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那个男人。 岑楼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 “人没事,估计在医院修养个半月二十天就能活蹦乱跳。” 话一顿,他又说:“至于其他的,他没有过问。” 想知道的消息已经分明,宋京绽心里却在岑楼说出没有过问的时候猛然一空,这没由来的思绪让他惶恐,只是胡乱点头,重复:“那就好,那就很好。” 然而脑中却驱赶不走那双冰川不化的眼睛。 宋京绽一边想,他不过是时柏从戚家买来的一个玩物,至于死活,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一边却又重复想起在那场策划好的车祸当中,汽车撞上来的那一秒,他抱住宋京绽,唇瓣开合说出的那句话。 “宋京绽,我爱你” 那么郑重,那么滚烫。 宋京绽此时却要疑心是他听错了。 他思绪纷乱,捏过一边的汽水,灌进喉咙,才有了片刻的清凉,不至于话都堵塞。 “谢谢你。”宋京绽偏头看向岑楼,双眼皮的褶皱都散开温柔弧光:“真的谢谢你。” 岑楼为他考虑周全,从江城顺利脱身之后,他给了他新的名字,新的身份,面面妥帖的安排到位。 比起一些知名的网红打卡地,这座海岛显得那么萧瑟凉薄,然而却正是宋京绽想要的。 在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过安静平和的日子,是他梦寐以求的渴望。 岑楼起身,胡乱揉两把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宋京绽拒绝他更多的帮助,在海岛上的一个有些窘迫蔽塞的小木屋,是他的家。 宋京绽将他邀请进来时,脸上的神态是那么自然,那是岑楼从未看到过的。 “需要换鞋吗?”岑楼扶框打量他的房子。 陈设简单而拥挤,甚至可以用乱来形容。 岑楼心想,他好像并不是很擅长打理家事,就像在戚家老宅的房间,也是这样乱糟糟。 宋京绽翻了半天,才从角柜里找出双棉拖鞋,还没有开封。 他自然地蹲在岑楼面前,从这个角度俯视,岑楼能看见他线条流畅的脊背,和因过瘦而支起的骨骼轮廓。 只是片刻,又消失不见。 宋京绽站起,从屋子里走来走去,不知忙活些什么。 他让岑楼随便坐。 这样乱糟糟的地方,换做其他时候,岑楼绝对不会容忍自己待在这里片刻。 然而因为这是宋京绽的家,这里有了一个他念起来都唇齿生津的名字,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只觉得处处可爱。 宋京绽铺的小狗地毯可爱,他并不名贵的布艺沙发可爱,甚至胡乱搭在沙发上换下来的裙子都可爱。 岑楼又闻见那股令他浑身血液滚烫的香气。 从这座房子的每一处地方。 ——独属于宋京绽的味道。 他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薄薄镜片下的瞳孔因为兴奋而骤缩。 一声很轻的响动。是杯子落在茶几上的声音。 宋京绽细白的手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水渍。 他腼腆地笑:“我刚榨的西瓜汁,你尝尝。” 宋京绽正因为他的不回话而感到疑惑时,岑楼神态如常地坐好。 那杯西瓜汁里加了冰,喝一口透心凉。 这是宋京绽亲自做的,只要一想到这个,岑楼的心脏都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他实在太适合做一个小妻子了。 又乖又听话,除了偶尔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他简直可爱的没有丝毫缺点。 岑楼简直要幻想这里是他们的爱巢了。 他隐秘的想法并不为人知道,宋京绽张罗着要做饭给他吃。 这里不像江城的任何一个地方,没有厨师,没有保姆,一切亲力亲为。 宋京绽摆出他从小摊上淘到的餐具,金灿灿的光照的整个木屋蓬荜生辉。 小吊炉里炖着冬阴功汤,是他跟海岛上的一个小姑娘学来的,只要最后剪进去几片香茅草,就能大功告成。 “我来”岑楼的呼吸喷洒在宋京绽后颈,皮肉蔓上薄薄的一层釉色,他略一瑟缩,松开了手。 从背后看去,这简直像刚下班回家的丈夫拥抱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小妻子了。 只是一瞬,宋京绽从他怀里钻出来。 岑楼略顿两秒,从容接过宋京绽手上的吊柄。 他厨艺其实不好,岑楼吃过正统的泰餐,与宋京绽的简直天壤之别。 但因着是他所做,连嘴里的大颗盐粒都能面不改色地咽下。 “嘶…好咸,”是宋京绽。 他吐着舌头,脸蛋皱成一团。 岑楼递过去那杯还没喝完的西瓜汁给他,取笑:“自己做的还要吐么?” 宋京绽咽下去一大杯西瓜汁,嫩红的一点舌头还在嘶嘶抽气,他吸着鼻子,很诚恳地说:“下次就不会了。” 岑楼注意到他靠窗的阳台上摆着很多透明玻璃罐,有新有旧,但无一例外都洗刷很的干净,倒扣着晾晒。 岑楼问, “这是做什么的?” 宋京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说, “捡贝壳呀。”他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压不住笑,孩子一样的稚气, “退潮的时候可以捡到很多漂亮的贝壳,以后我送你一罐好么?” 他说好么,是商量的语气,因为自己还没有捡到那么多贝壳,先夸下海口,因此显得略略不自然。 但宋京绽很自信,他既不偷懒又时间充足,一定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攒到数量可观的漂亮海贝。 岑楼只是看着他笑。 这个样子的宋京绽他是第一次见,他在心里暗暗想,宋京绽一辈子这样也好,一辈子都这么孩子气,那些大人世界的世故和利益牵扯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只要他在。 是的,只要他在。 岑楼从先前就注意到他的耳朵上戴着一枚色泽漂亮的宝石耳坠,他觉得宋京绽既然恨透了江城,就不该在留有别人痕迹的东西了,如果宋京绽喜欢这样的石头,他也会给他买几千几万块。 于是他故作轻松地问出口, “你喜欢宝石耳坠吗?” 宋京绽下意识摸了摸耳朵。 他其实是想摘下来的,却又缺乏胆量,这世上知道他怕针尖的人已经在土里长眠,于是宋京绽只好笑笑,说:“忘记了。” 岑楼也迅速起身,接上他的话茬, “我帮你摘吧。” 说是帮,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手指就已经碰到了他的耳朵。 尖锐的耳针是暴力穿肉,因此耳朵眼上还残留着青紫色的小伤口。 他拧动耳堵的时候,宋京绽的身体僵硬的要变成木板。 “放松。”他安抚他。 价值不菲的石头在上个世纪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然而在另一个男人的手里,比垃圾还要碍眼。 他轻声, “摘下来了。” 宋京绽闭的紧紧的眼睛才睁开。 故作从容地点点头,却暗自松了口气。 那枚石头被岑楼收了起来,他怕宋京绽看到它会想起千里之外的时柏,然而却忽略了收进口袋时一闪而过的弧芒。
第22章 得色 海岛是椰子树的季节。 由之衍生的产业链遍布整个小镇。每周二,面包小铺的胖女人会推着摊车在小镇上贩卖她半价的椰蓉面包。 新鲜出炉的面包表皮还是烫的,宋京绽在十里以外就能闻到椰蓉的香气,准时出现在门口翘首以盼。 “hi。” 胖女人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显得慈祥又可爱:“hi,漂亮男孩。” 宋京绽不好意思地笑笑。胖女人从善如流地递给他面包, “还是老样子?” 宋京绽点头。 胖女人一屁股坐在摊车上,吁地呼了口气,熟练地将双脚搭在摊车的不锈钢围栏上,大有闲聊的架势。 “你知不知道,镇上新来了个投资商。” 宋京绽摇头。 胖女人哼哼一笑, “听说是建什么游乐园。我的天,咱们岛上笼统才多少游客,别说游客了,连孩子才笼统几个?” 她摇摇头, “我看啊,估计盖起来没多长时间就快黄了。” 宋京绽不好说什么,他手里捏着热乎的面包,只考虑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事情,眼角泪痣一闪一闪,附和她, “莎莎快去吧,再过一会儿面包凉了就卖不动了。” 那女人方才回神,喔了一声,推着摊车走远了。 不管如何,投资商入驻小镇的消息还是如席卷残风一般刮过所有人的耳朵。 宋京绽这两天出门总能听到关于这件事的流言。 “听说是叫…是叫,” “叫珍珠港,笨蛋!” 疯跑的小孩子笑声流窜在街巷,宋京绽眼皮略略一抬,又不着痕迹地落下了。 是错觉吧。 * “这是建设珍珠港的初步方案。” 惟妙惟肖的蓝图模型规模宏伟,戴金边眼镜的年轻男人犀利精明。镇长让他坐下,双手交叠缓解内心的不安, “那么,时先生。” “不。”男人打断他, “我只是时先生的助理。” “喔,是这样啊。”镇长一边感叹区区助理都能有如此气度,一面又疑心那位时先生在海岛投资在这笔买卖的意义所在。 就如同面包小铺的莎莎所说,海岛上游客寥寥无几,在这样一个被外界戏称“老年度假地”的海岛小镇上建设如此精美绝伦的游乐场,耗费的人力物力不计可想。 这些钱投进去,和打水漂也没什么分别了,镇长想想都觉得肉疼。 在这时,助理屈指叩了叩桌案,道:“如果您觉得没什么问题的话——” 镇长蓦然回神, “没问题,没什么问题的。” 开玩笑,没人能抵抗在开出的巨大诱惑前还能言之凿凿的无动于衷,更何况这是对小镇百和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 年轻男人握住镇长伸出的手, “那么,” 镇长“合作愉快。” “还有一件事。”临行前,他的手指握在门框上,微微回眸时看不见眼里的思绪, “时先生的名字是Aron。” 镇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明白,明白。” 他知道,是有些古怪孤僻的有钱人介意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泄露,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目前来看,对这位大方又多金的外地投资商,镇长也不介意拿出自己的诚意来。 回程的路上。 那位已经被镇长冠上孤僻古怪头衔的时先生已经电话催促许多次。助理态度冷静,条理清晰, “是,对,没错。” 车辆穿过小镇,一闪而逝的衣角被助理捕捉。 他恍惚了两秒。 直到电话里响起对方不耐的问询声,助理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答道:“是的,他在这里。” 挂断电话。 眉目精明的男人张了张嘴, “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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