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天了。 他没忘记与陈穆之间的约定。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与陈穆约时间,陈穆就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就在他回到家的那一晚,林殊止下楼到便利店里补充家里的泡面,前后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功夫,陈穆就蹲到了他家门口。
第104章 “长大了就好。” 陈穆失去支撑般蹲在地上,后背倚靠在那面贴满了小广告的墙上,浑身上下都透着雨水的气息,看上去气势全无。 林殊止想起方才出门时的确是下了点小雨,可那点雨不至于淋成这样,陈穆这更像是在雨里被淋了很久。 他头顶的过道灯亮起,陈穆缓慢地转头看向他。 林殊止面无表情地经过陈穆,塑料袋摩擦过粗粝的墙壁,发出刺啦的刺耳声音。 他知道他一定会与陈穆面谈的,只是时间还没有约好,只是他没想到陈穆这么按捺不住,他才回来几个小时便找上了门。 “进来吧。”林殊止用钥匙打开了门。 陈穆又缓慢地扶着墙根爬起,跟在林殊止后面进去。 林殊止进门后就没再管他,将那些泡面随手放到客厅茶几上后转头才发现陈穆人是进来了,但还站在玄关处。 背后的大门也是开着的,有一种下一秒林殊止开口让他滚蛋他就照做的意思。 “进来,”林殊止看着他,“然后把门关上。” 陈穆照做了。 林殊止的房子里没有他的拖鞋,他就将鞋脱了光脚走到客厅里。 林殊止在灯下靠近了看才发现陈穆脸颊侧边有两团不甚明显的酡红。 林殊止很敏锐:“你喝酒了?” 他没忘记上次陈穆喝醉酒对他做了什么。 陈穆承认道:“喝了。”难怪今晚这么奇怪。 “喝了多少?” “不多,”陈穆与他对视,眼里还算清明,只是里面装了很多林殊止看不清的情绪,“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就想和你说说话。” 林殊止:“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回来之后面谈,你也答应了,但是大半夜好像不是什么面谈的好时机。” “是的,”陈穆静了一瞬,掩下眸,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是我今晚太鲁莽了。” “你怎么了?”林殊止觉着很不对,好像他主动给陈穆打去电话的那次,陈穆的状态便是这样了。 “爷爷走了。”陈穆说,语气很平静,好像接受这件事很久了。 林殊止呼吸一滞,花了点时间消化这件事。 客厅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很久林殊止才再次开口:“原来都是真的。” “嗯。”陈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三。” 林殊止算了算日子,正好是第一次被“造谣”的时间。 原来那不是谣言。 老一代掌权人离世必然意味着许多权利的划分,陈穆这一周以来大概是忙疯了。 林殊止这么想着,便看见陈穆除了脸颊上的酡红外,眼底的乌青也不可忽视。 林殊止观察着陈穆的神色,有点艰难地开口:“怎么会这么突然?我记得我接戏的时候他已经快要转回普通病房了。” “冬天是很难过去的,年纪到了,说不定睡一觉就没了。”陈穆说,“爷爷就是这样。” 林殊止认同地微点了点头。 “那你……很难过吗?” “有一点,他是从小教导我的人。”陈穆垂下头,他今天没有西装革履,而是穿着一件纯黑的T恤,也没有打发胶,额前的碎发因为被雨水打湿紧贴在额头上,与平时的一丝不苟相比,其实是很颓丧的。 林殊止能理解陈穆说的“有一点”是什么意思。 他曾在陈穆收藏的那些宝石下面看见一句话。 【讨厌陈振】 年少时的陈穆很少有这么喜怒形于色的时候,这应该是气狠了,他甚至都不喊爷爷,直呼陈老爷子的大名。 也许于陈穆而言这是份很难以说清的感情,陈振是严师是长辈,是陈家的掌权人,最后的身份才会是他的爷爷。 在生和死面前,好像一切都能够释怀了。 陈穆敬他爱他惧他怕他,到了最后剩下的便只有敬与爱了。 林殊止不免记起他遭受绑架与陈穆共同坠崖那晚。 他一直都很抗拒去回忆那一切,如今却是控制不住地想起来。 那晚混乱之中,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也许也是相似的,在生与死的边缘,爱恨都不再重要了,因为眨眼间就是一生。 陈穆头还低垂着,林殊止并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说:“你……别难过。” 这着实太寡淡无味,陈穆双手撑住头,半靠坐在沙发上。 林殊止又问他:“你吃饭了吗?” 陈穆摇头。 “我有泡面,你吃不吃?” 陈穆终于又说:“我不吃,你也不要吃那么多泡面。” 他那发梢上还是湿润的,几滴水顺着脖子滑进衣领深处。 林殊止注意到了,起身进房间给他找了条新毛巾,让他把头发擦擦。 这回不再是超市打折的抹布了。 陈穆随意在头上擦了擦就将毛巾拿在手里揉作一团。 林殊止说:“你休息一会儿,我给小年打过电话了,让他来接你。”说完他就站起身来。 屁.股离开沙发的同时陈穆拉住了他。 “你是不是也会走?”陈穆抬起头,眼里充满着细小鲜红的血丝。 林殊止蒙了:“小年估计快到了,你在这儿等他,我回房去,你走的时候替我把门带上就好。” “母亲很好,后来母亲走了,爷爷很好,爷爷也走了。”陈穆执拗地拉住他的手腕,脑子却与他不同频道,“你也会离开我吗?” “……” 林殊止一时无言,他突然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盛在了自己手背上。 他将手撤出来一点,灯光下那是一些晶莹的液体。 陈穆头又埋下去了,肩膀也有些微不可见的伏起落下。 陈穆在哭。 这个认知对林殊止来说十分陌生。他只能以这个尴尬又无措地姿势站在原地,任由陈穆攥着他的手。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酒精发挥了一些作用,陈穆安静地哭了一会儿后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仰躺着,脸上看不见一点泪痕,事实上除了那两滴眼泪能让林殊止看出一点端倪以外,其余什么都没有了。 林殊止轻轻触碰了下陈穆的额头。 头发还处于半干的状态,这样睡着很容易着凉,但没关系,小年刚刚告诉他已经来到楼下,估计再过两分钟就能把人带走了。 他指尖在陈穆的发间又留连几秒钟的时间。 睡吧。 希望能做一场好梦。 …… 隔天陈穆清醒后就联系了林殊止。 “昨晚喝了酒,跑到你家去……有点冲动了。抱歉。”他言语中已经听不出昨天夜里的脆弱,只是好像有点小心翼翼的不安。 林殊止:“没事。” 他语气平静得没有任何异常, 陈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想要和我谈的事,我们可以再约个时间。” “这不急,你先处理好爷爷的事。”林殊止告诉他。 陈穆声音又沉下去:“……我会的。” 林殊止又问他:“爷爷的葬礼……在什么时候?” “这周四,是个好日子。”陈穆说,“你会来吗?” “会的。” …… 老一代的陈家掌权人驾鹤西去,葬礼必然是办得风光庄重的。 来吊唁的人不少,其中许多是老爷子曾经的朋友与生意伙伴,当然也有想在葬礼上攀附陈家的人。 林殊止也准时到达现场。 来的人里还有不少各家媒体,林殊止“出轨”的那件事热度还没有完全消下去,有些擅长捕风捉影的便想在葬礼上抓住机会找到他“出轨”的一些蛛丝马迹。 这无疑会成为第二天时事新闻的一大爆点。 黑心钱虽然黑心,但赚起来是真的不少。 林殊止自然感觉到那些媒体放在他身上的视线,但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事他没有做过就不必躲避这些。 总体上一天下来所有的流程都进行得很顺利。 葬礼结束了,散场之际,陈穆提出想和他吃顿饭的想法。 林殊止答应了。 他主动提出想去那间粥铺,陈穆惊讶了一瞬,最后还是和他去了。 老板……准确来说是陈穆的母亲,这回还是不在店里。 依旧是那小女孩递来菜单让点餐。 林殊止多在那张小小的脸上端详了一会儿,恍然发觉她与陈穆竟有几分相似。 看来陈穆长得多像母亲多一点。 小女孩拿着圆珠笔滴滴答答地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也盯着林殊止看。 林殊止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徐慕慕。”小女孩声音甜得不像话。 林殊止心脏无法控制地抖了抖。 他迅速地看了眼陈穆,陈穆脸上并无特别,显然是早已知晓了。 他点好了菜,徐慕慕就拿着单子走了。 林殊止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在这儿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徐慕慕的名字的呢? “很早,在我上高中前。”陈穆说,“那时我会经常来,但每次过来都碰不见她人。” “后来我才隐隐猜到,应该是她不太想见我。” 林殊止心脏又猝不及防抽痛了一下。 陈穆:“后来快到我大学的时候,她有了妹妹,我就很少来了。” 林殊止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来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他与陈穆的命运竟然是出奇的一致。 “再后来我偶然间得知了妹妹的名字,之前的猜测全部被我推翻,”陈穆吸了口气,“她既然不想见我,又为什么要给女儿起这个名字呢?” “……” 陈穆又说:“现在如果要来,一般都会挑在周二或周四的时候,每周的这两天她都会去隔壁区采买食材。” 今天正好是周四。 林殊止忽然有些后悔挑起这个话题。 因为这并不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不说这个了,”陈穆翘了翘嘴角,却又很快落下去,“我去你家那晚到底做了些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他仅有一些很模糊的记忆,又觉得那些记忆是梦里捏造的。 他“梦见”自己抓着林殊止的手腕,又“梦见”自己对着林殊止说了很多的话。 林殊止:“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也不记得了。” “好,那你说的有可能给我机会,这是真的吗,”陈穆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上次你还没有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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