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老师平静的说,“我在走廊上碰到那个女孩,她告诉我她是你表妹,特意来给你过生日,玫瑰花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尴尬的笑了笑:“她比较喜欢开玩笑,因为我的生日正好是情人节,从小到大就一直用玫瑰当礼物来嘲笑我。” 老师也笑了笑,说:“倒是很别致。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喜欢粉红色。”我的脸红了,想不到他在办公室里也会开玩笑。 “右手第一个抽屉。”他忽然说,“打开。”我愣了一下。“生日礼物。”他又说。 银灰色的皮盒里是一块男士腕表,黑底白字,不多见的古铜外壳泛着典雅柔和的色泽。直到他把表扣在我手腕上搭好,我都呆怔着。 “饺子的回礼。”他斜靠在办公桌上,温和的目光俯视下来,“你的那块电子表是在上次送饺子时淋雨坏的吧?这是防水款,就当是赔偿。” “老师,这个……这个太贵重了。”我站了起来,忙乱中无法找到按扣的位置,表盘上的英文字我只在奢侈品的杂志上看过,“我不、不能收。” 他轻轻按住我的手:“不贵重。朋友送的,我嫌小,限量版的表带在国内很难配,你戴着刚刚好,不然放着也是浪费。” “惜惜,”他握着我腕的手紧了紧,“生日快乐。” 唇齿间轻吐的叠字落在我的耳畔,倏忽沉入胸口,像一阵猝然而至的飓风在整个肺腑间卷起惊涛骇浪,猛烈的震颤让我的心地动山摇。 “老师……”我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头,感觉整个人都在神魂的地震中摇摇欲坠。他松开手,像要拂去什么似的半空里挥了下,目光轻飘飘的滑过我的脸,笑着道:“是有点迟了,希望你别介意。这个手链很漂亮,”他指了指腕表的旁边,“你一直都戴着,是之前的女朋友送的吧。” “……”我的心再次震动了一下,吃惊到极点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有个喜欢出卖人的表妹,确实是一件让人烦恼的事。”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轻松的开了个玩笑。移开手掌的时候,他定定的注视着我,仍是那么微笑着,却让我莫名的感到一种郑重其事。 他对我说:“周惜,香港并不是一个遥远的地方,你过去可能觉得机票很贵,人离开了就不可能再有机会见面,但是现在,即便只是发表一篇最普通的国际会议论文,都可以拿到签证。我在那里也有很多朋友,如果你想,博士毕业之后可以推荐你去那里读博士后,距离和异地就不会再是问题。” 我张了张嘴,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老师。” “好好吃饭,按时睡觉,养好身体。”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所有爱护教导晚辈的师长一样,微笑着给予鼓励,“你的努力已经让你走出了家乡的小镇,在这个城市立足,并且继续深造。以你的天赋和勤奋,今后一定会去更大的城市,做出更多的成绩。好好努力,不要辜负了妈妈和老师的期望。”
第18章 喜讯 我想,他还是知道的,所有才会有这么一番用心良苦的劝诫。我应该感到失望吗?或者感激?抑或惭愧?痛苦?幡然醒悟?……千头万绪在我的脑中激荡,像一场地震的余波,久久无法平息。奇怪的是,震后的内心并没有处处断瓦残垣,反而呈现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像黄昏里遗落在沙漠深处的古国,柔和的霞光下城垣寂寂。 我的好睡眠又回来了。 周六的单独辅导进行得很顺利。在理性分析的层面,我并没有想明白原因,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我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能够像之前那样很自然的跟老师交谈、讨论、对视。 我的眼神里一定还流露出什么,让他有时生硬的偏转了目光,但是慢慢的我也能把这最后的情不自禁给圈禁在眼底之下,藏匿无踪。从小到大,每一位老师都说我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好学生。 周日当然不会再去老师家里,每天早上我仍会在操场的看台上等待日出,风雨无阻。这段隐秘的心思就像一个旷世奇珍,被我小心的收藏在心底的保险柜中,每天只在限定的时间里小心取出来轻轻摩挲擦拭。 可以朝朝暮暮的在身边,难道还不满足吗?即便不满足,最起码,我不应该因为自己而打扰了他的生活,更不应该辜负他对我的期望。 表达感情的方式有千千万种,我精挑细选、反复求证,最后选择了我能够想到和做到的最好的这一种。 虽然已经十分小心,但那块名牌腕表还是被眼尖的赵学姐发现了,然后自然在实验室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我知道最理智的做法是把它锁在宿舍的书桌里,像一个深闺名媛一样不见天日,可是竟然没忍住。 赵姝儿把附有手表标价的网页链接发到实验室的小群里,特别表明了要在国外的专卖店才能买得到,然后还在后面跟了一串又大又惊悚的感叹号。赵棠海用极具戏剧性的夸张表情演绎了一段“白富美求爱记”,郭敏笑嘻嘻的围观完,一个如来神掌把他扇回座位,评价言简意赅:“肤浅。” 赵姝儿扒着隔板问我:“小师弟,你圆圆妹子什么时候再出国,代购生意做不?” “肤浅。”赵棠海现学现用的评价了一句,而后继续戏精上身,他向赵姝儿跷起兰花指,撩了一下并不存在的长发,“代购?什么是代购?本宫从小锦衣玉食,从来没听说过。” 郭敏对他当头一拳,“行了行了,还有完没完”又回头去赶赵姝儿,“你也别闹了,小师弟的脸都成番茄要滴汁了。” 我向她感激的笑了笑,她看着我笑,抿了下嘴,终于还是没忍住调侃:“不过话说回来,小师弟,有了爱情的滋润就是不一样啊,病也好了,人也精神了,组会上的报告更是大杀四方。唉,搞得我都想谈恋爱了。” “谈啊谈啊,”赵棠海说,“我陪你谈。” “滚滚滚!”郭敏掉头就走,一溜烟跑回前排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其实这样也不错,我看着腕表想,我有一个白富美女友,而老师还是老师,一切如常。我轻轻摩挲着腕部的某个地方,那里隐隐发烫,明明只是一下紧握,却像是烙铁渗入机理,在骨肉的深处余热翻腾。我把手表向那个地方挪了挪,机械表的重量压制着心海起伏,沉甸甸的质感让人安心。有时,只是有时,我会突然觉得,这块表很像一只放落海底的锚,给了我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底气,于是,不再彷徨得不知所往。 春去无痕,忽而夏至。 在我忙于发表博士以来第一篇论文的时候,家乡传来了好消息,表弟不负众望,考上了这所大学。小姨一家当然高兴坏了,大张旗鼓的搞了几场庆祝,谢师宴,庆功宴,同喜宴,家宴……母亲被邀请出席,成为座上宾。 表弟给我发来消息,说他们一家会在开学前过来这边看看环境,做些准备。过了几天,他又打来电话:“我妈也给大姨买了机票,让她一起过来看看你。但是大姨怕影响你学习还不肯来,表哥,要不你劝劝?” 我说:“小姨这么破费,哪好意思?” 他鼻子里笑了出来:“那还不是指着你以后多多关照我。表哥,我妈就那人,你也甭客气,我看得出来,大姨早就想去看你,就是怕花钱,也怕你不方便。” 我笑道:“你倒是门儿清。” 他说:“怎么,不领情啊?丑话说在前头,我以后在学校抢了你的风头,你别找大姨哭诉。” 我说:“得,就冲你这句豪言壮语,我也得’多多关照’了。”电话两头都笑了。 一个女声传进话筒:“怎么样,你表哥肯吗?” 表弟说:“妈,我做事您放心。表哥,航班号我回头发你,有什么要从家里带的,早点跟大姨说。” 我说:“把你能的。” 挂了之后我给妈打了个电话,她并不难劝,我只说暑假本来也要休息一周,她便欣然答应了。机票和住宿我说我来处理,让她不用操心。 除了表弟考上大学,实验室里也喜讯不断。去年没能顺利毕业的学长今年都赶在七月前答辩成功,而今年的两位惊弓之鸟,在整整一年的头悬梁锥刺股中涅槃成凰,成为了为数不多的在老师手下五年顺利毕业的佼佼者。双喜临门之下,整个研究组一片喜气洋洋,明明是夏天,却颇有些张灯结彩过大年的架势。 按照传统,八月头的第一个周六是举办谢师宴的日子。七月中的时候,我就明显感觉实验室里的气氛不对,女生们经常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男生们的脸上总是挂着语焉不详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研究组在搞什么颠覆世界的秘密核武。 “你不知道啊?”赵姝儿眼睛瞪得老大,长脖子在隔板后更伸长了些,像只惊讶的长颈鹿。 “小师弟去年才入学,不知道也正常嘛。”郭敏说。 “也对。”赵姝儿向我招招手,“附耳过来,学姐给你面授机宜。” 我还没动作,就被人往后一拽,“前方高能,”刘棠海表情严肃的看着我,“少儿不宜。”我愈发糊涂了。 “嗐,其实也没什么。”还是厚道的郭学姐帮我排疑解惑,“本来呢,确实就是谢师宴,大家聚个餐,顺利毕业的人给导师敬个酒说些感谢的话什么的。但你也知道嘛,教授不是普通的导师,是我们的男神,所以嘛……”她抿嘴笑了一下,赵姝儿忍不住插嘴道:“所以嘛,不知道哪一年开始,我们研究组的谢师宴就成了一年一度的表白节,其他组的也想着法儿混进来,然后不管是毕业的没毕业的,只要是对男神有想法,芳心暗许又不敢说的,都会利用这次机会释放天性——”她仰面向天,一臂伸出向前荡开,诗朗诵一样饱含感情的说,“——大胆求爱。” “也没那么夸张啦。”郭敏拍掉她的手,“就是可以表演个节目什么的,有人会唱唱情歌啊,打打擦边球,其实都是闹着玩。” “谁闹着玩了?人家很认真的好不好。”赵姝儿说,“去年没人毕业停了一次,前年毕业的那个谁,苦练了三个月的孔雀舞,名字就叫‘求偶’,简直不要太直白了好不好。不过可惜啊,”赵姝儿长叹了口气,“舞跳得再漂亮,歌唱得再好,结果都是一样。” “什么结果?”我像个傻子一样的问。 “被拒啊。”赵姝儿蔫蔫的说,“教授心,海底针,难捞啊。” 默默当了半天背景板的刘棠海终于再次冒出头来:“其实也没有啦,咱教授从没对谁说个‘不’字。” “他还用说啊。”赵姝儿瘪瘪嘴,“淡笑一杯酒,劝退断肠人啊。” “好文采!”刘棠海两手一拍,简直惊艳了,“姝儿啊,没想到你文武双全,等明年你毕业了,没准儿能让教授喝两杯酒呢。”赵姝儿向天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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