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开门声,江初迅速闭上眼,不动声色往窗边挪了挪,装作睡了。 很快,床的另一边稍塌下去。 嗅着熟悉的木质香气,江初本该觉得安心,但现在却感到排斥,左手下意识捂住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姿态防备。 “晚安。”池南暮似是察觉他在装睡,低声说。 江初没有回话,只是睁开眼,继续望着海面,因为疲劳,眼皮时不时耷拉闭上,又在几分钟后忽地睁开。 一整晚时间,江初几乎没有睡着,睡得断断续续,极不安稳。 早上九点整的闹铃准时响铃。 只响短短一声,就被池南暮关上。 江初缓慢睁开眼,因为失眠而心口微微发疼,肩膀疼痛,眼睛也极其干涩。 见他准时起了,池南暮还有些惊讶,“早安。” “早安。” 脑子是木的,四肢也不听话。 江初捂着心口,牟足劲才下了床,垂着头快速走进洗手间。 江初打开水龙头,接了捧水,扑在脸上。 冰冷的水珠顺着鬓角往下落,滴在睡衣领口,沾湿一片,江初盯着镜子中苍白的脸,意识飘忽,双眼失神。 笃笃笃—— 催促的敲门声响起。 江初这才回神,抹了把脸,轻呼一口气,快速洗漱。 两人换好正式的西装,顶着东升的太阳出门。 日光极热,有些刺眼。 刚一出门,江初就抬手挡在额头,眼睛本就干涩,被阳光一灼,差点睁不开眼。 池南暮视线一偏,察觉江初的不适,片刻后抬起手臂,大手遮在江初眼前。 无言的体贴没给江初带来一点安心。 因为池南暮手上的戒指已经摘了,无名指上空旷一片。 江初收紧手指,右手握成拳,将戒指包在掌心里,仿佛这样才能获得安全感。 “不用遮了。”等眼睛适应光亮,江初立刻偏过头,躲开池南暮的手。 教堂离他们的住处不远,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管风琴边正有人弹奏《婚礼进行曲》,比起纯钢琴的奏乐,多了一种神圣感。 证婚的牧师早早在圣桌后等着,穿着黑色常服,似是很有经验,远远朝着他们和蔼微笑。 “戒指。”走进教堂之前,池南暮提醒。 江初咬紧下唇,将戒指摘下来,再小心翼翼放在衣服口袋里,掌心隔着布料护着,生怕不小心遗失。 江初挽住池南暮的手臂,深呼吸一口气,走进教堂。 教堂前排的长椅上坐了几个人,听见动静后,全部回头看。 男士个个西装革履,年纪稍长,身旁都坐着妆容精致的富太太,大多是生面孔,但江初认识其中一人。 池北晖坐在最前排,身旁没有人,视线淡漠,头发和池南暮一样,用哑光发油打理得干净整洁。 只是补个宣誓,池北晖为什么要到场? 江初察觉不对劲,皱了皱眉,无意识放缓脚步。 “他们是谁?”江初敏锐地低声问。 池南暮脚步一顿,凑到江初耳边,小声答:“我过会儿向你解释。” 两人走到圣桌前,转身相视,双手牵着站定时,管风琴正好停止演奏。 “池南暮先生,您是否愿意与江初先生结为伴侣,无论他生病或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人世?”① “我愿意。” “江初先生......” 江初愣愣地凝望池南暮,像是被那双淡漠漂亮的眼吸了魂,根本没有认真听,连牧师问完了话都还在发怔。 得亏池南暮轻捏他的手指提醒,江初才暂时清醒。 “我愿意。”江初用力握着池南暮的手,才勉强克服排斥的本能,说了回答。 听到回答,池南暮似是松了口气,动作并不明显,但江初依旧精准地捕捉到了。 池南暮在顾及什么? 江初移开视线,往长椅上看去。 陌生的客人眼里没有祝福,只有戏谑的好奇,那是一种上位者的轻视,像是在看一场滑稽的戏。 “请两位交换戒指。”牧师结束祷告。 闻言,池南暮拉近江初的手,取下圣桌上的戒指。 新的戒指设计精美,戒圈上的钻石显眼,比原先那枚华丽得多。 但江初不喜欢,在戒指还差一厘触到指尖时,心里的排斥感终于到达顶峰。 他想要的婚礼不是这样。 他婚礼的客人,也不应该用这种眼神看他。 而最重要的是,亲手给他戴上戒指的人,不该是现在这个不爱他的池南暮。 戒指触到指尖时,江初一下蜷起手指,再也无法忽视本能的排斥。 江初重重甩开池南暮的手,后退一步,自己将摘下的旧戒指重新戴好,眼神偏执地说: “我不愿意,我也不想戴新的戒指。”
第15章 寂静之中,池南暮蹙紧眉头,看着江初偏执的眼神,第一次出现厌烦情绪。 长椅上的几个雁行高层及家属,不是由池南暮邀请而来,而是在池北晖不经意的通知后,主动飞来岛上见证宣誓,亲眼见证他的婚姻该有多完美。 然而现在,他的破碎婚姻不仅摆上台面,还将沦落成笑柄。 从病床上清醒的那刻起,他的人生就像脱了轨的火车,往错乱行驶,刹不出车,再也无法掉头。 一步错步步错,他的人生越走越错,越错越多,缝补好这处,那处又破洞,根本无法修正成原先的模样。 毫无协议的婚姻。 拼了命地做复建才能勉强行走。 浪费大半年时间休养恢复,什么工作都无法完成,才会让雁行那几个老高层起异心。 一切与江初,以及那段遗失记忆相关的事情,都意味着无序与不规则,将他的人生弄得乱七八糟。 他曾经该是被鬼夺了舍,才会做出那些无法理解的举措。 池南暮想不通,江初这样一个偏执固执的人,除了这张脸,到底有哪一点会让他失去理智,不计后果? 本该宣誓的一对“新人”,却在此刻看向对方时,眼中毫无爱意。 池南暮一语不发,指尖频繁地在圣桌上轻点,企图以此缓解烦躁。 几秒之后,池南暮无声地呼一口气,重新恢复正常,将另一枚戒指拿起,自己给自己戴上。 “没关系,”池南暮往前一步,重新拉起江初的手,“喜欢旧的戒指也没事。” 语毕,池南暮斜过视线,朝牧师使了个眼色。 接收到暗示,牧师从尴尬中回神,及时笑着粉饰太平,“恭喜两位结成伴侣,希望你们未来彼此珍惜,以沫相濡,永不分离。” 仪式勉强结束,长椅上响起祝贺的掌声。 江初偏过头,望着面前所有人淡淡的戏谑笑容,再也无法忍受,手腕使力,想再次甩开池南暮。 但这一回,池南暮提前做好准备,双手紧紧攥着,没有给江初甩掉的机会。 使劲挣动几下,实在挣不开,江初累了,索性懒得再挣。 “池南暮,你不累吗?”稀疏的掌声中,江初轻嗤着说,“你再卖力地装也是徒劳,他们也不会认为,一个被伴侣拒绝戴上戒指的人,能有多完美的婚姻。” 闻言,池南暮眼里的厌恶越来越多。 江初越是说,唇角越是上勾。 他尽情地挑衅,尽管池南暮的眼神刺得他心口疼,就快要喘不过气,但痛到麻木了,竟然有一种爽快感。 弦蹦到极致就会断。 “你想要什么?”几息之后,池南暮像是认了命,主动松开手上的力,冷漠地问。 他想要什么? 江初一怔,所有挑衅的话堵在喉咙。 他想要那些记忆回来。 他想要那个爱他的池南暮回来。 他不要重新开始,也不要忘记过去。 这样简单的事,为什么上天就是不愿意为他实现愿望? 狅涌的难过侵袭,打散歇斯底里所需要的勇气。 对着这张脸,江初说不出咒骂的话,只是轻轻一挣,很轻易,池南暮的手就这样松开。 “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江初后退几步,偏过头扫视旁人看戏的神色,再不想停留在这里。 语毕,江初垂头盯着地板,不与任何人对视,脚步极快,在刺眼的无数道视线里,独自走出教堂。 太阳快升到正高空,剧烈的热意照在头顶。 出了教堂,江初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随意选了个方向,脚步不停。 池南暮要怎么收拾烂摊子,江初懒得去想,指尖触着完好无损的旧戒指,心头才能获得一丝平静。 行路上人烟稀少。 本地岛民多在自己的铺位守着,或是在香蕉田里或海里打渔劳作,这季节里游客又少,一路上,江初也没遇着几个人。 江初漫无目的地走,不知走到了哪里,身体累了,双脚痛了,才坐到树下的椅子上休息。 海面被日光映照成金色,翻涌的海浪起伏不平。 太阳悬在高处,离坠落海面还有一段距离。 江初忽然想起,他还没有和池南暮看到日出,就冲动地将他们之间的路推到死局。 池南暮会怎样选择? 同他离婚?还是继续装作无事,和他就这样一辈子耗下去? 他是要继续等池南暮恢复记忆? 还是认命放弃? 江初望着海面,脑子里极乱,自己也想不出答案。 嗡—— 江初发愣之时,手机频繁地震,有陈意青发来的消息,也有白冬槿打来却未接的语音。 江初被吵得烦了,索性调成静音,让世界安静。 手机屏幕上的合照还是那一张,两年间从没有变过。 他和池南暮站在礁石上,身后是晨间涨潮的浪,极亮的日出。 那时他们还没有在一起。 而他早就杀青那个不重要的混混角色,却还是和“池教练”保持联系,见缝插针去车队里求教导。 他下了戏就捧着手机发消息,脸颊上还泛着兴奋的红晕,时笑时叹气,显然是陷入爱河的征兆。 经纪人看他没心没肺,忍不住提醒,池南暮是雁行影业的首席执行官,让他想清楚再去招惹。 可初恋与年轻这两个词凑在一起,总会让人不知高低。 江初总觉得,只要他喜欢,不管池南暮穷困还是富有,他都不在乎。 江初很主动,既不会为贫瘠的恋爱经验自卑,更不会怕地位悬殊,只会害怕池南暮不喜欢他。 从前喜欢江初的人很多,个个都亟不可待地追求,想得到回应。 但池南暮不是。 池南暮是沉寂的,爱意与心思难以察觉,只会偶尔不经意地透露,似有若无地回应,挠得江初心痒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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