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近几年最为详细的表述了,他的倾诉对象是许君乐,这个没有父母,又那样渴望父母的小孩。 将这样惨烈的亲子关系解剖给这样的小孩看,纪萧笙觉得自己很残忍。 “第二天醒来,我仍然觉得我杀了他,我感到精神振奋,一种充沛的生命力在我身体里发生作用。” “我杀了我父亲,可能会受到惩罚,但我不认为我犯了罪,我当时想,从今天开始,我是我自己的父亲,也是我自己的母亲,我很完整,而且自由。” “从那天起,我开始戒烟戒酒,准备过一种很清净的生活,我要排除一切让我身体变脏变臭的东西,抽烟喝酒会使人气味难闻,牙齿发黄,还会腐蚀人的精神,让我慢慢变成我父亲那样的人。” “我要远离这些,我还要去工作,但再去唱那些歌是不可能的,我不会再容许别人在我的曲子里添加任何一个字。” "原来是这样……"许君乐喃喃,他一直以为纪萧笙戒烟是因为陆之禾讨厌烟味。 这层疑虑消散之后,许君乐越发感觉纪萧笙这人也太值得研究了,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纪萧笙半天,道:"我的毕业论文好像有着落了。" 纪萧笙怔了少时,慢慢笑起来,"请你尽管研究我,哲学家。" 天色早已转暗,两人都累了,在黑暗里静坐了许久。 倏地,纪萧笙问:"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许君乐问,"害怕我的毕业论文得优秀吗?" 纪萧笙笑了一声,捏了捏他的手心。 "害怕倒是没有,就是……纪萧笙,你会不会对在车上做这种事有阴影啊?" 纪萧笙顺着他的话,"可能吧,没试过。" 黑乎乎的房间宛如一个孤岛,他们两人在这座孤岛上相互依偎着。 "纪萧笙,你相信什么普遍的幸福吗?" "嗯?" "黎焕,你记得吗?他的妈妈在听说他儿子是同性恋后,她就算是不理解也选择继续爱她儿子,我被吓坏了,纪萧笙,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父母,我以为大家都是一样的。这太使我难过了,就像是我们中出了叛徒的感觉。" 纪萧笙说:"可我怎么觉得他可怜极了,他得不到许君乐的爱,我想不到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的。" 许君乐翻白眼,没理这话,"就像你曼城家里挂的那幅画,神对人说,你的后代会使我摆脱苦难。所以在此之前人类得一直经历死亡与痛苦,但是,拯救一定会来……" "我忽然很怕神说的那个拯救真的到来了,如果到时还是没有轮到我呢,毕竟我的运气真的很差。" 纪萧笙沉默了许久,他说话之前轻轻吐气,像是一声叹息,"如果没有轮到你,那就算不得什么普遍的幸福。" 许君乐侧过去亲了亲纪萧笙的脸,"你看你,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在这个世界扎根,你不会被打倒的,纪萧笙,你很稳定,不会被那些不好的东西拖着走。" "我爱你。"许君乐又亲了一下。 他明白自己永远没有纪萧笙的热情,什么都让他感到失望,热情总是消散的很快。 因此他需要一个炎热的太阳天在马路边修车的想象,需要朋友,也最需要纪萧笙,即便许君乐知道连这些也全部都也会消散。 "是吗?"纪萧笙说,"那你准备好让一个杀人犯拖着走到最后吧。" 许君乐抱着他亲吻,"听着,我照样会吻你,哪怕你是一个杀人犯。" 纪萧笙笑着掐他的腰,闹了一会,许君乐的手机响,纪萧笙将他抱起来放在沙发上,"接你的电话,我去开灯。" 是谦哥的电话,许君乐猜想他应该是要问自己暑假回不回去。 他接了电话,谦哥的乡音让他感到亲切,只是说话时语气里没有平时的劲儿,有些蔫蔫儿的。 许君乐问:"婚礼准备的顺利吗?" 谦哥干笑了两声,"不太顺利,但是问题不大。" "……是缺钱吗?" "不是,你别瞎猜,等着十月长假来喝你哥的喜酒。" "等着呢,红包都准备好了。" 许君乐聊了一会儿,发现纪萧笙一脸新奇的站在他旁边听他讲电话。 他不明所以,硬着头皮聊完了,挂线后炸了毛,问:"你怎么还正大光明的偷听别人的电话呢?" 纪萧笙喂他喝水,"没听过你说家乡话,挺有趣的。" 这有什么有趣的?! 许君乐接了杯子,一口气喝完了一杯水。 "你要参加谁的婚礼?"纪萧笙好奇地问。 "谦哥,他今年十月份结婚。" 纪萧笙想了想,"就是你说的那个教你开车的人?" 许君乐点头。 纪萧笙坐在他旁边,强行与他对视,"你会带我去的,对吧?" 许君乐故意不看他,"带你去干嘛?再说你工作不是很忙?" "我打算你暑假带你出去玩呢,现在不忙一些,那些工作怎么做的完?" 许君乐被这话哄的挺开心,装模作样的,"再说吧。" "你这个谦哥,是不是很照顾你?" 许君乐靠在他的肩上,笑了一声,"他就是个混混,我一直知道他这个人存在,真正认识是高一时。” “我跟他在一家面馆一桌吃面,我吃完了,想着给我奶奶打包一碗,你猜怎么着,我才走开了一会,他就把我书包里的钱全偷了!" "全偷了?那你怎么办?"纪萧笙惊道。 "嗯,一个子儿都没给我留,那是学校刚给我发的生活费,还有我打算给我奶奶的药费。” “我气疯了,真的,那天气的我快吐了。我去他的破修理厂等他,越等越想打死他,结果等了我两个多小时,都给我等的没脾气了。” “最后他推了个电动车哼着歌回来,看见我也不惊讶,他笑嘻嘻的告诉我,他偷了我的钱买了这个电动车,还问我电动车是不是很好看。”
第189章 安可 “我给了他一拳,然后开始骂他,他也不还嘴,就听着我骂。” “在得知他偷的那些钱是我的生活费和一个老人买药的钱之后,他皱了眉,开始指责我,说我太单纯,连这种钱都保管不好……” “真是个无赖,对吧?”许君乐很感叹的摇摇头,“可我听了他的话之后什么东西都骂不出来了。回了家,开始盘算该怎么弄到一点钱,再也没想我的钱被偷这件事。” 纪萧笙不解,“为什么?他偷了你的钱买电动车,你让他把电动车退了不就行了?” “你见过这样的人吗?就是像森哥这种无意识的,一辈子跑来跑去的人。”许君乐问。“他脑子里突然闪现了一个渴望,就会为了实现这个渴望做任何事,他的思虑很短,做事从来不想后果。” “他确实偷了我的钱,我打他骂他他都可以欣然接受。但他想要的就是这辆电动车,他要定了,你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去退掉的。” 纪萧笙表示无法理解,偷小孩的钱就是不行。他撑着脑袋看人,盯着看了许久,最后笑着说:“你简直在发光,许君乐。” 他是认真的,越了解许君乐就越会发现,在面对一个具体的人事或者一个具体目标时,他的精神力量简直强大到耀眼。 可惜,纪萧笙感到,这小孩完全无法好好的生活,特别是在面对他自己时,他太虚弱了,简直到了不抓住点什么完全活不下去的地步。 这种渐渐清晰的认知让纪萧笙心焦,这是他见过最复杂也最丰富的人…… 许君乐注意到他长久的注视,觉得莫名其妙,问:“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 纪萧笙笑着摸他的脸,心里却堵着,他得做些什么来改变这种现状,但仔细想来,竟然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快期末了学校越发的热闹,据说有一队国外学校的教授要在学校开讲座,需要几个志愿者。最后不知为什么,他们辅导员抓壮丁抓到了许君乐和蒋晴头上。 许君乐从来不参加校内活动,对这种流程完全不清楚,云里雾里的准备跟着蒋晴混时间。 谁知到了会场才发现这个要开讲座的教授居然是Anne Button,研究方向是性别,当代哲学和伦理学,许君乐就在不久前将这位女教授的书读了个遍。 本来准备混时间的许君乐改变了主意,在认真听了她与其他教授的对谈之后,毅然决定回去将这位教授的论文都找出来读一读。 回去路上,蒋晴累坏了,拖着脚步走的比蜗牛还慢。 走的慢不说,她还爱给自己找乐子。 “书呆子,刚刚发现你的口语好了好多。”蒋晴对着他挤眉弄眼,“最近穿的也帅极了,这是为什么呢?” 对于这种不着调的问题,许君乐选择闭嘴,假装没听见。 “你这简直一改咱淳朴古拙的中国式英语,直奔大英帝国式样儿的去了,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我猜猜看啊,不会是某人嘴对……” 许君乐破功,听不下去了,打断她,“我这辈子都只会说中式英语!” “少来,你用词习惯都改了,你没发现?”蒋晴感叹,跟诗词朗诵似的,“啊~谈恋爱可真好啊,口音变得越来越像,长相变得越来越像,有品位的男朋友给买新衣服穿,有钱男朋友给卡刷,啊~这是什么神仙日子,谈恋爱真好啊。” 真是绝了。 许君乐皱眉,“我可没刷他的卡。” 蒋晴抚掌大笑,“看吧看吧,被我炸出来了吧,其他的都承认了?”她拍拍许君乐的肩膀,“再说,花男朋友的钱又不丢人。” 许君乐翻白眼。 蒋晴过完嘴瘾整个人神清气爽,“我找位置复习去了,你呢?” 她说着,正巧陈子明的电话来了,许君乐晃晃手机,“下午要去踢球,来看吗?” 蒋晴撇嘴,兴致缺缺,摆手,“我对这项运动有阴影,生怕又有哪对苦命鸳鸯的红线断送在我的手里,这可是天大的罪过,我可担不起。” 许君乐:“……” 一败涂地。 可恶,居然被蒋晴这套组合拳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太阳很大,许君乐踢了一下午球,酣畅淋漓的出了许多的汗。 他跑的累了,懒得再去男生寝室洗澡换衣服,直接穿着球衣拿了书包就往校门外走。 阳光晒在身上有种灼热地痛感,许君乐走出校门,他左手拿着书包和衣服,右手打开手机,没多久被人拦住,他抬起头,一个站着笔直的高个子男生一脸坦然的找他要微信。 许君乐愣了愣,怀疑自己磁场是真的发生了变化,居然再没有一个女孩来找他搭讪过。 他正想着怎么拒绝,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接起来。 许君乐听见电话里的声音,眼里闪过惊喜,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雀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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