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没有回应。 “岁卓,今天怎么了?从我进来开始你就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仍然没有回应。 感冒药效发挥作用后,许岁卓思维缓慢,身体使不上劲,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耳边好像有朦胧的声音,听不太清。 梦里面没有没完没了的兼职生活,也没有争吵不断的父母关系,也没有再回到以前家中的那个窒息环境,黎粲在球场上打着球,而自己就在一旁看着。 许岁卓暗暗地想,好像是个美梦。 - 医院里,黎粲行走在湿漉漉,弥漫着消毒水的走廊之中。 他顺着手机中的地址找到了章宁所在的位置。 黎粲站在门口,看见的情况远不像章宁所说的那样严重。 章宁躺在病床上,面前架起了小桌板,小桌板上是油腻的盖饭,他刚好在拆筷子,准备进食。 面色红润,精神气十足,完全不像电话中所说的快要手术的样子。 他身边陪了个男生,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两人举止亲昵。 起先他和章宁约定的时间并不是现在,然而他考虑了一阵还是选择现在就来医院,他要赶在寝室门禁之前回去。 他已经事先联系好了家中的医生,随时能为章宁治疗,因为他知道章宁会为了避免家中人找麻烦,而选择在公立医院进行治疗,如果动用自己家中的人,或许能免去章宁的麻烦。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为两人十几年的友谊能做的事情。 章宁的真实人品,他已经知晓。 他也没有道理再和章宁继续相处下去,今晚或许就是个说开的时机。 在多人病房外,黎粲沉默片刻,先是对章宁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医院楼下,随即在病房外等待。 病房外的走廊上人来人往,黎粲往身后隐秘的角落中靠,没一会儿,刚刚待在章宁身边的男生从病房中出来了,四下扭头看了看,转身带着收拾好了的餐食垃圾往电梯处走去。 等了片刻,章宁回复了消息过来。 【刚刚医生来过了病房,说情况可能有点严重,你能留下来陪我说会话吗?感觉有点难受。】 黎粲没有答复。 他站的地方刚好能看见章宁所在的病房,至少从他站在病房外开始,就没见有医生去过病房,只有忙碌着进出的护士。 放在以前他二话不说就能答应章宁的要求,但是到了现在,黎粲意识到一个问题。 章宁仍然在撒谎。 以前他并不知道章宁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对章宁是百分百信任,但是这份信任已经让对方有恃无恐,满嘴谎话。 黎粲回复了家中的私人医生,告知这边不用治疗。 他大步跨向章宁所在的病床。 察觉到人到来的,章宁睁开了眼睛,俨然一副迷糊醒来的模样。 黎粲心中冷笑。 他问:“怎么回事?” 章宁说:“刚刚从学校图书馆出来,结果不小心平地摔了一跤,结果腿就没办法站起来了,现在动一下就疼,直接挂了个号住院来了。” 黎粲细致入微地观察着对方说谎的神色,他接着问:“谁把你送到医院来的?得好好感谢。” 章宁的眼神开始飘忽,说:“就是舍友,我没啥事就让舍友走了,还好你来了。” 说完他将视线投向黎粲,却被黎粲眼神中的寒意惊了下,心中开始犹疑不定。 黎粲重新挂上合适的神色,询问着章宁伤哪儿了。 章宁缓慢支起左脚,将裤腿撩起,说:“这儿,轻轻挪动都疼。” “拍片吗?” 黎粲看了下章宁膝盖上的一抹红色。 章宁点头,说:“拍了,刚刚舍友陪着去的。巨疼,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带着我上树,结果我摔下来了那次,比那次还疼。” 以前的事情他记得清楚,今天当着黎粲的面说了出来,毕竟两人有十几年的交情,就算黎粲之前有疏远他,但是现在还不是能够和好如初。 抱着这样的心态,章宁愈发高兴。 黎粲的面部表情却越来越僵,他扯着嘴角说:“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这是你独属于男人的勋章。” 突如其来的“安慰”让章宁笑容凝滞,黎粲怎么完全没有安慰人的意思? 黎粲问:“你吃饭了吗?我给你带了些吃的。” 章宁摇头,说:“这不正是等着你来吗?你肯定给我买了最爱吃的烤鸭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心系我!咱们十几年的交情!” 他接过了黎粲手中的口袋,确实是他所喜欢的烤鸭,但却不是原来的味道。 黎粲说:“之前那家关门了,我换了家新的,不知道好不好吃。” “你买的肯定好吃,”章宁一边拆包装一边说, “你也吃点。” “不了,我赶时间回去。” 黎粲拒绝。 他在病床旁边的陪护椅坐下,两边的手肘支在膝盖之上,眼神紧盯着章宁。 章宁被他的眼神盯得犯怵,说:“不是说好了陪我吗?” 黎粲直视章宁的眼睛,说:“算了,咱们以后还是不用联系了。” 他直直地说出这句话,没有任何委婉的语气。 黎粲就差把“绝交”写在脸上,有时候朋友之间说清楚一些,会方便很多。 更何况,黎粲并不想再陪章宁演戏。 “说实话,章宁,我以前确实很信任你,也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但是你真的令我很失望,”黎粲起身拉上了病床一旁的床帘,继续说, “其实我想说很久了,你可以不优秀,可以软弱,但是不能人品不行,从这学期开始到现在,你对许岁卓做了多少事情?你给他带来了多少困扰?在我提醒警告之后,你仍不改变。” 黎粲深吸一口气,说:“我实在想不出来你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一根细骨忽然扎进了章宁的牙龈,他停下了进食的动作。 章宁神色陡变。 黎粲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就这样吧,我没有算账的意思,你也不必再解释什么,今天之后咱们就不用联系了。” 章宁抬头,看他。 “你一定要这样吗?” 黎粲起身就走,丝毫没有给对方挽留的机会。 “你真的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章宁对着他的背影说。 黎粲脚步一顿,神色复杂。 他轻微侧脸,睨着章宁说:“不需要。” 随即大步走出了病房。 他长呼一口气,要是放在之前,他高低得和章宁打一架,但是他想了想,没有必要了。 心情复杂是真的,但是说出了那些话,他心中放松无比。 至于章宁喜不喜欢,都已经不要紧了。 反正以后不会再见面。 手机振动打断思绪,是王泽打来的电话。 他接听,问:“我的书你放好了吗?” 王泽说:“放好是放好了,但是岁卓发高烧了,我先给人送去校医院。” “什么?” 黎粲的语速明显加快。 “对,我们现在已经在校医院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安静,似乎正处在一个空旷的环境中,还有些回声。 “好,我马上过来。” 黎粲挂了电话,看了一眼电梯层数。 医院里的电梯总是很繁忙,等一趟也不一定坐得上。 黎粲扭头,看见了一旁的安全通道。 他推开门顺着楼梯向下走,期间他点开了和许岁卓的聊天界面,单手打着字。 【我马上来了,不用担心。】 - 校医院内,极细的针扎进皮肤,血液回流出一段。 白皙的手背被贴上了医用胶带固定吊针。 许岁卓在靠窗的地方坐下,王泽就站在身旁。 他下意识地说:“岁卓你别着急,我刚刚已经通知了粲哥,他马上就能到。” 许岁卓点头,说:“多谢。” 整个房间宽敞明亮,仍然有几个同学在旁边输液,都是感冒导致的。 吊着的瓶身里不断冒出小个小个的起泡,许岁卓抬头望着有些出神。 白炽灯挂在头顶,有些刺眼,许岁卓收回视线,对着王泽说:“今晚谢谢了。” 王泽一挥手,说:“岁卓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你是粲哥最好的朋友,我们也把你当成了好朋友,咱们这个犯不上多谢。” “你快别说话了,嗓子都哑了。” 王泽好心地提醒。 随即一通电话打进了王泽的手机中。 电话那头传来风声,黎粲似乎正在跑。 但出乎意料的,他的气息却很平稳, “我马上到了,在哪个房间?” 王泽报出了房间号。 许岁卓往门外望,他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刚喝过药,药效起了,头顶的白炽灯又太过明亮,许岁卓微眯着眼,缩在软质沙发中。 头疼,四肢胀痛。 许岁卓好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 他往一旁歪着头,似乎这样就能好受一些。 下一秒,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门口,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黎粲喘着气,视线来回扫视一圈,看见了窝在沙发中的人。 王泽对他挥手,压着声音说:“粲哥,在这。” 黎粲跨步上前,走到许岁卓面前蹲身。 他直视着许岁卓的眼睛,说:“感觉怎么样?会不会不舒服?” 王泽感觉到他似乎被忽视了。 不过好在黎粲来了,对待许岁卓的事情,黎粲一向很上心。 许岁卓缓慢点了点头,发烧的他思维迟缓,被黎粲到来的吸引注意力后,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黎粲站起来,对王泽说:“谢了兄弟,多亏有你,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情,这里有我照顾。” 不过王泽说什么也要留下来看看。 等到半小时后,确认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之后,王泽才从校医院离开。 黎粲从旁端了个木质椅凳,在许岁卓身旁落座。 他往前倾身,伸手探了探许岁卓的额头。 黎粲轻声问:“感觉还难受吗?” 许岁卓没有说话,点头,视线却停留在黎粲的身上,没有移动分毫。 感冒后的许岁卓像某种露出了肚子的猫,乖巧听话,完全不似之前的高冷疏远。 黎粲皱眉,看着悬在空中的吊瓶。 按照现在点滴的速度,还需要些时间。 他从旁边的位置上拿了一床薄毯,盖在许岁卓身上。 许岁卓歪着头对他笑了笑,细声说:“医生说要降温,现在不盖。” 应该是感冒的缘故,许岁卓的眼睛水汪,像是哭过,他只能半睁着眼,本就白皙的脸庞愈发没有了血色,平日里挺拔立体的五官在此刻都显得有些过于瘦削。 手背上突出几条纵横的青色血管,细长的手指放松曲起,整个人陷在软质的沙发中,神色恹恹,没了往日里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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