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钱去了,”方冉怀从兜里摸出一张卡甩到床上,“你需要钱,我去拿钱了。” “中午我回来,发现你不在。我等了你很久,菜都凉了你还没回来。” 方冉怀声音很温和,平静得没有一点起伏。这不温不火的态度把黎川惹得火冒三丈,他没好气指了指门口方向:“滚蛋。” “现在就给我滚,把钥匙还给我,从今天开始不准再来我家。” 方冉怀终于有了反应,他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凭什么!我等了你这么久,你就给我说这个!” 黎川把蛋糕往地上一扔,朝他伸手:“钥匙。” 方冉怀看着他没说话,全身因极度愤怒而颤抖。 黎川提高了音量:“钥匙!” 少年死死咬着嘴唇,半晌后才沙哑开口:“我错了……对不起,你别赶我走。” 黎川气极反笑,他冷哼一声:“别跟我来这套,这是我家不是你家,我管你是神经病还是什么,趁我不在把家里弄成这样,我可以追究你法律责任的你知不知道!” “我……我可以收拾好的,对不起……” 少年态度急剧转变,他微微弯身,做出一个祈求的姿势:“我不会再这样了,你别赶我走。” 黎川听出他声音里的哽咽,不耐烦地叹口气,语气缓和了点:“随便你。” 说完就转身往客厅走。这其实是一个不追究的信号,但已经在失控边缘的方冉怀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只能看见黎川转身就要离开,眼里猛然闪过一丝狂怒: “你敢走我就敢跳下去。” 黎川刚刚平息的怒火又一下冒出来:“方冉怀你他妈有毛病吧?来劲了?给脸不要脸是吧!” 少年歇斯底里怒吼:“不准走!” 黎川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彻底走出房门之际,却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阵巨响。 伴随周围小孩的尖叫声,方冉怀从阳台跳了下去。 ----
第5章 paranoid 沪城市中心医院。 急诊大厅人来人往,唯独抢救室旁边的座椅上空无一人。黎川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眼底一片愠怒。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直到黎川都隐约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急救室的门才猛然推开。 方冉怀坐在轮椅上,表情苍白。 身后医生走出来:“骨折,幸好楼层不高,中途还被遮阳板挡了下,不然就算是三楼的高度,不死也会留下残疾,今晚先留观下吧。” 王医生悄悄拉过黎川:“行了,孩子都这样了就别骂他了,黎川啊,你那急脾气真得收收,你看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 “有什么话都好好说啊,别吵架!”王医生回头看了眼轮椅上的少年,又看看一脸暴怒的黎川,“你也不用缴费了,叔知道你现在困难,我先帮你垫着。” “谢谢王叔,”黎川给王医生散了根烟,“今天先欠下,我之后一定还你。” 单人病房内。 两人沉默了一路,直到进了病房黎川也没有想说话的意思,他把方冉怀推到门口,手微微用力—— 唰。 轮椅如同被助力推至海中的小舟,快速冲刺几米,又缓缓停住。方冉怀就这样漂在中央,没有办法靠近任何港口。 黎川也没管他,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十分钟后,门被突然打开,黎川没好气地把一堆盒饭甩到桌上,又连轮椅带人一起拉到桌边。 方冉怀始终垂着头没动作,就连黎川伸手替他擦眼泪也没反应。 “啪——” 金属轮椅和地板碰撞出清脆的响声,黎川竟重拳出击,一把将方冉怀打翻在地! 少年艰难撑起上半身,还没缓过来就被黎川抓住衣领,他压在他身上,逼迫方冉怀抬头。 嘴角渗出丝丝血迹,方冉怀半边脸都麻得没了知觉,他像提线木偶般被黎川操纵着。虽然全身都很痛,但他只感觉得到快乐,甚至是兴奋。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我。好紧张。 曾经多少个深夜,他只能单方面窥探他完美容颜,如今他终于被自己心爱之人所看见,兴奋的同时,还有点羞涩。 原来和喜欢的人对视时,是会下意识回避视线的。 “爱自残是吧?” “砰——” “喜欢跳楼是吧?” “砰——” “威胁我是吧?!” “砰——!” 黎川怒不可遏,他每说一句就对着方冉怀的脸打一拳,到最后竟又把少年打趴在地。 鲜血顺着鼻腔流出,滴落在洁净的地板上,血腥味铺满整个房间。 过程中方冉怀依旧一言不发,连反抗的动作都没有。 他不可能反抗黎川。 黎川甩了甩酸痛的手,呼出一口浊气,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这才准备离开去叫医生。 “别走。” 方冉怀这才开口说话,声音嘶哑得听不出原本的样子。 “我他妈去叫医生!”黎川没好气地瞪着他,“我哪次走过?你别给我找事啊方冉怀!” - 凌晨一点。 黎川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感受到来自某人强烈的视线,眼睛都没睁开,问道:“你睡不睡?” “不睡。” 爱睡不睡! 黎川长腿一翘,换了个姿势背对着他。 半分钟后,方冉怀开口:“你明天还要去上班吗?” “嗯。” “你可以不要去吗?” “不去喝西北风啊?” “我有钱。” 黎川这才想起来那张来路不明的卡,转过身看他:“你钱哪儿来的?” “找人拿的。” “谁?” 该不会是去哪儿偷的吧? 少年靠在床上,不自觉垂眸:“我妈。” 黎川没接话。 “所以你能不去上班吗?我保证听话不闹事了。” “我为什么不能去上班?” “……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在家。” 病房内只开了一盏小灯,昏黄灯光散在方冉怀四周,柔和了他寂寥的身影。 黎川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帮他调整升降床的位置,柔声道:“先睡吧,明天再商量。” 方冉怀也有点累了,黎川身上的沉木香包裹他全身,意识散尽的最后一刻,他抓住黎川的手:“别走。” - 方冉怀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他梦到2018年的梧桐巷。四年前的小区还没有现在这么破旧,楼底下有几棵梧桐树,青枝绿叶包裹住面积不大的小区,暖风吹过时簌簌作响。 那时家里明光瓦亮,偶尔还有路过的麻雀停留在阳台。厨房里高压锅运转的响声,老旧电视里惹人发笑的综艺节目,楼下隐约传来的小孩嬉闹,以及母亲的赞扬:“小怀这次居然又是满分,好厉害!妈妈去给你做好吃的!” “要一直这样优秀下去,要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 “妈妈现在就指望你了。” “你为什么没回来!你爸打我,你也不管我!” “方畅!你不管你儿子我也不管了!” “你敢走我就敢跳下去!” ——一切美好假象逝去,如快速倒退不停回流的电影胶片,最终定格在父亲离开的那一天。 酒瘾成疾,方畅死于酒精中毒。 他死在家里,死在方冉怀旁边。他曾用尽最后力气让方冉怀报警,但方冉怀只是站在旁边,无声无息观看生父的最后一场表演。 那年他15岁。 母亲经常被打,因此他才对方畅的死无动于衷,这是他对他降下的惩罚。 16岁那年,母亲改嫁到外地,留下方冉怀在梧桐巷。 离家那天,母亲给他一个老式手机,泪眼婆娑:“有事就给妈妈打电话,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的。” 他追着母亲的背影,从恳求到歇斯底里:“你敢走我就敢跳下去!” 17岁,方冉怀获得保送资格。他把消息分享给自己母亲,却只得到一句冷漠的恭喜。 18岁,方冉怀遇到黎川。 - “醒了?” 天光大亮,朝阳从窗帘处透进房间,黎川坐在病床旁,一脸憔悴。 方冉怀倒是罕见地睡了个好觉,他咽了咽发干的喉咙,沙哑吐出一个字:“渴。” 黎川晃了晃被握紧的手,一脸无语:“你先放开。” 方冉怀松开他:“你今天没去上班。” “废话,”黎川扶着他坐起来,把扭开的矿泉水递给他,“你抓着我睡了一晚上,我怎么去上班。” “你可以甩开的。” 黎川:…… 四目相对间,黎川隐约看到方冉怀眼底的纯粹,这才恍然发觉:他还是个小孩。 “我下午得去上班。”黎川试探开口,小心翼翼观察他情绪,“不然真没钱生活了。” 方冉怀无言喝水,半晌才缓慢道:“有钱就不用去了吗?” “也要去,那是你的钱。” “我的就是你的。” “……”黎川眉头紧皱,“我怎么跟你讲不通呢?” “讲得通的,”方冉怀仰头看他,原本干涩的唇被水湿润,“那我等你回来。” - 伤筋动骨一百天,方冉怀回去静养了一个多月,也只是脱了轮椅。黎川去上了两天班就没去了,他一天不在家,方冉怀就一天没人照顾。 虽说他无数次给自己洗脑,方冉怀受伤和自己无关,自己没必要扔下工作去照顾一个情绪不稳定的小鬼,但每次出门时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及那炽热的目光还是深深震撼到了黎川的心灵。 这小子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吗? 黎川家在三楼,从阳台看出去正好能看见小区大门,每次他走到楼下,都能看见自家阳台上探出的毛茸茸脑袋,他还在上楼时,就能听见开门的声音,方冉怀坐在门口,仰头看他:“今天回来得晚了一点。” 这时黎川就会把外卖袋放到桌上:“给你带了甜味鸭。” 到了第三天,黎川像是再也没法忍受良心的谴责,主动提出留在家里照顾他。 “你老一天吃一顿也不行,我明天开始在家做饭吧。” “真的?”方冉怀从轮椅上撑起来,“不出去了吗?” “还是要出去的,不然怎么买菜?” 方冉怀皱着眉思索几秒,最后还是妥协:“好吧,那不买菜的时候,你能别出门吗?” 看着黎川脸色越来越差,方冉怀赶紧放低语气补充:“对不起,我只是开玩笑的。” 方冉怀给的那张卡里有不少钱,如果两人不挥霍乱用,基本够他们生活到方冉怀大学毕业。黎川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妈妈是不是真的存在,毕竟两人天天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从没听过方冉怀接过谁的电话,也不曾从他口中听到任何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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