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寻晋一愣,立刻无措地道歉,“对不起,江老师。” “你不用叫我老师,我没什么成就,也只是个普通演员,”江初很累,语气不免不耐烦,“你还有什么事?” “没有了。”寻晋赶紧摇头,许多感谢奉承的话堵在心口。 江初垂眸,没再回话,冷漠地关上门。 片刻之后,寻晋下楼,咯吱的声音再次响起。 走廊里重新恢复寂静。 不过是几句简单对话,就让心口的焦躁暴起。 他从前就知道,多的是人窥觑江初,寻晋一定也和那些人一样,目光不纯且贪婪...... 思忖之间,池南暮将指尖放在桌角,下意识想磨,好在指尖覆上之时,他及时忍住,蜷起手指。 池南暮闭上眼,深呼吸平复心情,开了瓶矿泉水,将今天的药吞入喉。 来明市之前,池南暮又去看了医生,开了些长期吃的精神类药物,抑制躁狂和焦虑,现在终于能容忍不严重的偏差。 当然,严重偏离轨道,打破他计划的事情,依旧让他难受,但他不会再轻易发狂。 从前池南暮也去看过医生,同江初在赛场见面之前,想解决这怪癖。 但这顽疾跟了他近二十年,早已形成习惯,连罪魁祸首都死了,更别谈和解治愈,能用药物控制就算是不错。 连续服药超过半个月,他就不会再冲动行事,做的计划不再精确到分钟,日程表上的计划被他特意简化。 甚至于,其中一个小时没有计划,他要清醒地适应难受。 吱吖—— 旁边房间的窗户开了。 一定是江初推开了窗,在他隔壁。 心跳变得有些快, 池南暮放轻呼吸,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抽出窗沿边的卡扣。 窗户被小心翼翼打开,池南暮推得很慢,不想发出一点声响,让江初察觉到动静。 屋外的溪水潺潺流动。 味道稍淡的烟味随着风,丝丝缕缕飘进窗,悄然汇入池南暮鼻息。 苦涩的烟像是亲吻,能模糊神智。 这烟只要被他嗅进鼻腔,被他贪婪地留在呼吸道中,他和江初就仿佛还在一起,还有关系,没有过车祸,也没有过伤害。 从前无比讨厌的烟味,在如今竟然成为一种怜悯的馈赠。 不多时,烟烧到尽头,烟味散去,翻纸的声音接着响起,偶有笔尖划过纸,沙沙作响。 江初一定是在看剧本。 听着纸声,池南暮不禁忆起,从前江初也是这样认真。 有时他要处理工作,江初就乖乖待在一旁,写人物小传、或在剧本上做笔记,思考时,江初还会将笔尾放在下巴上,不自觉轻敲。 偶尔时候,江初没注意,将笔尖放在了下巴,一不小心留下黑色笔痕,他发现后便用纸帮江初轻轻擦干净。 “你仔细看看,擦干净了吗?”江初故意闭着眼睛,凑近让他看,实际是在索吻。 而他是隐忍不了的,很快就吻上去。 池南暮靠在窗边,听着笔声,心口处微微发疼,唇角被回忆引得上勾,却因为如今的局面而笑得发苦。 他活该的,自作自受而已。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好好吃药,继续装下去,变回那时的模样,江初就会回来了。
第39章 开机之前, 剧组的工作人员兵分两路,副导先去取景处,同导游一起与当地村民交流, 刘哲则给寻晋抠戏, 在客栈里围读。 开机那日, 剧组倒没举行什么盛大仪式,按理说为了排场与顺利, 该要邀媒体和当地的公务人员来, 多作交流,求个红火。 刘哲不喜欢这种仪式, 只带着几个主演去了当地的神祠拜访,虔诚许愿, 还给神祠捐了些钱,祈愿拍摄过程顺利。 刘哲心里估计也悬, 毕竟这若是个商业电影, 跟《深秋》一样, 烂就烂罢, 反正有寻晋的粉丝兜底。 但这电影不是, 不仅事关江初复出, 还关乎清隅镇的旅游宣传,刘哲是真想将这电影拍好, 而不是糊弄过去。 上午拜了神,几人赶回第一处取景地——清隅镇上唯一的车站。 车站旁今日有两场戏要拍, 一场两人初见,一场秦顾宜离开。 第一场戏, 支教团乘车抵达,李小顷前去接人, 秦顾宜第一个走下车,不过简单的对视,一个乱了神,另一个则寻到了猎物。 这场戏没几句台词,重点在于两人无声的眼神碰撞。 对视之后,李小顷勉强回神,躲开秦顾宜的视线,侧过身,去接另外两位女同学手里的行李,心不在焉地介绍清隅镇。 为了迎接村外来的客人,李小顷特意换了干净的衣服,但和城里来的大学生相比,他的衣裤鞋仍显得破旧。 刘小顷不常下地干活,为了考上大学,日夜都在学习,不是惯常的农人形象。 所以江初的妆造无需特意设计,只将头发剪短就好,连粉都不用上,只用涂一点无底色的防晒。 剪了发,江初清爽不少,少年感更甚,活脱脱一个十八岁的准大学生。 “你记住了,等会儿眼神要收敛,这是你们第一次见面,不要一下车就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开机之前,刘哲还在不断给寻晋说戏。 江初站在站牌边,四目放空,还没开始拍戏,精神已经疲乏,全身提不起劲,还有些异样地焦虑。 “江老师,”饰演支教团里一个女学生的演员,邹依走近问,“您不舒服吗?” 邹依今年大三,是唯一没签公司的学生,家里条件平庸,来年就要毕业,仍只演过少数龙套角色。 没有后台和公司的人,在剧组里或多或少会受到排挤。 这种排挤不是明显的霸凌,而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毕竟没人会蠢到面上给人难堪,落人口舌,只会在私底下议论。 被分到条件较差的房间、做妆造时被排到最后一个,在另外几个新人演员中插不上话,只能做个边缘人,静静地听。 江初闻声抬眸,一眼就看出邹依的心思,想同他拉近关系,让自己在剧组里好过一些,但又不熟练,态度小心翼翼。 不知怎的,江初倏地想到刚出道时的自己。 但他算是好运之人,签了公司才出道,出道不过一年,就受到王临的亲手庇护,无需在剧组里去讨好旁人。 不像眼前的学生,明明年轻又纯真,却不得不学着适应社会,同他拉近人情关系。 “谢谢,我没事。”江初勉强笑笑,放柔声音回答,但他没精力社交,也不会找话题。 以为江初不记得自己是谁,邹依有些尴尬,但依旧大胆地自我介绍:“江老师,我叫邹依。” 江初愣了愣,不明所以说:“我记得你的名字。” 江初明显没有交谈的心思。 邹依静了片刻,有些无措地笑着问:“江老师,我能站在您身旁吗?” 但一想到,寻晋想接近江初都无果,邹依又低下头,很快否认,“对不起,您不用将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面对邹依小心卑微的态度,江初心里蓦地一软。 “可以,”江初回说,“你提前熟悉一下戏,不然等会儿刘哲把气洒到你身上。有不明白的地方......” 江初想说可以问他,但一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多些几年经验而已,又中途停了声。 “谢谢您照顾我。”邹依感激地说。 “没事。” 两人站在站牌边,等着刘哲检查寻晋的神情与肢体动作,直到过关了,才终于开机。 支教团一行人先上了车。 镜头从江初身后开始。 因是第一次接待外来的客人,李小顷很紧张,尽管换了干净衣服,仍不自信,不停整理身上的衣裤,总觉得衣服上会有褶皱。 江初的表演很细致,每场戏之前都做了详细分析,照着角色的行为逻辑表演,很难挑得出错。 刘哲透过监视器看,表情十分满意,不过这称心的喜悦持续时间很短,在寻晋入镜后大打折扣。 支教团的车从远处驶近,停在站牌边。 风沙喧嚣时,车门缓缓开了,秦顾宜提着手提箱,身上的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眉眼英气而俊美,气宇不凡。 两道视线相汇,对视一瞬,李小顷先慌乱地移开视线,秦顾宜下了车,而后移开。 “卡——!”刘哲的声音从镜头外响起,“寻晋,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忘光了?” “对不起!”寻晋立刻道歉,为刚才见到江初的那一刹走神。 江初收了戏中神色,一语不发,重新站回站牌旁边,静静等着重来。 简单的一场戏,说不定要拍到下午去。 江初控制不住飞跳的思绪,忍不住去想别的事情,发着愣等,直到一声“准备,开始!”才回神,机械地控制表情,回到初始。 接下来十几次,一遍遍重来,寻晋的表现逐渐好转,江初终于顺利接过两个女同学的行李箱。 “我们这里人少,地方也小。” “我准备了镇里的地图,过会儿发给你们。” “你们住的地方离我家很近,几步就能到,有任何需要的东西,都可以和我说。”李小顷站在离秦顾宜身旁,介绍是朝着众人说,视线却时不时往旁边人轻瞟。 “我叫秦顾宜,你呢?”半途中,秦顾宜开了口,声音清亮,如同山间清泉,轻易入耳。 李小顷被这声音恍了神,下意识停下脚步,落后于几人。 旁人顾着与同伴聊天,只有秦顾宜注意到李小顷的异样,立刻回头问:“怎么了?” 李小顷急急摇头,加快脚步,重回到秦顾宜身旁,像是怕对方记不住,连续说两次强调,“李小顷,我叫李小顷。” “卡!重来一遍!” 第一场戏勉强走完一遍,还不知要重来多少次,才能让刘哲满意。 两场戏,从早晨开始折腾,一直拍到下午,一遍遍重来,不止江初一个人疲乏,其他人也受不了。 好在第二场戏时,寻晋仿佛开了窍,终于抓住那种看似爱慕,却又藏着秘密的眼神,这场戏才在夕阳明显垂下来前结束。 下戏之后,庄馨又买了晚饭,差人摆放在客栈里,给整个剧组赔罪道歉。 江初乏到没有胃口,没吃几口菜,想出客栈,去溪边抽烟,却被刘哲拉到角落里去。 “你和寻晋的对戏时,状态不对,能过关,但不是你该有的水平,”刘哲问,“是不是累着了?需不需要休息?” 江初抿紧唇,没立刻答话,因为他清楚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演得活一个人时的李小顷,因为这角色不复杂,一些小细节就能让这角色鲜活起来。 可他演不活遇上秦顾宜时的李小顷,因为那些心动的情绪、坠入爱河的细节,早在他的南暮车祸死去那刻,从他身体里生生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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