 看着地上哭得不分你我的三个人,徐行说实话有点儿无措。 “姐,你知道你刚那话让我想到了什么吗......”陈忘抹了把脸,语气突然冷了下来,“我想到了陈超旺,想到陈超旺天天喝酒,他天天喝天天喝,每天回来都是半夜,神奇的是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俩从来没在他来之前睡着过,就竖着耳朵听动静,一听到他在楼梯扶手上撞得哐哐响,我心都要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我怕啊,我是真害怕,我就往你的被子里钻,然后妈就会过来让我们别出声,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从房间里出来,但我知道她也很怕,因为她每次说这种话声音都是抖着的......” 陈忘哽咽得说不出话,过了会儿后直接哭着说:“她肯定害怕呀,从我们俩的房间一出去就要挨打了,能不怕吗?陈超旺那个畜生,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妈那会儿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他还能掐着妈的脖子不松手,身上就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一揭开衣服全是伤疤,旧的还没好新的就来了,我到现在都记得她胳膊上被畜生用烟头烫的那些疤......”陈忘吐了口气,声音很低,“所以我也不怪她就那么丢下我俩走了,再留在这儿是要被打死的。” 陈红脸埋在柳年的肩上,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陈忘说,“我爱她,但我也不想再跟她有任何联系。” 她握住陈忘的手,“姐,我这辈子都只有一个家人,就是你。” 陈红从柳年肩上抬起头,红着眼眶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笑着拍开她的手,“少肉麻!”眼泪直往下掉。 陈忘也笑了,吸吸鼻子,说着说着就垂下了脑袋,“但刚才我突然觉得,我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们俩,摆脱不了陈超旺,为什么人家喝了酒只会睡觉连去厕所的劲儿都没有,我却有那么大的手劲儿啊?!徐行的胳膊都红了,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胳膊变红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打那一巴掌......你们说我他妈是不是也是个暴力狂?” “就是摆脱不了。”柳年没什么表情地说。 其他两个人齐齐地看着她。 “杀了他也不能,”柳年曲起腿,胳膊紧紧抱住,“但是我一直在等,等他出来,我就去杀了他。” “我妈不能,没有她,我来不了这边,也遇不到你们,遇不到秦叔叔、秦垚。”柳年脸上的两行泪痕在微弱的灯光下一闪一闪的,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眼尾上挑的双眼空洞得有些瘆人。 陈红把她搂紧怀里,语气里带着哄,“文明时代,文明人,怎么还这么粗鲁。” 柳年一下子红了眼眶,憋着口气咬牙切齿道:“我妈也该死,都该死!全都去死!” 吼完,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苦难,不得不仰起脖子深深吸了口气。 陈红嘴里说着安慰的话,在她背上轻轻拍着,柳年的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不一会儿就把鬓角的头发打湿了。 歇斯底里的哭喊逐渐变成了低声啜泣。 秦垚靠着墙一根儿接着一根儿抽烟,徐行犹豫了会儿坐了回去,没注意到宋暮云快速抹了下眼睛。 没人过去安慰她们别哭了,安慰她们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珍惜当下,展望未来。 因为在座的都知道,有些事压根儿就没有过得去过不去一说。 那是一辈子的痛苦和阴影,可以轻描淡写,但不能当它不存在。 回去时秦垚带着三个女生和富贵上了他的车,徐行和宋暮云坐出租车,直接回学校。 走夜路时司机都喜欢聊天提神,这个也不例外,一上车就先问他们这个农家乐体验感怎么样,再问是哪个学校的、学医辛不辛苦,又说听着不像是本地人,家离得远不远...... 徐行没丁点儿困意,按往常也能主动挑起话题,但今晚实在是兴致不高,能一一回答他的问题已经算是尽力了。 司机接着又想说点什么,刚开了个头,就被一上车就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的宋暮云打断:“师傅,晚上开车还是注意力集中点儿吧。” 司机看了看后视镜,尴尬地笑了两声,“哎这话说得对,得集中,得集中。” 车厢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开了条缝的车窗里灌进股股凉风,吹散了廉价香水混合着独属于出租车的难闻味道。 不一会儿,徐行就感觉自己身边萦绕的全是宋暮云身上的香水味儿。 他嗅嗅鼻子,心说这到底是什么香水,留香这么持久的吗? 还是说一直带在身上,过俩小时就喷一回? 啧。这也有点儿太精致了。 刚要转头,就感觉自己的右边肩膀一沉。 然后就听见绵长平稳的呼吸声。 ......行吧,梅开二度。 徐行微微侧脸,宋暮云的头发就蹭过他的下巴,呼吸间除了香水味儿,又多了股他洗发水的清香。 乡间的路没有路灯,车厢里很暗,但徐行却能从这个角度看到他高挺得过分的鼻梁和卷翘浓密得同样过分的睫毛。 下巴痒得厉害,徐行鬼使神差地,耸了耸肩膀。 没反应。 再耸。 还没反应。 再用力耸! 居然还没反应!! 徐行疯狂耸了两几下。 “pia!” 宋暮云一巴掌拍他胳膊上,“我他妈以为地震了。” 说这话时却动都没动,甚至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似乎是找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 他那一巴掌不重,但正好拍在了陈忘甩的那一巴掌上面,实在是雪上加霜,徐行都疼得忍不住吸了口凉气,“都震成这样了你淡定成这样,几条命啊。” 说完也拍了回去。 没想到被宋暮云抓住了手。 徐行都觉得今晚的自己快要心律失常了。 他屏着呼吸,静静等不按常理出牌的宋暮云的下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正犯困的原因,宋暮云的声音有点儿哑,一放低就更哑了,“疼吗?”他手动了动,握在徐行的手腕上方,拇指摩挲两下。 徐行只觉得痒,不止被他抓住的地方痒,跟他挨着的半边身体都痒得过分,跟十几群蚂蚁搬家途径自己的身体一样。 “不疼。” 怎么自己的声音也成这样了...... 徐行忍不住别开脸,盯着外面的一片漆黑咽咽喉咙。 “不是这个。”宋暮云右手捏着他的手指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左手食指挑开他的表带,指腹沿着下面那道狰狞的疤痕滑,越划越慢,越划越重。 到后面徐行都怀疑他是不是打算把自己这疤给扣掉。 宋暮云再开口时声音莫名有点儿不对劲,很轻,又好像带了鼻音,语气也有点小心翼翼,“这个,割的时候,痛吗?” 徐行感受着手腕上的那团温热,说不出话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他疼不疼。 而不是问为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宋暮云将表带归位,手却没松开,甚至还抬起脑袋坐直,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的掌骨上捏了捏,“那你觉得活下来的感觉怎么样?或者说......后悔吗?” 明明车厢里那么暗,徐行还是看到了他眼睛闪着的晶莹。 他忍不住也捏捏握着自己的那双手,牵起个笑容,“现在不了。” “现在不了。” 那就是以前后悔过。 宋暮云也后悔了。 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一时鼻腔涌上眼睛的酸意挡都挡不住,他眼看着徐行的脸都模糊了,努力也笑笑,“那就好。” 然后别开脸。 徐行揉揉发烫的眼睛,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就那么别扭地用左手蹭了蹭他的眼睛,动作非常潦草。 甚至鲁莽。 宋暮云扭头看着他,眼睛哭得亮晶晶的,说话一股子鼻音,“你这也没擦干净。” 徐行怀疑他还是醉着的,“主要我带在身上的纸用完了。” 司机试探地开口:“我这儿有......” 宋暮云没出声,徐行边道谢边接了过来,然后抽出两张给他。 看宋暮云在那儿别别扭扭地擦眼泪,突然有点儿想乐。 这可怎么办啊徐行。 就是再来一次也扛不住了啊。 【作者有话说】 试图开始稳定更新,周二、四、六、日哈。 ◇ 第57章 去你大爷的 宋暮云自认为酒量虽小,但酒品不错,还觉得自己这即使喝得再醉也不至于断片儿没了记忆的技能挺好。 但这回过后,他暗自否定了以上所有观点。 昨晚又喝酒又吹风又坐车,还情绪波动过大,今天早上果然难受得厉害,差点儿就迟到了,最后怎么风风火火地赶到操场上的他都不知道,只觉得头昏脑胀,整个人属于肉体和灵魂分离的状态。 走神间眼神落到在百米开外的跑道上扔飞盘的某个熟悉身影,宋暮云顿时觉得生理上的这点儿难受压根就不算什么。 一时昨晚所有的回忆都涌入脑海,包括自己不要脸地搂着人不松手,还贴着人家的耳朵说话,一言不合就攥住人家的手,跟八百年没吃过西瓜一样都快要从人家嘴里抢瓜吃,自己的外套不穿偏要去脱人家的衣服...... 真他妈丢人啊。 宋暮云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捏捏鼻梁骨。 怎么就能跟他妈富贵附身一样?就差抱着人上嘴啃了吧? 不提车上的那段儿是因为那时候他还算清醒,有点理智。 不然...... 不然可能真就直接上嘴了。 毕竟那会儿车里黑灯瞎火的,他们俩又都情绪正不稳,心里憋着一股劲儿。 怎么,为了安慰对方亲个嘴又碍着谁了? 这个念头出来得无比丝滑,导致宋暮云懵了下才后知后觉地骂了句“操”。 真牛啊宋暮云。 你他妈屁都没跟人家放一个就想着亲了,试问这种行为跟性骚扰有什么区别吗! 宋暮云倒不是没想过跟徐行开门见山,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了要追的主意,所以也不太在乎结果怎么样。 但经过昨晚这么一出,他没法儿不去思考徐行到底是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这个问题。 关于自己的性取向是男是女,宋暮云倒是没纠结过,反正徐行是他喜欢的第一个男生,也是第一个。 但同样的问题放在徐行身上,他就觉得很重要。 毕竟要是喜欢女的那就真没什么追不追一说了,自己没有去给人添堵的想法。 而从昨晚徐行的一切反应来看,他好像不抗拒自己的那些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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