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亲去往天国,他的年少留在大陆,他能想到的所有关于美好的事物,都在你死我活的争斗里,被野心和手段绞碎为粉末。 当他午夜梦回,甚至会觉得,那个高中时只知道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少年,不是自己。 他努力修行,先学香水化工,再学商务管理。 他顶着天才的名号造出备受追捧的香气,也在无数繁杂的香味中迷失自己。 当他能将勃艮第家族赖以为继的香水事业收入囊中,有了足够的实力与兄长竞争,他失去了卫轻尘。 当Adrien如他所愿丧命,他成了唯一活着的继承人,这场厮杀将要临近尾声,他才忽然想起,一开始,或许不是为了和Adrien竞争,才学习制香。 他终于想起那年盛夏,抱着课本狂奔的数学课代表路过,窗台上,薛雅莉放在玻璃瓶里的紫罗兰,随他带走的风摇晃。 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的少年掀开眼帘,看着他飞奔的身影,咧了下嘴角。 那时他想,要是紫罗兰,能再香甜一些就好了。 ----
第43章 43. 其实卫轻尘曾经问过楚恒冬。 “我是不是长得很像某个你认识的人?” 那时楚恒冬的记忆并不清晰,他在一片混沌中摇头,困惑地反问他:“你像谁?” 卫轻尘低头喝茶,抿着唇,笑而不语。 他总是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不像许尧,一眼看过去,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楚恒冬问完了他想问的,他也突然明白卫轻尘那些谜语的意思。 他站起来,一刹那,不知道该为卫轻尘感到悲哀,还是为他自己。 他告诉杨森:“我问完了,你可以带他走了。” 杨森说:“好的。” 很快,就有人来把刘威带走了。 他出门前,楚恒冬忽然说:“我原本想割了你的舌头。” 刘威回头,脸色很难看:“故意伤害他人是违法的。” “要是法律有用,我母亲也不会那样惨死。”楚恒冬说起伤害人这种事,他是认真的:“但许尧认为我和他的事,不能牵扯到别人。” 刘威冷笑:“你还会在乎他怎么想?一个死穷鬼,你打心眼里瞧不上吧。” 楚恒冬挥手,神色淡漠:“走吧。” 刘威骤然发作,冲他吼:“你算什么东西,你除了长得好看,你浑身上下有一丁点好的地方吗?你把张老板坑到家破人亡,活剖了玛丽的孩子,因为Queen私自用了S&R的香方,你把那一批学徒全都赶出境,连赔偿金都没给!” 楚恒冬紧了紧拳头,他面无表情,看着刘威,犹如死神的凝视。 刘威趔趄着后退。 楚恒冬上前:“我可以告诉你,张老板家暴妻子,打死了女儿推到我身上,玛丽帮Adrien给父亲下毒,Queen集团老板收买我的学徒,做假香坑消费者,引发过敏疾病让我们负责,甚至有婴儿因为假香过敏致死。” “你不配责难我残忍。”楚恒冬说:“因为我不会撕他最珍贵的情书,就算那份情书不是写给我。” 刘威失魂落魄地走了。 再然后,楚恒冬找关向舟喝茶。 关向舟问他:“你情人都跑了,你还有闲工夫跟我喝茶?” 楚恒冬放下茶盏,郑重道:“我有事问你。” 关向舟叹口气,也许猜到了他要问的:“你说吧。” “你首先是轻尘的朋友,他介绍了我们俩认识,我才认识你,所以你应该很了解他。”楚恒冬沉声道。 关向舟吃笑,没有否认:“确实。” 楚恒冬轻抬下颌,倨傲地问道:“他问我,他是不是长得很像某个我认识的人,你知道这件事吗?” 现在换关向舟低头喝茶了,他沉默不语。 楚恒冬静静地等待着。 关向舟深吸口气,缓缓开口,神色些许凝重:“我答应过卫三,在他活着的时候,不会告诉你这些事。” 楚恒冬感到一丝哀伤:“他死了。” “他死了。”关向舟无意义地重复,他望向楚恒冬:“你知道的,卫三是很厉害的心理医师,即便在实习期,他的导师也认为他可以独自完成一次催眠活动。” “所以。” “你做过催眠,所以你对过去的记忆不太清楚。” 楚恒冬沉默。 万籁俱寂,有种世界末日后,死灰般的寂静。 “卫…轻尘,他知道吗。” 关向舟肯定地点头:“他知道。他告诉我,你只是想忘却母亲的惨死,他却失手,让你同时忘记了另一个人。” “他不知道那个人对你是不是很重要,他说他在催眠时,问你看到了谁,你说妈妈,和同学。” 关向舟摊开双手:“说不定是你暗恋的人。” “是许尧。”楚恒冬说:“那个同学。” 关向舟嘴角抽搐:“这么巧。” 楚恒冬轻轻点头。 关向舟啊了声,他现在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没有看管好许尧,万一楚恒冬秋后算账,关氏酒店评级的事儿不就凉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情种。”关向舟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上身后仰。 “都十年了吧。”关向舟说:“你还能跟他碰上。” 楚恒冬笑了下:“缘分。” “那你爱他吗?”关向舟好奇地问。 这个问题,楚恒冬自己也很茫然,他深深地陷在椅子里,迷茫了很久。 关向舟没有打扰他,让他自己去慢慢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楚恒冬张了张嘴:“我可能…” 关向舟瞥了眼手机,免提开着,卓奕扬强烈要求在那头听八卦。 他望向楚恒冬,要是被这尊大佛发现了,他们兄弟俩都完了。 “可能什么?”关向舟出声,吸引他的注意。 楚恒冬说:“我可能,最开始,没有爱许尧。” 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好感,只是愿意冲出去救他,只是多了一些关注,只是许尧成为他最悠闲时光里、记忆最深刻的同学。 谈不上爱,顶多是有点小喜欢。 关向舟秉住呼吸。 卓奕扬拿起另一只手机,把录音发给今日暴富,并附字:我就说渣男没有心,小学霸,还好你清醒得早。 “哦…那就是卫三误解了。”关向舟挠头。 楚恒冬垂眸,他看着自己的双手。 卫轻尘曾握着他的手,带他走出囚牢,后来他用这双手抱住许尧,以为他们之间各取所需。 世上哪有什么至死不渝,再深刻的爱,都会随时间消散。 “你爱卫三吗?”关向舟拿起手机,看了眼消息。 “爱。”楚恒冬没有否认:“很长一段时间,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不是因为催眠?” 楚恒冬笃定:“不是。” 但卫轻尘自己,对这份爱充满了疑虑,他太投入其中,无法容忍他与楚恒冬之间存在任何一丝罅隙。 所以许尧的存在,令他耿耿于怀。 这份耿耿于怀,犹如一道天堑,渐行渐远地拉开了他和楚恒冬的距离。 无论楚恒冬曾经多么努力地向他保证、复述,卫轻尘都不肯全心全意的相信,他总是觉得,自己是替身。 但一个男人其实不会找替身,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专情的人不会找替身,花心的人更不会。 卫轻尘不相信,其实是他自己,亲手推开了试图放下过去、然后走向他的楚恒冬。 关向舟颔首:“那么,这就是答案了。” 他挂了电话。 楚恒冬说:“所以我不希望我和许尧之间,无法信任彼此,只有互相交心,才能走到最后。” “……”关向舟微笑:“所以您老说话能别大喘气吗。” “你不希望又怎么样,你又不爱他。”关向舟耸了耸肩膀:“要不就算了。” 楚恒冬走了:“我去一趟江东。” 卫轻尘葬在那里。 他死后,遗体原本葬在欧洲小国的墓园,后来移送回国,回到故土,葬于江东。 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阴雨绵绵。 楚恒冬身穿黑衣,手撑一把黑伞,就像去年他送卫轻尘下葬,埋葬了一半的自己。 不是清明,不是节假日,墓园萧条,墓碑错落有致。 楚恒冬拾级而上,一直在山顶处,遒劲的老松树旁边,卫轻尘安静地沉睡。 楚恒冬将白玫瑰放在他墓前,石碑上镶嵌着故人的黑白照片,他总是那样温柔地微笑。 他最喜欢白玫瑰。 楚恒冬还记得,卫轻尘说过,要是自己哪天死了,他的坟墓周围,一定要铺满白玫瑰。 但楚恒冬最喜欢的花,却是香味并不突出的紫罗兰。 如果当初收到了许尧的情书,如果后来没有被迫去欧洲,也许他和卫轻尘不会遇见。 然而,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人与人的相遇,皆是缘分。 人与人的离别,也是缘分。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的那天,是一个春天,他在卫轻尘病床前握住他的手。 “去找他吧。”卫轻尘依旧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楚恒冬问:“找谁?” 卫轻尘笑了下:“小学霸。” 楚恒冬充满了迷茫:“不认识。” “以后…说不定就认识了。”卫轻尘对他怀揣不舍,也怀着希望:“以后,要天天开心。” 楚恒冬难过:“你走了,我怎么开心。” 卫轻尘放开他:“梦醒了,你总是要走的。” “我也要走。”卫轻尘说:“下辈子,换咱俩先遇见吧。” 直到最后,楚恒冬也没有听懂他的谜语,他守在他的病床前,和他的家人一起,送他安静地离开。 病痛折磨他太久,撒手人寰未尝不是解脱。 楚恒冬望着墓碑上,故人的黑白照,他轻声对他说:“我听懂你的意思了。” “很多次,你问我,我爱不爱你。” “每一次,我都说,我爱你。” “你是我的挚友,挚友…难道不是爱吗,轻尘,你怀疑我,就像我现在怀疑自己。” 曾以为深爱至死不渝。 与紫罗兰重逢一瞬间,恍惚间,犹如命运突然给予了此生不敢想的馈赠。 卫轻尘是恩人,许尧却是老天爷送给他的礼物。 恩人穷尽此生,难以偿还。 礼物…爱不释手,视为己出,恨不得时时刻刻捧着守着盯着,就怕弄丢。 也许对卫轻尘的感激大过情爱,也许对许尧的情爱大过好感。 人心叵测,恩爱亦如是。 “下辈子,如果你还愿意,那就我们先遇见吧。”楚恒冬伸手,抚摸他的照片。 犹如这只手曾经落在他身上,温柔地安抚,充满了眷恋、依赖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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