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刚开始瞥向乔越的那一眼,其他时间,他的目光一直死死地落在闻潭身上。 闻潭避开他的目光,抓紧了手里的保温袋,向乔家人告别:“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他感觉身体快被沈天遇灼烧出一个洞了。 什么老师职责,什么该死的工作…… 早知道沈天遇会来,他根本不可能答应来吃这场晚餐。 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乔优道:“老郑,送闻老师回去,开车记得慢一点……” 沈天遇却忽然拦住老郑,道:“正好我也要开车,我送闻老师吧。” 闻潭立刻道:“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沈天遇淡道,“乔越是我的多年好友,我帮忙是应该的,闻老师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不由分说,他自然地握住闻潭的手腕,道:“走吧。” —— 坐进副驾驶座的时候,闻潭还在恍神。 时隔三年,再次重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不知道是不是那段记忆刻进了骨子里,他一对上沈天遇的目光就会产生下意识的冲动,想拔腿逃跑。 不行,他默念着告诉自己,不能怂。 你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大一学生了,你不欠沈天遇的,没有必要害怕,也不能害怕。 闻潭这样想着,舒展四肢,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环顾四周。 三年前车祸后,那辆香槟色阿斯顿马丁就报废了。 现在沈天遇换了一辆黑色轿跑,闻潭认不出来是什么牌子,但是一看就价格不菲。 沈天遇欠身坐进车子里,关上门。 空气微微凝固,两人默契地直视前方,谁都没有说话。 似乎是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沈天遇打开了车载音乐。 沈天遇:“想听什么。” 闻潭:“都行。” 他随意地看了一眼显示屏,在看清上面的曲目时,眼睛忽然定住了。 从上到下的常听歌曲列表,全都是许慧雅的歌。 许慧雅是他年少时最喜欢的女歌手,早已患癌去世。三年前闻潭曾经因为唯一一张签名CD被妹妹闻心悦摔坏而爆哭,当时沈天遇知道了这件事,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有我在,你永远不用担心孤立无援”。 闻潭有些恍惚。 据他所知,沈天遇一般只听古典乐,并不听许慧雅的歌。 曾经他想要把偶像安利给沈天遇,沈天遇也只有在他强烈要求时敷衍地听一两首,从来不会主动去听。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沈天遇注意到他的视线,顺着目光看过去,意识到他在看什么之后,呼吸突然急促了两秒。 闻潭静默片刻,抬手切了歌。 沈天遇打方向盘的手势顿了一下:“怎么了?” “调子太沉,听着心里不爽快,我不喜欢,”闻潭淡淡道,“我很久不听这种了。” “你应该也不喜欢这种吧?”他平平地道,“你一向只听古典乐的,怎么会看得上这种流行歌。” 他换成了一首时下流行的短视频爆款情歌,大开大合的曲调,土嗨的歌词,在价值几千万的豪车里播放,显出一种古怪的滑稽感。 沈天遇脸色有些僵硬。 闻潭不管他什么脸色,闭目养神,身体随着音乐轻轻地打着节拍。 一曲完毕,播放列表自动暂停了。 闻潭睁开眼睛,看着车外的霓虹灯闪烁,沸腾的车水马龙。 沈天遇的袖口挽到了胳膊肘,露出精壮的小臂,手放在放在漆黑的方向盘上,指节修长。 他忽然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闻潭:“几个月了吧。” 沈天遇:“怎么来了裕海市。” 闻潭无声地笑了笑:“国际化大都市,艳小山挣钱多,生活丰富精彩。” 总不能说,是为了躲你吧。 沈天遇:“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语言机构当老师?” 闻潭:“嗯。” “其实京安市工作机会更多,工资也不差,”沈天遇道,“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 “不用了,”闻潭打断道,“我现在生活得很好。” 哪怕生活环境差一点,生活苦一点,累一点,靠自己的劳动挣钱,心里总是踏实安稳的。 寄人篱下的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了。 沈天遇沉默片刻:“我不知道你回来了,乔越没有告诉我。” 闻潭不置可否:“我也没想到,教的孩子恰好就是他的外甥女。” 沈天遇:“乔越说,他向你借了一本书。” “《彼岸过后》,夏目漱石的,”闻潭道,“他借了绝版的《日本书纪》给我,我总要礼尚往来。” 沈天遇抓着方向盘的手用了些力,微微发白:“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闻潭觉得好笑:“那你就要问他了,为什么要天天跑来接送他的外甥女。” 他觉得车厢里有些闷,随手打开储物箱,忽然里面滚出来一个黑乎乎像是烧焦了的东西。 闻潭一愣。 两人刚认识的时候,沈天遇的车子里是没有多余装饰的。 他的喜好就是这样,规律,极简,一板一眼,环境里很少会出现生活气息浓郁的小物件。 交往之后,闻潭觉得这样的陈设太严肃死板了,就在车上装了白白胖胖的小猪摆件,晴天娃娃,还缝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红色平安符,挂在前视镜上。 平安符里缝着丁香和薄荷叶,闻潭特地从中医馆抓的。 平安符的右下角,绣着一行小小的“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当时他是有些小心思在的——沈天遇每天要见那么多人,又高又帅又有钱,难免不被人垂涎。 如果有人上了车,看到这个平安符,就能知道沈天遇名草有主了。 当时沈天遇对这些东西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闻潭以为他很喜欢,后来想起来,他大概只是觉得无所谓。 后来车祸,轿车当场起火,这些东西应该早就在那场大火中毁于一旦。 闻潭仔细看那黑乎乎的东西。 从圆乎乎的边缘轮廓和残存的半边粉色猪鼻子上看……竟像是之前那个小猪树脂摆件。 更可疑的是,猪鼻子上有一层光滑的反光。 看起来,像是摩擦了无数次之后留下的痕迹。 ……难道火灾之后,沈天遇特地从那一堆汽车残骸中翻找出了这个东西? 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闻潭无比肯定,沈天遇从来没有爱过他。 哪怕当时把他软禁在家里,死活不放他走,也仅仅是因为占有欲上头。 那么沈天遇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把这东西放在车里? 一个烧焦的树脂摆件,又脏,又丑,还不吉利。 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闻潭把那黑乎乎的东西放了回去,关上储物格,只当自己从来没看见过。 沈天遇余光瞥见他的动作:“你不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好奇,”闻潭道,“但并不想知道。” 沈天遇胸膛微微起伏:“我可以告诉你……” 闻潭打断了他的话:“前面小区左拐,我要下车了。”
第45章 “请坐”(二更) 沈天遇的豪车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不少路过的居民驻足观看,毕竟这里只是偏远郊区,租住在这里的大都是外来打工人员,买车的很少,即便买车也是买便宜的合资车之类。 沈天遇看着老旧的楼房:“你就住在这里?” 闻潭迅速下车:“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今天意外重逢已经很惊悚了,他实在不想和沈天遇再多说一句话。 走了一段路,却一直听到身后稳健的脚步声。 转头一看,果然是沈天遇一直跟着他。 闻潭停下脚步,有些恼火:“你跟着我干什么。” 沈天遇:“你喝了酒,我送你到家。” 刚才在车上的时候,一直闻到闻潭身上若有若无的甜酒气味。 闻潭冷道:“只是一点白葡萄酒,没有到喝醉的地步。” 沈天遇:“我答应了乔家人送你安全到家,就要说到做到。” 闻潭:“可是我不想让你知道我住在哪!” 他吼了这一句,立刻就后悔了。 因为四周的邻里都向他看过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闻潭还不想让自己变成小区邻居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闭了嘴,转身快速向家里走去。 到了居民楼,沈天遇依旧是跟在他身后。 闻潭懒得管他。 他现在也想通了,知道他住在哪又怎么样。 他倒要看看,沈天遇是不是打算跟着他回家。 闻潭爬楼梯上了三楼,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微微侧过头:“我到家了。” 没说出的潜台词是,任务完成了,你可以走了。 沈天遇停下脚步,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平台处:“……我看着你进去。” 闻潭掏出钥匙打算开门。 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顾京野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道:“怎么才回来,我等你一个晚上了……” 他看到闻潭身后的男人,顿住了动作:“他是谁啊?” 闻潭进了门,随口道:“公司同事。” “哦……” 顾京野上下打量了沈天遇一番,觉得男人穿着华贵,容貌俊美,一点也不像是小机构的老师。 他冲沈天遇点了点头:“你送小潭回来的?谢了啊哥。” 他纯粹是跟闻潭混熟了,有时会去机构给闻潭送书送饭菜之类的,俨然家人一般。 遇到闻潭的同事,就会自来熟地跟在闻潭后面叫哥叫姐的。 顾京野正要关门,忽然一只手插进来,挡住了门。 沈天遇跨进门,居高临下地看着顾京野:“我和闻老师有事要说,麻烦你先出去一下。” 顾京野懵了:“啊?” 他寻思自己之前并不认识这个男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看他的目光很吓人,眼睛里隐隐有红血丝,手腕上青筋暴露。 顾京野狐疑起来,看看他,又回头看看闻潭。 “小潭,他真是你的同事?” 闻潭把保温袋放在饭桌上,按了按太阳穴:“你先回去吧。” 顾京野委屈道:“你说了今天晚上要给我煮赤豆元宵喝的……我从下午五点等你等到现在呢……” 闻潭:“今天太累了,做不了,明天吧。” 顾京野看他确实是一副疲累的样子,只好出去了:“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喊我。” 他警告地看了一眼男人,开门出去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反正他就住对门,这个男人要是敢乱来的话,他可是会立刻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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