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冉怀?” 突然,方冉怀感觉有人从遥远的上方拉了他一把,瞬间天光大亮,黎川那张放大的脸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他温热手掌轻拍他的脸,暖意传至方冉怀全身。 黎川已经把烟灭了,他一脸担忧看着方冉怀:“没事吧?” “没事,”方冉怀干涩开口,抚上对方捧住自己脸的手,“你什么时候回去?” 黎川有点不忍心:“晚上吧,我晚上回去吃饭,明天中午回来。” 方冉怀抬头看他:“今晚也不能和你睡了吗?” 黎川:…… “枕头上都没你的味道了,这样我会失眠。” 黎川:…… “你怎么像个变态一样。” “不喜欢吗?” “有点奇怪。” “知道了。” 那我以后不说了,我会悄悄的,不让你知道,就像初见时我给你庆祝生日那样。方冉怀心想。 - 自从回家以后,黎川变得越来越忙。他重新接手了公司,把黎野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好后,又谈了几个新的合作。他依旧整天在梧桐巷和家里来回跑,直到黎广安突然住进了医院。 黎广安的身体越来越差,他时常晕倒,吐血,瘦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某天傍晚,黎川本来在回梧桐巷的路上,却突然得到黎广安住院的消息,他一打方向盘就去了医院,慌张间忘记通知方冉怀一声。 再次想起这事的时候已经深夜了,黎川暗叫不好,掏出手机一看,方冉怀果然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 他赶紧回拨过去,还不到一秒就被接通:“我爸住院了,手机一直静音没看见,我现在马上回来。” 对方明显愣了愣,几秒后才哑着嗓子回道:“好。” 这边黎川急着赶回去,那边方冉怀正在手忙脚乱找医用纱布包扎。 血液顺着他手臂渗出,又滴到地板上。方冉怀慌里慌张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又胡乱扯了几张卫生纸按在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处,随即一把抓过钥匙就出了门。 黎川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正在极致痛楚中找寻平静,他知道也许黎川只是因为突发临时状况而短暂失联,一开始他还能沉住气,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很正常的事,你不能指望别人跟你一样闲吧?方冉怀这样想。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方冉怀的不安越来越大,他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心也跟着沉了几分。 最开始只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后来变成不断捶桌的泄愤,在偏执和愤怒占领大脑之际,他还清楚记得黎川的嘱咐:不准抄家,不准跳楼。 尖刀划过白皙皮肤之际,鲜血从伤口处迸发,源源不断,盯着手臂的一片赤红,方冉怀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直到那通电话打来。 他都忘记了自己为什么生气,第一反应竟是害怕黎川看见会发火。 - “哥!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 医院门口,罗言喊住黎川匆忙的背影:“你这几天根本没睡多久,还要疲劳驾驶吗?” “我没事,”黎川看了他一眼,“我回去一趟,你在医院这边守着,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那我送你,”罗言拦住他开车门的动作,表情严肃,“你现在状态不适合开车。” 黎川没纠结几秒就让出了驾驶位,他确实有点太累了,缺觉导致的头痛已经持续了两三天,但每次他想躺回床上睡个好觉时,方冉怀那双寂寥的眸总会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不曾见识过方冉怀前18年的生活,因此才特别留意此刻这瞬间,担心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担心他晚上还会不会失眠。 要不是罗言提醒,他还真能再撑一段时间。 凌晨的车已经少了一大半,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没一会儿就停在了梧桐巷楼下。 “哥,你去吧,我在楼下等你。” “不用,你先回去吧,我等会自己打车回医院。” 说完黎川就下了车,罗言在后面拦住他,眉头微皱道:“你明天还要去公司吧?这么一搞又得到半夜了,你不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度缺觉,黎川居然在那个总是温顺的罗言身上看到一丝不耐烦,他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说道:“好。” 看着黎川一路小跑离去的背影,罗言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丝烦闷。 - 黎川到家的时候方冉怀没在。家里灯还亮着,也没有被破坏的迹象,四周静悄悄的。 “方冉怀?” 黎川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见到少年的影子,他停在床前,盯着自己枕头发呆,突然想起方冉怀曾说的那句:“这么久不回来,枕头上都没你的味道了。” “我枕头哪有什么味道。”黎川喃喃自语,一边好奇地凑近闻了闻。 枕头上还真有股沉木香,仔细一闻,这不就是自己那瓶高级香水吗! 感情这小子趁我不在家,拿我香水当空气清醒剂喷了。 他哑然失笑,正准备掏出手机给方冉怀打电话,视线却无意中落到墙壁上的那个小洞里。 “隔壁好像是方冉怀家吧?” 黎川皱着眉,盯着那小洞看了几秒,随即竟鬼使神差地用手摸了摸。 - 方冉怀隔老远就看到了小区门口停着的那辆幻影。他认识这车,上次黎川就是开这辆走的,然后就再也没回家住过。 买药的过程比他预计时间久了点,走到药店要十分钟,正巧碰上年纪稍大的阿姨值班,看见他手上的伤口,她愣是以为方冉怀是被谁给霸凌了,非要为他撑腰。 方冉怀把这辈子耐心都用完了,才勉强让阿姨相信自己没被欺负。 但这点小插曲没有影响到他的好心情,知道黎川回家了,他脚步都轻快了一点,嘴边扬起一抹笑容,疾步朝楼上走去。 刚到楼梯转角处,方冉怀就隐约觉得不对。 黎川家的门大大开着。 他眉头一皱,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两步并三步走到家门口才发现—— 自己家门正虚掩着,透出惨白的白炽灯光。 ----
第9章 不要着灯 黎川站在客厅正中央,胸口剧烈起伏。 白炽灯打在白墙上,照得整间屋子更加阴森诡异。 家里的家具少得可怜,只有沙发和桌子等必备物件摆在客厅里。所有窗户都被封住,透不出一点风,房间里飘荡着一股浓烈的霉味,那面挨着黎川卧室的墙上贴满了照片,密密麻麻,严丝合缝。 黎川屏住呼吸走近一看,更觉毛骨悚然——照片上都是自己。 各种各样的黎川。 他在家做饭的侧脸,对着电脑眉头紧锁的专注,和别人通话时不经意摩挲下巴的手指,在医院外,在车里,在梧桐巷,在公司。 哐当—— 他脚下一软,小腿撞上身后木柜,碰倒了放在上面的相机。 黎川回头一看,这才发现柜子里摆着很多眼熟的东西:自己曾经拿给他的褪黑素,满是烟蒂的烟灰缸,以及那件怎么也找不到的大衣。 他颤抖着拉开柜子抽屉,发现里面还有很多没贴出来的照片,不过都是一些局部特写:手指,下巴,眼睛,脚踝,后背。 这些照片以每捆16张的方式叠在一起,像是某种近乎变态的强迫症,平整铺满整个抽屉。 方冉怀踉跄冲进家门时,黎川正对着那墙上的小孔看着什么。 “黎川……” 黎川抬起头,侧身看他,一股恶寒涌至他全身。灯光很亮,亮到黎川能看清方冉怀毫无血色的脸,以及他手上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 方冉怀干涩开口,艰难挤出几个字:“你听我解释……” 黎川却异常冷静:“你说吧,我听着。” 可方冉怀哪里能够解释,他最丑陋污秽的一面被最爱之人探觉,此刻这瞬间,语言苍白。 黎川强撑着起身,目光不错地看他:“偷窥,收集,强迫,跟踪,你还有多少才能没展示出来?” “哦对,”黎川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他一眼,眼底满是厌恶,“还有自残。” “下一步你打算干嘛?囚禁我?绑了我?还是就在这里杀了我?” “我怎么可能那样对你!” “是吗?”黎川努力克制声音里的颤抖,“那你下一步打算收集点什么?我的头发?睡过的枕头?还是我的四肢?” “我不会——” “你是不是还打算整点福尔马林在家里,好把我泡进去啊!” 黎川长久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他眼里布满血丝,狰狞又可怖。方冉怀只是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死死咬着自己嘴唇,眼里泛起一阵雾气。 “以后别再找我,我今晚就搬回去,”黎川冷漠越过方冉怀,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给我滚蛋,再让我看到你我就报警了。” “要跳楼还是抄家,都随你的便。” 深冬,窗外气温已降至零下,寒风凛冽,鹅毛大雪飘落,又化在地上,看不见一丝痕迹。 这是第一次,方冉怀对黎川的离去无动于衷。 - 黎川第二天就搬回了市中心,罗言虽然有点好奇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但黎川一脸冷漠的样子还是让他闭了嘴。 黎广安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黎川放下了手里的所有工作,每天24小时守在病床边。 黎野偶尔来替他,到了深夜又被他轰回去:“丑得跟什么一样,回去多睡点觉吧。” 说完又一阵恍惚,这话好像以前也跟方冉怀说过。 难道之前他每天晚上不睡觉,都在偷窥我? 黎川终于反应过来,心里憋着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从那天之后,方冉怀真的没再联系过黎川。之前那么粘人的一个人,现在说消失就消失,不会是死了吧? 黎川纠结半天,最终还是忍下了主动找他的想法。 - 黎广安撑了一周,在某天清晨停止了呼吸。 他死去的前一晚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气色红润,精神也很好,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他拉着黎川的手,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 葬礼结束后,黎川才终于回了自己家。他站在空旷客厅,看落地窗外的繁荣夜景,眼底一片寂寥。 - 回梧桐巷是一个意外。 那晚黎川喝得有点多,但脑子还算清醒。 这么久没消息,这小子应该是死了,我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帮他收尸。 彻底断片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去的梧桐巷,也不记得在哪儿看到的方冉怀。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竟在看到方冉怀的瞬间,泪水决堤。 - 仿佛来自神经深处的耳鸣声充斥整个耳道,又汇聚成一条尖锐的噪声,太阳穴胀痛得厉害,连带着胃也一起灼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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