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澜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少有这样恐慌和后怕的时候。 当他从周雨霖那里知道夏衾出事的时候,那一刻无边无际的惊慌几乎吞没了自己。在来的路上,周雨霖已经是懊悔万分,他一个疏忽让人在中间钻了空子,原本定好面试的导演,莫名其妙被换成了圈内臭名昭著的一个拉皮条的。 周雨霖还是在拍摄现场见到原本的导演时,才知道他今天根本没有收到什么面试通知。 他瞬间就意识到要完,想都没想直接联系了谢星澜。 周雨霖对他说:“夏衾说……想找个兼职,我就直接给他推了,我看他好像急着用钱也没怎么核对,都怪我不好,我应该多上点儿心的!” “急着用钱”四个字几乎要把他的心脏扎一个血窟窿。 谢星澜怎么可能猜不出他为什么要用钱,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跑出来接戏,仅仅是因为他的公司破产了。 仅仅是因为……他没用。 这个残酷的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打碎他的骨头,几乎让他爬不起来。 他太年轻,什么都给不了他。 除了这些麻烦,除了这些无妄之灾! 谢星澜恨自己无能为力几乎已经到了魔怔的程度,“对不起”三个字嚼碎了说出来,似乎要把那些少年时的意气生生的磨灭。 他抱着他的时候,挺拔高大的脊背已经微微有些弯曲了。 夏衾这会儿脑子其实不太够用,分析不出为什么他要和自己道歉。 他费劲儿的抵抗着让他昏昏欲睡的药物,试图搂着男人年轻宽阔的后背,轻轻的拍打,是安慰的意思:“……别哭啦,也别说对不起。” 夏衾虚弱的笑了下,甜的发苦:“谢星澜……你最对得起的就是我了。” 再后来,夏衾就真的不记得了。 意识消失之前,他依然紧紧抓着谢星澜的衣服。 夏衾再度醒过来,已经是在医院病房。 他先看到的是白晃晃一片的天花板,头还有点晕,下意识“唔”了一声。 夏妍听到动静,连忙从浅眠中惊醒过来,立刻握住了夏衾的手:“小衾,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喝水?饿不饿?” 她不知道在床边熬了多久,眼下已经有些发青。 夏衾摇头:“我没事……我。” 他声音顿住,一时间,大脑里冒出了无数的记忆碎片,断断续续。 酒店,面试,下药,打架,还有……浑身都是血的谢星澜!他人呢?! 夏衾登时紧张起来,翻身就要下床。 “你去哪儿!”夏妍拦住他:“你才刚醒,需要多休息。” “谢星澜呢?”夏衾开口:“他人呢?他没跟我一起来医院?不对,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了。”夏妍眼神躲闪,道:“他……他被他爸爸带回去了。” 夏衾心里“咯噔”一声:“谢敬?” 操。 又是这个死老头。 夏衾顾不得许多,拿出手机就要第一时间联系谢星澜。 只是他刚打开微信,语音都没来得及拨出,夏妍就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夏衾一愣,抬头看着她。 他才注意到,夏妍没有化妆,脸色苍白又憔悴,似是做了很久的心里准备,才犹豫着开口,哀求他:“小衾,你……能不能跟谢星澜分手。谢家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轰隆”的一声,夏衾头皮瞬间炸了。 他心里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荒芜,嗓音艰涩的开口:“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68章 生长痛 “你一直都知道。” 她没说话,他却懂了。 夏衾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脚步也站定了。 再开口,用的已经是陈述句。 “我一直都知道。”夏妍点头,实在没什么可辩解的。 夏衾重新坐回床上,他还在因为夏妍知道他跟谢星澜的事情而混乱。 大脑木木的,已经转不动了。 夏妍知道,蒋知时知道,那蒋权肯定也知道了。 是了。 昨晚在酒店里闹得那么大。 第一次谢星澜和蒋知时打架,还能用在夜总会门口喝多了为借口。这一次,他是再也找不到什么借口去粉饰太平。 “他也知道了?”夏衾问。 他没说名字,但他和夏妍两人心知肚明。 “知道。”夏妍道:“你蒋叔……蒋权刚知道。” 夏衾问她:“妈,我睡过去的这一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能不能告诉我。” 夏衾第一次用近乎无助的语气和她说话:“……求你了。” 夏妍忽然绷不住,拿出手帕掩着脸,在床边“呜呜”的啜泣起来。 她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惊吓,说起话来也是颠三倒四。夏衾从她断断续续的阐述中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他晕过去之后,很快警车和救护车一起来了。周雨霖和夏衾上了救护车,谢星澜跟蒋知时因为打架的缘故,再一次进了警察局。 只不过蒋知时伤的太重了,在上警车的时候开始呕血不止,紧急又送往了医院。去警局的只有谢星澜一个人,听到这里,夏衾已经坐不住了。 他再次起身:“我去警局找他,他肯定受伤了,我带他来医院检查。” 夏妍拉住他:“小衾,不用去了。他……谢星澜已经被他爸爸带了回去,你去也是见不到人的。” 夏衾如梦惊醒,然后又拿起手机,开始给谢星澜打电话。 拨了十几次过去,无人接听。 夏衾固执的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被夏妍阻止,他才茫然抬头。 “小衾,别打了。”夏妍低声道:“谢敬……他父亲昨晚上和我们在警局碰过面了。他的意思是,你们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再见面,好好冷静一下。” 什么叫不要再见面?什么又叫冷静一下? 夏衾觉得自己现在非常冷静,他只需要知道谢星澜有没有好好包扎伤口。 但他有点颤抖的手出卖了自己,夏衾强迫自己真正冷静下来。 “谢敬还说什么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夏妍低声道:“他说让你好好考虑一下,他上次和你说的事情。” 夏衾知道是他让自己跟谢星澜分手的事,他给出答案:“我不想分。” 他说完,心里忽地坚定了几分。 不想和谢星澜分手,一点也不想。 夏妍安静的站在他身侧。 听闻这话,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牵着儿子回到病床上,沉默了会儿:“小衾,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养好身体了再说。” 夏衾不知道自己的态度有没有传达给谢敬,之后的几天他一直都在医院里。 偶尔,他会给谢星澜拨一个电话过去,依然是无人接听。 真的冷静下来之后反而想明白了,多正常的事。 谢敬都有胆子把人带走给软禁在家中了,砸了谢星澜一个手机有什么难的。但他还是跟有强迫症似的,每天睁开眼就是看手机,生怕自己漏掉任何一条消息。 这种后现代的梁山伯跟祝英台的破事儿,竟然真的被他遇见了。 夏衾低估了四九城豪门的水深程度,越高门大户,越做派封建。 这期间,同学给他发了不少问候,夏衾一一敷衍的回复。 夏妍又来看过他几次,没有再提起谢星澜的事情。 后来有一次,蒋权似乎也来看他了。 但他没有进门,而是站在门口。夏衾那天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门口有声音,像是人压低了音量的争吵声。 一个人哭着说:“他都这样了,你还要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你儿子的命是命,我儿子的就不是吗?!” 另一个人疲惫的说:“我们冷静一点好不好,现在已经不是几个小孩的事情了,谢敬是什么人?他打压我的公司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就这几天已经蒸发了几千万的单子……” “哐当”一下,病房的门被打开。 门口的声音顿时止住了。 蒋权和夏妍的神情都有些愕然,前者先回过神,挂上一个挤出来的和蔼笑容:“小衾,你醒了……” 夏衾在医院这几天并没有休息好,脸色反而愈发苍白。 他肤色本身就白皙,如今单薄的像一张惨白的纸片,乌发浓重的像墨水。白炽灯照下来,很容易给人一种他好像透明掉了的错觉。 夏衾平静的开口:“谢敬对你的公司做什么了?” 蒋权握了握拳,没说话。 在四九城,谢家碾死他们,跟碾死一只蚂蚁也大差不差。或许蒋权有几分本事,白手起家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可跟天子脚下一代又一代堆积起的财富和人脉相比,这几两的地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中年男人的体面在这时候显得非常无助,夏衾望向他,发现蒋权在几天的时间内,仿佛老了好几岁。 保养的精细的头发也出现了斑白的发丝,夏妍则是掩面站在一旁,又低声啜泣起来。 夏衾嗓子眼堵得厉害,他开口:“跟谢敬说我要见他。” 说完这句话,夏衾已经没有力气站在门口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到病房,躺在床上,进入到了不安稳的黑色梦乡。梦里什么都没有,画面是碎的,他试图梦到谢星澜,却发现自己在梦里,竟然有点看不清他的脸。 再次见到谢敬,是三天后。 夏衾把地点约在了医院门口的一家咖啡馆内。 谢敬落座的时候,开门见山:“我很意外,你竟然坚持到了现在。” 夏衾道:“谢星澜怎么样了?” 谢敬道:“还算不错。他是我儿子,只是在人生中不小心误入了一段歧途,我又不会真的打死他,你放心。” 连日来的打击里,这算是他收到的唯一好消息。 哪怕他就是那个所谓的“歧途”。 谢敬继续,声音戏谑:“这段时间,你们家应该挺乱的吧。蒋权跟你说过他公司出事了吗?对了,还有他那个儿子,你应该知道他现在还被压在看守所吧。” 他:“你继父应该托了不少关系,花了大价钱捞他。” “你想说什么。”夏衾语气冷静。 谢敬点了支烟:“我儿子确实被你迷得昏了头,我可以保下蒋知时,不让你家里为难,决定权在你手上。” “拳头确实能解决一时的问题,让他痛快了,给你出气了。” “现在呢,坐牢,人毁了,你继父的生意也因为你毁了。这些终于能突出你们俩的爱情很伟大了,是不是。” “年轻人,你们这样的我见多了。真爱至上?你觉得你的爱,还需要多少人付出代价?” 谢敬对他说话还算客气,并没有夏衾想象的那样,因为他“带坏了”谢星澜,而对自己拳脚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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