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螺丝刀从衣袋里掉出来,哐当一声落了地,弹动几下最终归于平静。 那头的开锁匠还在“喂喂”个不停,林殊止终于缓过来,讷讷道:“不用过来了。” 电话被挂断,两人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搂在一起。 林殊止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就要起来。 他手掌势必要有支撑点才能发力,可面前只有陈穆的胸膛。 …… 最后他很勉强地撑着洗手池最边缘的地方起来。 没起到一半就被陈穆又按了回去。 他一颗心脏开始狂跳不止,摸不透陈穆是何用意。 陈穆也有些失神,一个小时前在路灯下那些想法又开始蠢蠢欲动,似乎是再也压抑不住了。 自控的人无法自控,片刻间的恍惚中,唇上已经有了冰凉的触感。 “我去把灯泡换一下……”林殊止声音极小,话音未落便觉得被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碰了碰额头。 他大概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所以猛地滞住,四肢变得发麻,像块木头般立在那儿,动也不敢动。 这个吻一触即分,几乎是陈穆猝然回神的下一瞬便抽开。 浴室的窗前是百叶窗,此时紧紧闭合着,只有零星一点光透进来落到地上,拉出一片光斑。 额头留着余热,陈穆已经松开双臂,声音也一如既往地平静,却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他说:“我今天不该应下这顿饭的。” 仔细听还是会听出语气与往常有些不同,似乎带上点道歉的意味。 面前的沉木香太浓郁,林殊止偏过头:“不关你事的。” 就算不是今天,林正安还是会另寻时机找到他。 这一幕尚存温情,陈穆却在听见“不关你事”四个字喉头一哽,有种说不上来的窒闷。 不该是这个反应。 他心中不免多想,林殊止还真是将商业合作的理念贯彻到底了,连他一句自责的话都回应得如此客套。 这显然曲解了林殊止的意思。 林殊止毫无准备地被陈穆放开,站定在地面时还有些不明所以。 陈穆抬步走出浴室,来到有光的地方,面上神情还是一贯的冷淡。 林殊止从后面跟上来时陈穆已经走到了玄关处,只留下一句“记得准时赴约”就开门离去。 他怔怔地被落在原地,一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也许是刚刚浴室里太暗他没看清楚,陈穆一直都是这副表情也不一定。 但看上去真的很像在生气。 还有那个吻,是错觉吗?还是失误? 不过不管是错觉还是失误都不重要了。 陈穆口中的“赴约”其实简单,他们签了协议,却还缺一个很重要的步骤才能成为合法伴侣。 领证。 当今社会同性婚姻已经合法,组成配偶的流程与异性婚姻没什么差别。领个证而已,一套流程走下来半天就能结束。 签协议的那天就已经商定好了办手续的时间,林殊止要提前半小时到达陈穆的公司,然后一起出发去民政局。 可真到了那天林殊止却失了约。 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陈穆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只能打了电话去催。 他一向讨厌不守时的人,因此电话顺利接通时语气算不上太好:“你人在哪?” 彼时林殊止还在家中,身上还穿着家居服,没有任何出门的意思。 他不答话,陈穆又问:“你忘了今天要做什么吗?” 林殊止当然没忘,相反他记忆无比深刻。 如果没有林正安从中搅局,今天一定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想一想,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昨晚也是睡不着的,因为兴奋。 现在他也睡不着。 从那天从林正安那儿得知真相起他就开始无尽的失眠,安眠药只能起到轻微的缓解作用。 他没法骗人,没法问心无愧。 或许林正安做的事让他买账听起来可笑,可只有这样能让他感受到一种扭曲的安心。 “怎么不说话?听不到吗?”陈穆又在那头催促他。 “陈穆,”他的声带像硌了沙子,听起来有些嘶哑,“我们的合作,还是算了吧。”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啊啊啊啊啊!这周大概率五更,让我想想怎么排哼哼(内个五更的话可不可以多要一点点海星) 上周说的亲亲,亲额头也算的对不对(有底气)
第45章 “你找别人吧。”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让人有种已经挂断的错觉。 直到陈穆再次开口:“你说什么?” 林殊止眼皮猛地一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跳的是右眼。 定了定心神,他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合作了。” 并不是冲动做下的决定,在此之前他已经想了很久,甚至可以说是那晚从林家出来时就已经想好了。 那晚其实有很多次他想开口,但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他无法开口,就只能选择远离。 陈穆:“理由。” “就是突然不想了……”他没什么底气道。 陈穆话里暗藏着火气:“你一句‘突然不想了’,我就该为你的行为买单?你让我去哪临时再找一个?” “对不起。”林殊止感到惭愧,可他没什么办法,一手好牌被迫打得稀巴烂。 “成年人该为自己的承诺负责,你为什么这么——” “对不起。”他还是道歉。 “幼稚。” 陈穆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 林殊止眼眶发烫,深灰色的家居服上出现两团被染成深色的区域。 他知道陈穆一定很生气。 这与平常普通的放人鸽子不同,这是正事。 他无法应约,只会道歉。确实幼稚。 “我相信您不难找的,会有很多人愿意与您合作。” 林殊止话没说完鼻头已经发酸发胀。 电话那头的陈穆急速地喘了几口气,竭力压制着什么,又重复了一开始的问题:“你人在哪?” “你别问了,”林殊止坚持道,“找别人吧。” 说完便挂了电话。 他或许胜在了“好感”这两个字上,才成为了陈穆的选择,但还会有更多有好感的人出现。 他不会是唯一一个的。 今天是工作日,小区里没有平常小孩的刺耳尖叫声,屋里也显得更安静,静得甚至让人心慌。 林殊止挂了电话起身进了房间,不多时便换好衣服出了门。 他不打算待在家里,虽说出门也不知道去哪,但这儿就目前来说是个不太“安全”的地方。 万一,万一陈穆就找过来了呢。 可能性很小但不是没有,他暂时无法面对陈穆,只能一直躲出去。 白天的筒子楼也没什么人,不过倒是没有半夜看起来那么阴森可怖。 林殊止依旧是漫无目的地到了这儿。 这里明明承载的痛苦居多,可他就是走过来了。 一条路通到这边人越来越少,他越过夜市的后门,从前贴着后门的摊位是卖糖葫芦的。 他踩过那片空地,沿着地上摊位留下的经久不变的划痕一路往前,直到来到筒子楼楼下。 夜里看不清楚,如今光线充足的时候他才发现楼面的墙皮都发黑干裂,小广告也都被风化得所剩无几。 那道比狗洞大点的小门还是轻易就被推开,林殊止猫着腰便轻松潜了进去。 他一路沿着楼道往上,筒子楼不高,老式建筑最高不超过九层,他没多久便抵达了天台。 这里阳光好,以前这里经常有租户拎着衣服上来晾晒。 夏兰琴不爱收拾家务,被套床品一年一换,他家算是这天台上的稀客。 林殊止对这里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这儿从前有些铁板,玩闹的小孩会踩上去,整栋楼都能听到铁板震动的声音。 还有就是夏兰琴让他上来收床单。 他家经常是散发着地下室的霉臭味的,乍一闻到那些衣物上独有的阳光暴晒过的香味时还有些觉得陌生。 五岁的小孩个子矮,够不着那枕巾就只能搬了砖头来踩着收。 不远处有其他收东西的租户,朝他喊了一声。 “怎么又是你上来啊?你妈呢?” 林殊止认出那租户与他家不甚相熟,便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声如蚊讷,站得近的都未必听得见,更遑论这种隔空喊话的。 那租户见他没声响也就不再与他对话。 下楼的时候林殊止又碰上了那人。 没有正面碰上,小时候的耳朵都好使,他清楚听到了那户在与人对话。 “夏兰琴用剩的床单又叫她儿子上来收喽。” 那些声音全部落入他耳中,但他那时实在太小,抱住一团床单被套已经很吃力,自然也做不了什么。 那回林殊止印象如此深刻,并不只是因为无意中偷听到了租户背后的闲话,事实上这些话他听过无数,要是都记得清楚,那脑容量势必要比现在扩大不少。 而是因为他忘了将晾衣服的电线收回去,隔天再上来一看便被人偷走了,夏兰琴因此责怪了他一通,还罚他一天不许吃饭。 往事如云烟,回想起来也轻飘飘的,林殊止甚至有点想笑。 他其实有点恐高,但还是没有犹豫地扶着矮护栏坐了上去。 冬日午后的暖阳不灼人,生锈的矮护栏吸热变得烫手。 这筒子楼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他在这儿过得并不好。 可事实是,他在哪儿过得都不好。 从前不好现在不好,以后好不好尚未可知,但大概率也是重蹈前二十几年的覆辙。 因为不快乐所以擅长幻想,林殊止选择演员这条路,无非是想更多尝试不一样的人生。 现成的剧本注入一点情感,就短暂地成了他的人生。 而更多时候他还是拥有自己的人生。 他又想起陈穆,顺便在脑中为陈穆编造了往后二十年的光阴。 意外相交的平行线在二维空间里扭曲,在三维空间中折叠,最终还是要回到永不相关的轨道上。 * 陈穆毫无防备地被挂了电话,一时间气上心头,他尝试又拨了几个回去,无一不是无人接听。 他面部有一丝扭曲,手机被紧紧攥着马上要变成一块废铁。 心脏突突跳着,连喝几口冷水都缓不过来。 原来林殊止也是说反悔就能反派,拍拍屁股就走人的人。 不过还好,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被人毁弃承诺的事,不会表现地如同曾经那样不理智。 手中茶杯的液面轻颤,是他的手在抖。 这是焦虑发作的表现。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焦虑情绪,陈穆的焦虑表现尤为明显,主要体现在对事情的掌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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