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请个假,去医院。” “行。” 附属医院里祁硕挂好耳鼻喉的号,林琛坐在检查室里做了一个耳镜,大夫看着内耳道的成像熟悉地说:“发炎了,鼓膜炎。还挺严重,建议住院。是医学院的吗,你大几了?” “大一。啊?住院!”林琛坐着抬头瞪大眼看着大夫,猛地抬头耳朵一抽半边脸都疼。 “老师,能,不住吗?”林琛捂住耳朵小心翼翼地问。 大夫哼哼地笑了一声反问:“你不是医学院的吗,你说呢?” 祁硕连忙捂住林琛的嘴,“住!您开单子,我去交钱。” “你是家属吗?”大夫问。 “嗯。”祁硕点头。 “行,交完费单子给值班护士,直接进病房就行。最近饮食禁辛辣生冷,年轻人就乐意吃那个麻辣烫,洗澡也注点意,耳朵进水感冒引起,都有可能。” “好,谢谢老师。” 刚出诊室林琛拉下脸可怜巴巴地看向祁硕,“我不想住,住院扎针那玩意天天扎。” “没事,别怕。”祁硕紧紧抓住他的手指,“我给你挡眼睛,我都陪着你。” “可是……很疼。” “再疼也没耳朵疼,万一真聋了怎么办?” 要么聋,要么疼。 看来林琛必须得做一个选择。 还是疼着吧,总比多一个残疾证要好。 “嗷。”林琛不情不愿地跟着祁硕去了缴费大厅。 等办好手续进病区后,林琛蜷着身子躺在病床上,脑袋碰到床的一瞬间耳道又抽搐着疼了一下,“哎我!” 祁硕坐他旁边帮他揉了揉外耳道,扶起林琛的脑袋放好枕头,“消停躺好,别乱动了。” 林琛将后背摆正,“感觉好久都没住院了,突然来这么一下子。” 祁硕将床上的被子放在脚下,“以后洗澡感冒的,都注点意。” “嗯呢,大意了。” 没一会护士拿着输液瓶进了病房,“三十七床,林琛是吧?” “是。”祁硕说完腾开位置让护士扎针。 护士手指弹着针头,林琛自觉求助性地看向祁硕。祁硕笑笑上前撩起外套衣角捂住他的眼睛,手在他后背不停安抚着。 “这么大人怕扎针?”护士只是绑好压脉带祁硕就感觉怀里的林琛抖了一下。 林琛闭着眼半个身子贴在祁硕胸膛都不想说话,祁硕替他解释着:“他晕针。” 护士用棉签往手背上涂好碘伏,“我手稳。” 祁硕怀里稍稍用力,轻声说:“没事,吓不着。” 护士手法很好,进针后输液管口立马出血,“扎好了。” 看着护士贴好胶贴离开后,祁硕这才慢慢松开林琛,他揉揉脸笑着说:“今天真棒。” “我只晕我自己的针我不晕别人的。”林琛抹掉眼睛旁边的一滴泪解释着。 虽然没有必要,但这也是他最后的倔强。 “知道,你最坚强。” 林琛因病给导员请了一周假,身边朋友挺多知道他生病来医院看他。陈文轩挑了个下课点也来了一趟,他拎着一箱特仑苏摸进病房。 耳鼻喉科这时候人挺少,一个房间只住着林琛一个病人,林琛背过身在打游戏,陈文轩绕到他身后突然大喊一声:“巴扎嘿!” 林琛在床上吓得一抖,手上的吊瓶都差点给吓断。 林琛转头嫌弃地瞪他一眼,“你要死啊!” “没聋啊!没聋,没聋就行。”陈文轩一笑捏了下滴壶,“淡定淡定。两天不见,挂上了。” 林琛伸腿踢了陈文轩一脚,看向他手机的箱子,“拿的什么?” “牛奶。喝吗?” 林琛继续盖好被躺回去,“再喝我就成奶牛了。你看看这床底下,放一排。” “这么多,那这箱我拿走了。”陈文轩低头在床下看见摞着七八箱牛奶。 “赶紧拿走吧,不够喝了床底下的再给你提一箱。” “好嘞好嘞。” 陈文轩前脚刚到祁硕就拎着一大包晚饭拧开门锁,林琛听见塑料袋互相摩擦的声音就知道来人是祁硕。 他单手支着身子起床,祁硕放下东西将被子卷起放在他身后靠着。 陈文轩嗤之以鼻,“你就装吧你。” 林琛丢给他一个冰冷的眼刃。 祁硕先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瓶药水,往林琛耳朵里滴了两滴。 滴完药祁硕开始掏他带来的吃的,他先翻出来一盒拌鸡架,“你昨天想吃的那个拌鸡架也买了,没放辣椒和蒜,你能吃。” 再就是一堆香甜的面包,“这是那个你爱吃的小热狗,里面还有一个咖啡蛋糕,都顺路带的。水果我买了阳光玫瑰,你要想吃别的再给我说。” 陈文轩看着满满一大桌瞪大眼唏嘘一声,“养猪不带这么喂的。” 林琛还算满意地点点头,“爱死你了,吃饭吃饭。” 祁硕再掏出一双新的筷子给陈文轩,“你吃了吗?来点。” “不了,我还得去接我对象。”陈文轩拍了拍祁硕的肩说,“那你先看着吧,要是看不过来给我打电话。” 祁硕点头:“嗯,估计挂四五天估计就出了。” “行,我走了,你看着这祖宗。少吃点,这么喂下去出院得胖成球。”陈文轩走时趁祁硕不注意偷偷怼了林琛一拳。 “出去打死你!”趁着祁硕背过身林琛恶狠狠地说。 “耳朵还疼吗?”祁硕转过身轻轻捏了捏林琛耳垂上的耳洞。 “有点,但没昨天那么疼了。” “吃饭吧。”祁硕将碗端到林琛面前,里面盛着他炒好的两个菜,“应该没有很难吃,我努力了。” 林琛用筷子夹了一口在嘴边,给出一个算不得中肯的评价,“还行,不是很难吃。” “那就行,不好吃你就吃别的。”祁硕往碗里摘着葡萄说。 林琛像只大仓鼠鼓起两侧的腮帮子点点脑袋,“好。” 光顾着给林琛做饭祁硕还没来得及吃,他带饭的时候将锅里的菜全盛饭盒里了,后面林琛也没吃完,吃剩的半碗他接过扫了个底。 饭饱后林琛刚擦完嘴就来了困劲,住在医院里两天他将春困秋乏展示的淋漓尽致。 他嚼了两粒葡萄打了个饱嗝再舒坦地躺下,然后说:“陈文轩说你们阶梯今天打架了,怎么回事?” 大学奇葩多姿又多彩,睡前聊点八卦是最得劲的。 “六班的,听说在护理谈了一个我们级的,在临床谈了一个学姐,白天陪护理的上课晚上又和临床的自习,这周末给两人同时送了盒一模一样的水果捞。” “哎我操哈哈哈哈,水果捞,笑死我了!然后呢?”林琛一张嘴笑都带得耳朵疼。 祁硕说:“你慢点乐,小心耳朵。然后今天上课前就来了一帮人,一人甩了一巴掌就走了。” 林琛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哈你们阶梯太有意思了,之前那个被抓到偷裤衩子的也是影像的,乐死我了。” “都带点脑残。” 林琛咧着嘴和祁硕聊了一瓶葡萄糖的八卦,差不多天黑透后他打了几个哈欠慢慢闭上了眼。 祁硕在旁边照看着最后半瓶药,液体所剩不多时他喊来了护士拔针,等棉球按到针孔止住血后,他才静悄悄关上病房门离开。 走到护士站时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梁春华的电话。 祁硕这会有点困,随手按下接听走进楼梯间,“喂,怎么了?” “给你打个电话,交代点遗言。”梁春华的声音很平静,像在交代一件普通的事情。 “什么?”祁硕夜晚的困意瞬间被吓得全无。 “今天你爸来看我了,看见他那嘴脸我不自主想起以前的事,我到他旁边要钱他不给。我们吵架了,他知道我是个疯子,一点都没让着我!我当着他的面犯病了,他害怕了,抓紧跑了。”说到这里梁春华有一丝得意,但之后又接着哭哭啼啼起来,“我站在那楼顶上往下看,突然记起来我还有你。祁硕,我对不起你。” 祁硕皱了皱眉,他出了医院站在楼下点了根烟,裹住大衣坐在路旁冰冷的椅子上。 夜里寒意渐浓,风从树间吹过来他打了一哆嗦。 祁硕安抚着梁春华:“好好活着不行吗?没事你怎么又自杀了?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 梁春华哭着说:“我不想活了,我一点都不想活了。” 祁硕说:“现在有点钱你拿出去花,你好不容易攒钱买的房,你没住几年死了,不亏的慌吗?” 说起房子梁春华在电话那头不吭声了,只继续哭了一会然后小声喃喃,“不想活了,我真的不爱活。” “有什么不想活的?你现在要是没了,那些房子怎么办?”祁硕见此尽量将话题往房子上引。 “这世上没一个人关心我,都想逼死我。” 祁硕揉揉眉骨叹了口长气,在寒风攥紧拳有些安慰不出什么了。 “不说了,不打扰你了。”梁春华阴阳怪气地说,“唉声叹气知道你不爱听,我这人就是命苦!”她说完便挂了电话。 一通莫名其妙的死亡通知又莫名其妙的结束。 祁硕踩灭烟头鼻翼翕动两下,他靠在长椅上抬头望天,漆黑的夜仿佛能吞噬一切。 他掏出手机在浏览器搜索框里打下:[癔症能不能痊愈。] 他清楚这通电话的来源,无非就是梁春华发病了。 不是好了吗?怎么会又这样。 但手机里模棱两可的答案没有多少参考价值,看了一会祁硕熄灭屏幕继续往家走去。 最近为了方便给林琛带饭他都住在林琛家里。 厨房里祁硕抽着烟以来提神,小锅里的牛奶咕嘟咕嘟冒着小泡,他往里放了一小勺小苏打,又加了两大勺醪糟和一些芝麻坚果碎。 “我想死,没死成。” 奶香味的蒸汽顺着液面扑上来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句话,一个不留神白色奶沫从锅边涌了出来。 祁硕立刻扭回煤气灶的开关,动作慌张还不小心烫了手。 “操。” 他攥拳砸了下灶台,又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胳膊在放下来时看着上面溢出来的胶褐色的奶圈,他有种想要摔锅的冲动。 但还是忍回去了。 两个月前他平白地选择相信医生的答案,可梁春华的状态一点都没有痊愈的样子。 玻璃上几滴小点在白雾在上面花圈,祁硕偏过头盯着窗外残缺的月牙,像被遗留下来的一点冬。 他心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祈盼与猜测。 祁硕拽了条抹布擦干净灶台上的小片狼藉,找出白糖往焦了底的牛奶醪糟里加了一大勺,算作最后的补救。 第二天的祁硕照常早起去医院送早饭,附属医院离得近,学校到医院有条专用通道,走路十多分钟就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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