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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乡会聚餐后她主动约我去喝咖啡，说了很多她来香港后的生活。从刚开始不会说粤语不太适应这里的校园文化，到后来跟当地人打成一片，吃大排档逛女人街坐着叮叮满港岛游车河。她说作为移民的第二代，她还不太认同自己的香港人身份，也从不将之称为第二故乡。她开玩笑的说自己身上没有“香港人”的特质，看起来不像，行为举止习惯也没什么交集，要不然就勉勉强强算作是“新港人”吧。不过，这种不认同倒并不妨碍她喜欢这里。 她笑着给我说了她对这个国际大都会的观察和理解，说香港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地方，不过也许因为矛盾才让它有趣。TVB电视剧的豪宅广厦有现实依据，电视新闻里也不乏底层市民的劏房陋巷。包容、友好、多元当然是它的特质，但也不妨碍它有时候狭隘又肤浅，充满着地域的小偏见。 我也说起自己的情况，大学毕业、博士毕业、在高校工作，一条直线的经历几句话说完，乏善可陈。她倒是听得津津有味，问这问那，对每一个细节都充满兴趣，还是高中时那个一脸稚气的好奇宝宝。 当我问起她现在的工作，她直言不讳的告诉我她在卖保险。 “不好听，但很好玩。当然比较高级的称呼是理财专家，通过沟通交流，赢得客户的认可和信任，量身定制适合他们自己和家庭的财富方案，把辛苦挣来的每一分钱用在最需要用的地方，保值增值，走向幸福人生。” 我点点头：“是份好工作，很适合你，恭喜。” 她眨眨眼，盯着我半晌，说：“周惜，你变了很多。” 我笑问：“除了长高变帅之外，还有哪里变了？” “嗯……”她居然没笑，偏过头，一本正经想了一会儿，“我也说不上来，”她耸耸肩，“我又不是你们这种做学问的好总结，就是一种感觉吧。首先呢，你不那么在乎别人的眼光了。” “哦？”我有点惊讶，“我之前很在乎么？” ”有点。”她笑笑，很注意措辞和分寸的说，“也不是势利功利的那种，就是……可能因为家境的原因吧，有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不是特别能敞开。” 我想了一下，笑道：“我又不是你客户，说话不用这么含蓄吧，你是想说我那时候比较自卑？” “见谅，职业病。”她笑了，“不过你说自卑也有点严重了，就是你爸爸……之后，人比较敏感一点，显得比同龄人阴郁些。不过在那个年纪遭受这么大的打击，是谁都会在性格上有点变化。” “那个时候真的要谢谢你。”我说，与她四目相视，她优雅一笑，“不用谢我啊，剧集里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桥段嘛，忧郁的美少年最招人爱。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初恋还真是美好呢。” 我垂下目光，放松了身体，靠在咖啡店舒适的沙发上感叹道：“是啊。” 她挑高了一边的纤眉瞥我：“有口无心。” “冤枉啊，”我坐直了，端正了神色，“我当时是认真的，难道你看不出来？” “那你在我走后有没有哭？” 我犹豫了一下，“有啊。” “真的假的？”田钰听到爆炸新闻似的好悬没跳起来。 我认真的点了下头：“嗯。” 她看了我一刻，拍胸口笑道：“吓死宝宝了。那你不会真的是为了我来香港的吧？” “你觉得呢？” 她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阵，两个人不约而同都笑了，她摆摆手：“好啦，不开玩笑了。话说回来，你其他的变化嘛，从前你寡言少语的，现在倒是随和又自信，虽然眼睛里还有那么一点灰，不过藏的太深了就算了，成年人谁还没点不如意又不甘心的事。” 我的心一跳，闲闲笑道：“太犀利的女人没人要，你要小心了。” “没人要？我要谁才是问题好吧。”她大喇喇的一挥手，满不在乎，继续自己的观察报告：“你也比之前温和了，不那么锋芒毕露。虽然还是目标明确，势在必得，但不那么激进和冲动，是沉下心来做大事的样子了。”她举起咖啡杯，“敬大教授一杯，从容大气，学者风范。” 我摇了摇头，“过奖了，不敢当。” 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一位当得起这八个字，也是他，花费无数心血把我教成如今的模样。
第41章 帮忙 那一次之后，我跟田钰又见了好几面，一起吃饭或者参加一些老乡会的活动。她的理财理念我很欣赏，就在她那里买了自己和妈妈的人寿和大病保险，后来又陆续买了一些理财产品，她成了我的财富顾问，交往就更密切了。这两年我在她那里挑选的基金进账都还可以，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能买到海景公寓。 等上菜的工夫她开门见山的问：“说吧，找我什么事？太麻烦的话，一顿牛排可打发不了。” 我笑道：“这顿不算，真的帮忙的话，米其林三星随你挑。” “哟，”她夸张的拉长了声调，“这是火星撞地球了吧，把你愁成这样子，来来来，快说出来让宝宝开心开心。” 我笑着点了点她，“幸灾乐祸。”便把事情扼要的说了一遍。 她听完简直乐不可支：“早说让你别戴了，这下活该了吧。” “你当年扣那么紧，根本就是个死结，难不成我还剪了？” “剪了呗。”她托着下巴笑看我，“想不到你这么长情，一戴就是十几年，话说我当年怎么这么有先见之明呢，给你留那么宽的余量，高了两个头了也不嫌小。对了，想起姐姐的时候是不是还会哭鼻子啊，少年？” 我给了她这十几年来唯一的白眼：“我只是懒而已，麻烦田大小姐您不要自作多情。” “懒成这样你也是快成精了。”她一面揉肚子，一面拍拍我，“笑死我了。” 我苦笑：“我来找你想办法的，你除了看笑话能有点建设性意见吗？” 她咳了一声好像是想正经一点，不过一看我的左手又笑了：“其实吧，也不能怪你妈，你总没个正经女朋友，是我也得疑神疑鬼。” 我揉着额角：“说点有用的行不行？” 她想了想，说：“那我就牺牲一下呗，这个周末没什么事，要不去你家？” 我吓了一跳：“你来我家干什么？” “见家长啊。”她说得随意，“不然你想怎么安抚你妈？谈恋爱嘛，分分合合的，你就先说是朋友，交往试试，打个时间差，说不定你过阵子就碰到真命天女了，到时候咱就分了呗。” 她跟我同年，感情生活属于个人隐私，我没问过她也没说。不过想来在这样一个灯红酒绿的国际大都市，人来人往，情海沉浮，经历自然丰富，看法也会通透些。 我接受了她的建议，周末把人带去见了妈妈。本来就是个舌灿莲花的主儿，更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毫不意外的把老太太哄得心花怒放，不仅做了很多家乡菜来招待，更在她面前说了不少我小时候的糗事。两个女人直接把我当空气，自顾自聊得开心的不得了。我看看时间不早了，只能使用武力把她直接拉出门：“好了好了，再说下去我的开裆裤都要被你翻出来了。” 妈送人送到屋苑大门口，还舍不得上楼：“田田，有空再来玩啊，惜惜平常都在学校，你工作自由，在附近见客户的话就自己上来家里吃饭，阿姨给你做干拌。” “好来阿姨，”田钰毫不客气的说，“就爱吃您做的饭，我妈要有您这厨艺，我爸也就不跟她离婚了。” “瞎说啥呢孩子。”妈宠溺的捏了她一把，“天都黑了，快走吧，惜惜，你开车把田田送回家，啊？”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知道了妈。” ”怎么，脸拉得这么长，怪我表现不够好？”上了车后，田钰笑问我。 我苦笑：“你表现好得很，好得我以后都不敢‘分手’了。” “放心吧。”她收起玩笑，换了一副口吻，“刚你下楼去买料酒的时候，我跟你妈妈说了，我俩见了面之后你就放下了，今天来就是看看阿姨，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我愣了片刻，转头去郑重的说：“谢谢。” “不用。”她一笑，“爸妈离婚后，我爸把我带来香港，后妈是个讲英文的，我就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后来我妈也再婚了，而且离得远，她也顾不上我。今天我是真的很高兴，感觉像是又见到妈妈了。” 我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动了下唇，想起她说过“成年人谁还没点不如意又不甘心的事”，我换了言辞：“那欢迎你随时来我家，抢了我妈去做你妈也没关系，谁让她见你就乐，见我就愁呢。” 她笑得花枝乱颤，“这话实在，我爱听。” 把她送到公寓楼下，她打开车门又关上，仍坐在原位，望着挡风玻璃说：“周惜，这话呢不应该我来问，咱俩虽然熟，但还没到可以开诚布公的谈论所有隐私的地步。不过阿姨是真的担心你，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有看上谁么？” 我扯了下唇笑了笑，关了引擎，车厢里安静下来。 “你呢？”我问。 “我啊……”她轻叹了一声，“爱过，错过，恨过，挣扎过，后悔过……现在呢，是千帆看尽皆不是，感觉没什么感觉了。结婚不结婚的并没有什么所谓，开心就好。” 我说：“TVB的台词么？” 她扭头瞥了我一眼：“我实话实说了，你是不是也应该给点诚意？” 我沉默半晌：“我……” “打住。”她突然说，“这么难以启齿，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转过头看着她：“有没有人说过你聪明得让人害怕。” “No。”她一根手指在面前晃了晃，“装傻的女人比较有福。不过今天我为你破个例，为了你妈妈。说真的周惜，你要是跟我一样无所谓婚姻，不如就找人将就一下，搭伙过日子罢了，也好让阿姨安心。” 我没答话，她的建议乍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细想一下却往往有那么一种世故的智慧。 “你呢？”我问，“会不会为了结婚而结婚？” “会吧。”她说，“我爸还挺传统的，一直都在催，我跟他说玩到三十岁，到时候无论阿猫阿狗我都会给他带回去一个。” 我笑了：“看不出来你还挺孝顺。” 她拍拍我的左手：“要不然咱俩凑合一下，反正你还戴着我送的手链。” 我回视她的目光：“你认真的？” 她看了我一刻，垂眼笑了：“到时候再说吧。”她抬起头，指着窗外一个粉红色的一箭双心的广告牌，“下周末婚纱展，去逛逛么，也许结婚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一起去找找感觉？” “开玩笑的吧？”我瞥她。 “这个是认真的。”她挑了下眉，俏皮得跟少女时一样，“反正跟你在一起轻松愉快，我还这么喜欢你妈妈，你要是真的追我的话，我会考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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