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某个大雨冲刷的夜晚,浮尘会随着雨水落入地表,汇入江河,成为某个鞋底沾上的不知名污垢。 但总归,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 萧万枫在R国给他找好了语言学校,S大有相关的留学交换政策,在R国合作大学的课程可以抵扣学分。 闻潭拿出小镇做题家的优势,花半年的时候通过了交换生的考试。 狭长而闭塞的岛国,当地人文风气相对疏离,都营地下铁的列车里总是十分安静,闻潭并不讨厌这一点。 他很快地适应了新生活,每天除了换药吃药就是上课学习。 他出门时习惯戴一个大大的口罩,这样可以遮住他的伤疤。 萧万枫尽力帮他找医生治疗,但也不敢太大张旗鼓,担心太招摇会把沈天遇引来。 说来奇怪,自从离开京安市之后,他的伤疤开始缓慢愈合,尽管外人看来依旧会吓一跳,但总归是在好转。 萧万枫陪着他在R国,每天无事可干,不消几个月就把周围大大小小的红灯区歌舞厅摸熟了。 玩归玩,萧万枫回家时却总还是衣领规整的好男人模样,会把高级餐厅的烧鸟寿司打包回来给他吃。 闻潭不大明白那些简单的烤肉为什么能卖出天价,吃着总觉得不够熟,索性回锅炒个蛋炒饭。 偶尔也用来煮罗宋汤和鸡汤。 萧万枫回家越来越晚。 有几次是妆容浓艳的女孩子送着醉醺醺的萧万枫回来,女孩子看到来开门的闻潭,被他脸颊上可怖的伤疤吓得花容失色。 闻潭面不改色把萧万枫接过来,熟练地给对方一笔小费。 后来终于有一次,闻潭写完作业从楼上下来,正好撞见萧万枫和一个男孩子在楼梯半道热吻。 萧万枫慌忙把男孩子推开了。 那男孩子却笑吟吟的,一副了然的样子,问他们:“3人,一緒に?” 萧万枫大窘,呵斥着把那男孩子赶出去了。 他回来向闻潭道歉:“这是个误会……” 闻潭笑笑,并不在意的模样。 隔天早上他就开始收拾东西,毛巾,水杯,袜子,衣服。恍惚间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好像很久之前在京安市也上演过。 萧万枫理亏,却还是按住了他的箱子:“真的不给我一次机会吗。” 闻潭:“你帮我垫付的医药费,住宿费,学费,我一直都记在账上,将来赚了钱一定会尽快还你。” 萧万枫:“只要你点头,这些都可以不用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闻潭在他心里的地位真的不一样了。 换药的时候,再疼痛,闻潭也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孤独地行走在异国的大街小巷,背着黑色的双肩包,只露出一双澄澈的眼睛,像个游历人间的幽灵。 萧万枫总是不自觉地被他吸引,而且了解越深,陷得越深。 他从前从没有见过闻潭这样的人——明明瘦弱渺小容易生病,却坚韧如顽石,好像怎样都能活下去。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不用还 ,”闻潭道,“不过,谢谢你,烧鸟煮汤很好喝。” 萧万枫长叹一声,放他走了。 他安慰自己,他从来没有哪一项赢过沈天遇,但总归在心境这一项上,还是略胜一筹了。 —— 闻潭开始了在D市的漫长的独居生活。 房子租得很艰难,他不愿意再接受萧万枫的好意,只能自己去网站上找房源。但当地不少居民不愿意租给外国人,租赁也有一大堆的手续和条件。 最后通过语言学校的老师牵线,终于租到一个还算便宜的ILDK。 小叔叔每个月会给他寄钱过来,他把钱单独存到一张银行卡里,分文未动。每天上完课就去便利店药妆店或者拉面店兼职,以此维持生计。 为了不吓到别人,他工作的时候通常都戴着口罩。 手泡在水里洗盘子,隐隐发胀。闻潭忽然想起刚到京安市的时候被学校的小混混欺负,当时那些人好像也是让他洗东西。想着想着哑然失笑,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和洗东西干上了。 人孤独的时候,不用去思考外界的看法,好像反而会从困苦中生出巨大的力量来。 他的生活艰难但又变得无比简单,每天就是上课读书,打工赚钱,偶尔搭乘地下铁漫无目的地在城市中游荡,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去想。 R国是温带海洋性季风气候,常年气候温和。没了烦恼,闻潭的睡眠质量开始直线上升,因为多吃多睡,晒不到阳光,人也肉眼可见地变得白胖了些。 在药妆店打工的第三年,闻潭脸上的最后一点结痂也脱落了。 经过长期的治疗,当初可怖的伤痕都消弭了大半,但是还是能看到清晰的凹下去的一道痕迹。 医生说的没错,他的确要带着伤疤过一辈子了。 可能因为早有心理准备,他倒是接受良好。 他攒了一些钱,这是他在R国的最后一年,不久后他就可以拿毕业证回国了,所以他陆陆续续结束了手上的兼职。 在药妆店兼职的最后一个月,他从老板娘手里买来了清仓处理的临期化妆品,每天晚上跟着网上的教学视频,一点一点地学着化妆。 本意只是为了遮盖伤痕,但单独涂抹那一块地方又有些突兀,只能全脸都上了一层粉底。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又把眉毛修了修,把下巴冒出来的胡茬剃得干干净净。 担心出门会被人以为是人妖,只敢自己在家里练习,后来觉得勉强能见人了,也不敢化着出门。 去学校拿毕业证的那天,他终于化着妆,摘了口罩,小心翼翼出门。 这是三年以来,他第一次敢不戴口罩,大大方方地走出门。 他怀疑很多认识的人压根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出公寓时遇到邻居大叔,大叔眼睛忽然瞪得滚圆,盯着他,像见了鬼一样。 闻潭跟他打了好几声招呼,大叔都没什么反应。 闻潭有些忐忑,然而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又被陌生人回头看了好几次。 他有些抓狂,到学校之后抓着同学,不安地问:“おかしいですか?” 同学目光惊异地看着他:“潭、潭ちゃん?” 闻潭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化妆水平很臭,也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但只要大家还能认出他来……难看就难看点吧。 总比顶着一脸疤出去吓到人的好。 他也挺郁闷的。明明除了遮伤疤那块,其他地方都只是上了薄薄一层粉底而已,顶多让肤色亮了点,怎么一个两个看见他都跟见了鬼一样?
第37章 对门邻居 闻潭坐飞机回国那天,萧万枫没有来送他。 他想当面请萧万枫吃顿饭,感谢他在他刚来日本时的照顾,但萧万枫婉拒了。 “你一定要坚持的话,我又要怀疑你在给我机会了。” 闻潭无奈:“只是出于感激的请客……” “那就放着,让你一辈子欠我这份情好了。” 闻潭也不管他收不收,把自己的存款转了一半过去。 他迫切地想把钱还给他,但回国工作还要租房,不得不给自己留下一点积蓄,免得无家可归。 航班的目的地是裕海市,一座经济高度发达的沿海城市。 他的选择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京安市承载了他太多难堪的回忆,担心遇上认识的人,所以不能去;他已经和家里闹掰,所以也不可能回春安县;他急需赚钱来还给萧万枫,不能选择稳妥的体制内工作,必须要到大城市闯荡。 裕海市是仅次于京安市的国际化大都市,工资高,生活节奏快,工作机会也相对更多。 飞机一落地,闻潭就马不停蹄去看房子。 他回国前在租房APP上联系了几个价格合适的房源,裕海市寸土寸金,不过耐心找还是能在郊区找到一些价格低廉的租房。 环境差点就差点,他在R国的三年什么苦头都吃过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经过一个下午的看房,最终敲定了位于城西一套公寓里的小单间,民用水电,离地铁站2公里,一个月2000块钱,半年一租。 当天晚上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添置了生活用品,洗完澡累得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满怀期待点开邮箱和找工作的APP,查看之前投的简历有没有回信。 放在几年前,他的学历还算不错,但他现在是在人才济济的裕海市,而且这几年学历膨胀,遍地都是海归硕博和985毕业生,他的专业并不好找工作。中文系的外号是“万金油”,万金油的另一层意思就是随时可以被替代。 闻潭几天碰壁几十次,有些挫败,但还是鼓足勇气,挨个儿投过去。 有的面试要等一周通知,零零散散加起来,闻潭投了一个多星期,还是毫无音讯。 连面试的机会都不给他,所有的简历都被直接退回来了。 闻潭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我评估价值太高了。 他把选择范围放宽了一些,把工资低一点、待遇差一点的也都涵盖进去了,还是杳无音讯。 最后他不抱希望地向某日语培训机构投了简历。这家据说刚开没一年,人员流动性高,有反馈的几率比较高。 机构要求随简历附上一段日语的自我介绍。 他花了一个晚上写了初稿,大致讲了讲自己在R国的求学经历,次日上午又花了半天时间来练习对着镜头录视频。 他摘下口罩还没两个月,现在已经习惯了出门不戴口罩,但要对着镜头录视频,还是难免紧张忐忑。 说话的时候,心脏都在打鼓。一会儿觉得嘴巴张得太大了,一会儿又觉得姿势太僵硬,显得死板。 花了四五个小时,终于是录完了视频,随简历一起投递到了机构的邮箱。 他已经逐渐习惯了自己化完妆的模样,觉得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也说不上来。 好像是白了一点,脸圆了一点。 眉骨好像也比以前长开了一点,他觉得有些奇怪,但好像也听说过每个人生长周期不一样,有的人就是十八岁之后还会发育的。 他想起邻居同学看到他时古怪惊异的目光,还是会有点难过。 在外面时,偶尔毫无预兆地在玻璃反光里看到自己,会下意识地迅速移开目光。 人长什么样是天生注定的,除非他去整容,不然有什么办法呢。 好歹现在出门没有人再盯着他的伤疤看了,闻潭乐观地想,这说明他的遮瑕技术还挺厉害的呢,实在不行改天去商场应聘柜哥,这道疤痕就是现成的活招牌,卖遮瑕膏不得卖爆? 闻潭向日语机构投完简历,下午接着上求职网站研究去了。 正对着简历修改润色,忽然手机叮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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