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乐很满意,吸了一下鼻子,“超级严重,像是要死了一样的痛。”他继续夸张。 电话里纪萧笙似乎走了几步,对谁说了什么,声音才明晰起来,“许君乐,告诉我你的地址,我让人接你去医院。” 这……妈的,都没唬他听到几句关心的话呢,这就要送医院了? 许君乐跟着人流往出口走,闷闷的说:“别麻烦了,我只是颈椎病引起的头痛,现在已经好多了。” “颈椎病?你确定是真的没事?” 许君乐嗯了一声。 纪萧笙没再说话,只剩呼吸声,过了片刻,他才说:"许君乐,别生病。" 许君乐正顺着地铁出口站的楼梯往外走,听到这话他滞了一下脚步,就故意不顺着他的话说:"人哪有不生病的。" “你……”纪萧笙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叹了口气才说:“你在外面吗?怎么这么吵?” 举着手机的手冻的生疼,许君乐换了只手,“对啊,再往家里走。” “你头痛不在家休息,还出去干什么?” “我去见了一位很重要的朋友。”许君乐说,“这边好冷啊,日本冷吗?” 纪萧笙打开门走到庭院里,“这里今晚月亮很美,你那里呢?” “月亮?”许君乐这边全是高楼大厦,抬头只有一片被光污染过的惨淡天空。 他往家的方向跑了几步,在一片光秃秃的树枝背后,看到了他说的月亮,很亮的一轮弯月,他站在山坡上,感到眼前的一切都被月光笼罩,似蒙上了一层薄霜。 很奇怪,他以前很少会去注意这些,他会觉得哪个句子哪篇文章很美,但现实对他来说永远都是糟糕的。 他那天还给蒋晴指了星星,这一切都是发生在认识纪萧笙之后,他喜欢这样的改变。 “看到了,你也在月光下吗?”许君乐问。 他听到电话那边嗯了一声,许君乐望着地上的一片光华感叹:“我以前很爱用《春江花月夜》练笔,每次写都觉得平静,觉得宏大,可居然到今天才真正明白“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这句,写的真妙啊。” “春江花月夜?古诗吗?”纪萧笙问。 整段垮掉,许君乐忘了他的交谈对象连中文字都打不出来几个,他叹气:“纪萧笙,你中文也太差了。” 耳边传来几声笑,“对不起……我记得小时候我还是背过一些的,这个该怎么学啊?” “你要学吗?我想想啊。”许君乐存心逗他,“林黛玉你知道吧,她教一个名叫香菱的丫头学诗是这样说的,要先把王维的五言律诗读一百遍,揣摩透了,再读李白,杜甫的七言律几百首,也就勉强有了些底子吧。” 纪萧笙还真想了想,“中文真的太难了。” 许君乐已经走到家门前,“人家香菱学诗梦中都可以得八句,可见心诚,你这种心不诚的,当然觉得难了。” 纪萧笙也不恼,“你说的对,我会好好学的。” “我逗你的,你还当真了?”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笃定,“嗯,我当真了。” 许君乐开门进屋,打开灯,那朵枯掉的黄玫瑰就出现在眼前,他像是被纪萧笙传染了,心里流淌着一股温柔,“你不用学这些,真的,我说的一切,你的音乐里都存在,虽然我不通音律,五音不全,但我能感觉的到。” 纪萧笙许久都没说话,就在许君乐以为电话信号不好或是已经中断了,正想确认时,听到他说:“谢谢你,小孩,但我也想感受一切你感受到的东西。” 许君乐越来越觉得喜欢上纪萧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这个人太包容,太能戳中他的要害了。 他克制住心里的悸动,故意装腔作势,不要脸的说:“那你要学的可多了,我学贯中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不论什么鬼神邪说,宗教法理,你确定你都要学?” 他说完暗骂自己为了泡男的连脸都不要了,明明以前跟女孩聊天时还是很要脸的。 “所以啊,你这么聪明,别的人要怎么追的上你。” 许君乐心气一滞,才抬手将电脑打开,听他问,“晚上要早点睡吗?头还痛不痛。” “好多了,今天一整天什么都没干,晚上至少得看一篇论文。” “什么论文?” “知识论,我没说过吧?我读哲学。” 纪萧笙似乎很感兴趣,“什么是知识论?”他随即又笑起来,“我怎么感觉在你面前我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许君乐按着鼠标,“嗯,说的简单一点,就是研究什么是知识,我们怎样才算真正知道一件事。” “嗯,听着就很哲学。” 许君乐突然笑起来,“其实刚刚说的知道,也就是know在知识论里分为两部分,一个是knowing how,也就是你擅长的,类似弹琴,唱歌之类,还有一个是knowing that,就是一些理论知识,文字表达,也就是我现在做的。怎么样,没有用的知识又增加了吧?” 纪萧笙听他说话时一声一声的应着,听的很起劲,“这样听起来,我们是不是很match?” match个毛线啊match! 许君乐算是服了,这纪萧笙聊个知识论都可以聊成这样。 许君乐摸了下脸颊,有些热,正想着,又听到纪萧笙颇有些得意的说:“是不是很适合当你的朋友?” 许君乐愣住,“朋友?”
第48章 新年快乐 “嗯。”纪萧笙说,“你不是说你跟一个人聊一次天就知道对方能不能做你的朋友?我很想成为你的朋友,所以能不能破个例增加一个朋友名额啊小孩。” 许君乐感到一阵耳鸣穿过,血液仿佛不再流动了一样,捏着手机的指尖开始发木。 真的是好一个自作多情,合着他说的一切话都只是为了和他当什么狗屁朋友,从头到尾就他自己一个人在独自拿着手机被他几句话撩拨的心动来心动去? 他妈的,这世上有比喜欢上一个人更不公平的事吗? 许君乐觉得没趣极了,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居然还妄想有人能喜欢他。 他想收回这几天他说的一切的话,然后在里面扔一根火柴,把这一切全部烧毁干净了,连灰烬都不要留下才好。 他全身的热情一时冷到了极点,闷闷的说:"手机没电了,就到这里吧。" 纪萧笙似乎有些不想挂电话,过了一会才说:“好吧,你早点睡,要是头又疼起来给我打电话。” 许君乐听不下去,直接挂了电话,他看着熄掉的屏幕,被闷的几乎透不过气来,于是穿上外套,走出门,就站在昨日咖啡馆后门狭窄的小巷抽烟。 月光是照不到这里的,他在黑暗里闻到了青苔的味道,潮湿又孤独。 偶尔会有几声狗吠或者猫叫声从很远处传来。当一只可以肆意奔跑吠叫的狗子或者安静的呆在街角某处的猫,都比当人更好。 当人会意识到自己的匮乏,会想要千方百计的填满这个匮乏,这个匮乏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只是一个小缺口,一种缺憾,很容易被满足,哪怕不满足也是可以生活下去的。 可这种匮乏在许君乐这里确是可以容纳一整个宇宙的孤独,它太过庞大了,远超人类可以承受的孤独的极限,以至于文学,历史,甚至于所有拥有最聪明头脑的哲学家的思辨落在里面,是连一声回响也听不见的。 可他凭什么觉得纪萧笙可以填满呢? 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而已,不对,一个很漂亮的普通人而已,也不对……许君乐又想起那匹在他的掌心闭上眼睛的马驹。 操,太他妈的邪乎了,不管是爱情本身,还是许君乐爱上一个男人这件事本身,亦或是妄想一个遥远的纪萧笙能爱他这件事本身,所有的所有,都太邪乎了。 他抽完一支烟,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信息图标上的红点,他点进去,果然有纪萧笙的短信,他叹了口气,点开,是一条视频,漫天飞舞的雪花下,一个年轻的男孩大笑着在雪中跳舞。 明明白白的天真,很动人,他们真是美丽到了极点,也让许君乐沮丧到了极点。 这世上永远不缺年轻好看的男孩,纪萧笙要去爱什么人没有,许君乐算什么?连好看都称不上,勉强占一个年轻而已。 也只是数字上的年轻,他回想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过天真与轻盈,他是这个男孩的反面,他嫉妒他…… 他把手机放在地上,又点了一支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手机信息的通知声响了两下,他回过神,低头看到和纪萧笙聊天的界面跳出几条消息:「明天我们日本行程结束。」 「在回去之前,我想见你,可以吗?」 「你明天有时间吗?」 我想见你,多让人心动的话啊。 他撑着脑袋,看着手指间猩红的火点,烟雾缓缓上升,他不自觉的也仰头看了一下,立刻被颈肩的痛感制止。 他咬着烟,空出手,拿起手机回复,才打了抱歉两个字,就有眼泪簌簌地掉在手机键盘上,顺着屏幕流下来,看起来像是手机也哭了。 许君乐用拇指抹了抹水渍,到打“明天”时键盘因为水渍失灵了,他愣了一下,烟灰落在他手上,烫的他猛地收回手。 如果他这个人也能失灵就好了。 他将手机胡乱往身上擦了擦,回复「抱歉,明天有许多事,没时间见你。」 发送。 许君乐站起来,感到一阵晕眩,胃也一抽一抽的疼,他这才想起来他这一天什么都没吃。 他总是觉得很饿,吃什么都不管用。 他把短信界面往下扒了扒,没有新的消息,他关上了手机。这时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抬起头,原来是萧珩。 萧珩看到角落的人影吓了一跳,借着手里的手机照了一下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啊,大冷天的站在这干什么,走走走,回家去,冷死我了。” 许君乐扔掉烟头,擦了擦眼睛跟在萧珩后面走,心里想着,他哪里有什么家,要回哪里去更是无从得知了。 自从那条短信发出后,许君乐再没收到纪萧笙的电话,也是,纪萧笙不可能看不出来那条短信里的拒绝意味。 但偶尔还是能收到他的短信,不过也都是些问候短信,都是英文,发给任何人都不违和的那种,很官方。 许君乐回复的很生硬,他每次编辑短信时都觉得折磨,很多次都恨不得在后面加上一句,别他妈的给我发这种短信了,拉黑吧,这辈子都别联系了。 可他舍不得拉黑,也舍不得删掉与他对话的对话的信息栏,因此更加折磨了。 折磨他的还有一天天临近的期末考试周,图书馆位置更加难抢,他就每天坐在自习室准备一些课程的考试,或者水一些课程论文。 陈子明每个学期这种时候都分外刻苦,每天的学习时长惊人,许君乐有时睡不着半夜刷手机都能看到他在朋友圈对着各方哲学家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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