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将手肘放在木桌上,掌心撑着额头,侧头睨着池南暮,“你猜猜,我第一次抽烟是在什么时候?” 江初以前从不抽烟。 池南暮第一次目睹,就是醒来后在医院的病床上,那时他皱着眉,问江初能不能把烟掐了,直白地说他很讨厌烟味。 而江初先是一愣,再然后赶紧掐灭了烟,笑着跟他道歉,眼里透着浓重的痛苦,那些他曾视而不见的痛意。 这两年发生的事情,池南暮从不敢主动去回忆。 虽然那些画面,会在入睡前与睡梦中,像雨后下水管道里的污秽之气,不停涌上来,臭而肮脏,提醒他犯过的错误,有多愚蠢,有多傲慢。 “我......”池南暮停顿一瞬,改口道,“他车祸时。” 拿烟的指尖一滞,江初随即又笑了笑,“看来你的记忆确实都恢复了。” “他躺在病床时,我就想过,如果他再也醒不过来,或是在哪一刻忽然停止呼吸,我可能会活不下去,跟着他一起走,但其实......” “从接受他死了的那刻起,我都没有想过要寻死,尽管活得不像个人样,”江初看向池南暮,“实际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道理,对吗?” 明明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池南暮却忽然觉得,他和江初之间,早就隔了十万八千里,远得他根本追不上。 心里蓦然发慌。 池南暮匆忙走近,隔着椅背,紧紧拥住江初,仿佛这样就能笼罩住他的知更鸟,再不会失去。 怀抱中的人静静坐着,分明不抵抗,池南暮却敏锐地察觉,堪堪维持的平衡正在崩塌。 一个月虚假的平静过后,刑罚终于落下。 “我在清隅镇的戏份明天结束,李小顷和秦顾宜的夏日也要结束了,后面的戏很简单,我根本不需要调动情绪。” 说到这,江初忍不住低笑,剩下的话毫不留情,“池南暮,恭喜你也要杀青了,从今以后,对我来说,你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平衡倒塌,一切开始失控。 似有预感,池南暮咬着牙,渐渐收不住手臂的力,紧箍着江初,不愿意松手,像要将对方融进自己身体里,不许分开。 江初被箍得疼了,挣不开桎梏,也不留情,先是在木桌上杵灭烟头上的火,而后毫不犹豫地将烟头抵在池南暮肩上。 烟头的余温滚烫,很快将布料烫出洞,往深处去,直达皮肤。 嗞—— 衣服与皮肤被烧焦的味道四起,池南暮却不吭一声,连抱着的力道都没有收。 不知烫了多久,也许等到烟头冷了。 江初这才抬手,收了病态的笑意,定定盯着前方,冷声威胁,“放开,不然我还会点火,继续烫。” 这点皮肉上的痛,根本算不上什么,抵不过心头的疼。 但池南暮依然放轻了力道,因为怕江初难受,改为轻轻搂着。 “初初,我能演好,”池南暮的声音里带着乞求,“除了对戏时,其它时候,我也能演好他。” “我刚才说的,你还没有听懂?”江初说,“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池南暮,我已经接受现实。他死了,我也能继续活着,以后我也打算待在舒适圈里,再也不接这种感情戏。” 每一句都在说明,如今的池南暮,对江初来说,可有可无,就像离婚协议上的签字,轻飘而没有重量。 “我知道,是我......” 池南暮沉默一瞬,低着声音承认,“是我离了你就不能活。”
第43章 离了他就活不下去? “你活不下去, 和我有什么关系?”江初觉得讽刺,轻嗤一声,“离了我就不能活, 那遇见我的前二十几年, 你是怎么活的?” 池南暮也不记得前二十几年怎么活。 可在江初出现之前, 他的人生就是索然无味的。 一字一句听进耳。 池南暮噤了声,眼神在黑夜里逐渐变得阴翳, 心口的慌乱渐渐消了。 这一个月的温水, 差点迷惑池南暮,让他以为自己选对方法, 江初总会渐渐接受他。 但是不对。 直到温水沸腾,池南暮才后知后觉, 他选错方法,把筹码和主动权交了出去。 他得补救, 必须折返。 池南暮松开手, 放开江初, 将上身的T恤一把脱了, 俯下视线, 定定凝视江初。 车祸后的复建里, 池南暮本就恢复得不错,为了重归原样, 肩背和腰线处的肌肉线条又被精心保持,流畅饱满。 “你干什么?”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措惊着, 江初下意识往后仰,躲开眼前赤露的皮肤。 “初初, ”池南暮换了主语,“明天我先陪你去医院看江溪, 再去海边看日出,好不好?” 听江初话时的池南暮只是个傀儡。 可当池南暮开始不听话,照自己的剧本演,一切又要失控,极具诱惑性。 江初瞳孔一缩,心口变得慌乱,排斥地推搡池南暮,“你再给我装?!” 手掌推到烫伤处,差点将破口的伤弄得更重。 “我没有装,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池南暮握住江初的手腕,用力往里摁,“初初,是你一直在要求我装成你想象里的样子。” 指尖触到被烫破皮的地方,有些湿,黏黏糊糊。 “放开。”江初挣动,想收回手,却被池南暮紧紧攥着。 池南暮搂住江初,“你想象的只是一个泡影,但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和你恋爱的是我,忘记你的也是我,所有的错我都认,但你不能......” 闻言,江初渐渐停止挣动,双目里的情绪到最后恢复成死寂,低声打断,“闭嘴。” 江初的态度似有松动。 池南暮安静一息,权衡再三,准备乘胜追击继续说,却被江初捂住了嘴。 “再说话你就滚出去。”江初平静地说。 池南暮凝着江初的眼睛,一瞬后,终是点头,没再说话。 江初收了手,双臂无力垂在两旁,视线往旁移,盯着池南暮肩膀上流水的伤。 理智稍有回笼。 江初抿紧唇,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心里谈不上自责,就是有些为失控行为而感到难堪。 他就知道,只要和池南暮搭上关系,总不会有什么好事,一切变得乱七八糟。 他不喜欢现在的池南暮是真,但也不至于要冲动伤人。 “房间里有没有烫伤的药?”江初问。 池南暮愣了愣,才回答说:“没有。” 江初现在很敏锐,不知怎的,一听就识破池南暮的谎,懒得管原因,直接拉开书桌抽屉。 抽屉里确实没有烫伤药,却有一些别的药盒,排成两列,从下至上由大往小,摆设相当整齐。 整齐到和金栀苑家里的摆设一模一样。 心口有些异样震动。 夜光之中,江初愣了神,来不及看清楚药盒上的字,抽屉又被池南暮立刻关上。 “我怕剧组准备不周,只准备了些抗生素,”池南暮解释道,“没有准备烫伤的药。” 江初默不作声,要站起身,池南暮却不松手。 “放开,”江初说,“我去后勤工作人员那里拿药。” “我不用上药,”池南暮随意抽了张纸,覆在伤口上,就当作包扎,低下声音乞求,“你不要走,行不行?” “是你自己不打算上药,如果明天伤口发炎,那也不关我的事。” “我知道。” “少给我装可怜。” “我没有在装。” 池南暮不松手,就是不让江初走,赤露的皮肤微凉,肩头时不时触到江初下巴上。 肌肤与肌肤相贴,他们这样暧昧拥抱,上一次还是在两年之前,难得而熟悉,让人不自觉眷恋。 嗡—— 手机震了,是白冬槿问他去了哪里。 江初回一条消息,说自己今晚不回去,就在隔壁睡。 白冬槿没再回信,估计是对他感到语塞,别说是旁人,江初对自己,也感到无语。 两人以别扭的姿势坐在木椅上,纹丝不动。 时间久了,江初坐得腿酸,忍不住问:“池南暮,你还要抱多久?我困了。” 闻言,池南暮依然不松手,只是紧抱着江初,站起身,缓步走到床边。 江初被轻放到床上,随即转了个身,面向墙壁,背对池南暮。 身后没有动静,池南暮只坐在床边,没有躺下。 江初闭了一会儿眼睛,想早点睡,背后的视线却似有形,万分灼人,扰乱注意力。 “要睡就躺下,不睡就出去。”终于,江初忍不住开口,语气不耐。 池南暮终于动身,躺到江初身后,小心翼翼伸出手臂,搭在江初腰上,试探地拥抱。 没有受到排斥,池南暮得寸进尺地问:“明天我陪你去海边,好不好?” “随便你。”江初闭上眼睛,懒得争辩。 夜渐渐深了,却无人入睡。 他们之间的拥抱也很紧,用借口维持一个多月,可惜没有添一丝亲昵,在天亮之时就将现回原形。 - 翌日早晨,江初早早结束戏。 似是知晓今天是江初的生日,刘哲不作多留,只是叮嘱江初,回去之后不许憋在家里,届时准时回到剧组就行。 江初要离开时,白冬槿又不打算走了,非要留在剧组里,小心思明显打在寻晋身上。 白冬槿想,反正江初有池南暮陪着,总不会再出事,在两人纠缠出一个结果之前,他都不要再淌进这混乱的浑水里。 尽管小孩子心性,白冬槿也是个成年人,江初又不能强行将人绑走。 江初没办法,只好把丛瑜留下来照顾白冬槿,等到离开后,才告知喻宕剧组的位置。 两人上了飞机,离家近数月,终于回到S市。 S市的盛夏是闷热的,城市像被盖在蒸笼里,热气昼夜不息,无孔不入。 这种天气骑机车是种折磨。 停车场里被热气占据,站在机车和AMG前时,江初果断选择后者,没有一丝犹豫。 车内空调的冷气与车外热气对冲,在窗上形成一层薄雾,江初趴在窗前,伸手在玻璃上乱写乱画。 看着窗外刺目的阳光,江初不自觉想,从前盛夏时,他是怎么做到顶着高温,带着黑色头盔,在盛午的太阳下飞驰的? 当然,江初知道答案。 那时是因为热恋,所以他不会觉得热。 而现在他缺了爱,如同枯木,连一点炎热都不想忍受。 奔波总让人疲倦。 没过多久,江初就觉得乏了,准备将额头抵在窗上,闭眼休息。 昏昏沉沉入睡时,江初被拉着向后倒,最后落到一片柔软里,枕到池南暮腿上。 为防止他被惊醒,池南暮还轻拍他的肩膀,三秒一下,极有节奏,极富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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