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为之一顿。 陈勇为情不自禁带了哭腔:“指挥,小秦他……” “要救他。”杨全恩颤抖得更加剧烈,可他还是试图从地上爬起,“要救莫川,莫川在等。你快去。” “指挥!”陈勇为大声截断了他的命令。 林逾略微低眼,回忆着杨全恩刚才的变化。 按理说,杨全恩作为指挥系,是不可能在拳脚上胜过克洛维斯的。 但他不仅摆脱了克洛维斯的踢击,还没有受到艾利亚斯的控制,若非自己及时捏碎红石,杨全恩在冲到他跟前的那一刻应该是想和他近身缠斗。 而且杨全恩这一路行近的身法,诡异得不像人类。 他每一次摆动身体的频率、从地面径自起身的腰腹力量、以及闪躲克洛维斯时的移速……同为指挥系,杨全恩会本能产生和他身体搏斗的冲动吗? 恐怕不对。 陈勇为攥住了杨全恩的手腕,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小秦已经不在了!!” 这一声咆哮犹如雷鸣,轰然落下的一瞬,无论考生还是弹幕,所有都停止了议论。 唯余主厅中的杨全恩扬起头颅,平静而坚定地反驳:“你胡说。” “小秦、小秦他——”陈勇为的眼泪喷涌出来,故作的坚强瞬间龟裂。 他用手腕掩盖住眼睛,将眼泪通通抹在袖口上,鼻子红红,忍着抽泣道:“我们赌输了,指挥,我们不该来这里。「午马」、「午马」根本不是我们能抗衡的对手,我们没办法从他手里逃脱的……” 杨全恩呆呆看他,陈勇为就这样揪着杨全恩的袖子弓身抽泣。 随着陈勇为的崩溃,杨全恩的面上终于不复刚才的麻木,而是渐渐浮出悔色。 他的情绪愈发失控,渐而双手捧面,揪扯着自己的头发,佝偻身躯伏在地面发出无意义的低吼。 弹幕里一片混乱。 考生们的思绪也是同样混乱。 林逾沉默旁观,既没有加入,也没有打断。 “都安静点。” 突兀地,一道声线插/进对话。 来者从人群后排渐渐前进,很快走过林逾身边,停在杨全恩的面前:“你好歹也是个指挥,这种时候除了哭鼻子都不知道更重要的事吗?” 杨全恩的目光从指缝里穿出,冷冷扫视他。 此人道:“我是来自首都第二军校的拜伦·科里,指挥系。” 拜伦·科里摊开双手,理所当然地说:“总之,先冷静下来,把你们的信息好好梳理分享一下。这样也更利于大家帮忙,对吧?” “帮忙?你?”杨全恩虽然好半天才找回清醒,但他也很快认清了当下局势。 他们一队只剩四人,现如今就是直播观众眼里的笑话、竞争对手眼里的肥肉。 要这样便宜地分享情报? 怎么可能。 杨全恩才不会做亏本买卖,就算他的队伍在这场考试里的价值只剩下这点情报,杨全恩也决定要把情报卖出最高的价值。 拜伦反问:“当然是大家一起帮忙。不然,难道你真要和林逾结盟吗?” 杨全恩身形一滞,一时间咬紧下唇,没有应声。 他的目光在拜伦和林逾之间逡巡,似乎在权衡利弊,又对这两个选择都不甚满意。 考生们倏然炸开,不约而同地向前走动几步。 包括弹幕在内,无法知悉杨全恩心里想法的观众们也一样炸开了锅。 [“不是吧,亏我还觉得这人长得挺正气很有好感的”] [“跟林逾结盟笑死我了,都忘了西部考区奥○○的下场了是吧”] [“记吃不记打咯,谁不想蹭蹭少爷的特权~”] [“这个杨什么的也不行,死个队友也不说清楚就在那儿发狂,万一误伤其他学生怎么办?军校应该把他开除”] 林逾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在他身边的陆枚也不禁皱眉。 旋即,九殿下从林逾手上抢过配枪,在他流畅的动作之后,枪口直指主厅的影像捕捉主设备。 “啪”! 玻璃崩碎,清脆的响声犹如所有人的神经。 猝断的一刻众人同时仰目看向设备残骸。 “说话之前过过脑子,别真把这里当舞台了。” 眉眼冷峻不掩愠怒,陆枚收枪,吹去枪口淡淡的白烟。 不知道他说的是观众还是拜伦,但众人都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来自皇室特有的傲慢。 可是一时之间,居然真的谁也不敢出声。 “……早就听闻九殿下真性情,真是名不虚传。”拜伦笑笑,无辜地耸耸肩膀,“我也只是不希望杨指挥一念之差误入歧路,还请九殿下见谅。” 陆枚挑了挑眉,唇角勾勒出他最擅长的嘲讽弧度:“歧不歧途他不自知,轮得到你来多嘴?扯着冠冕堂皇的大旗,自以为正义英雄理智看客就来指手画脚,真不害臊啊?” 辛辣的讽刺落在所有人的耳朵里,像是针对拜伦,又像骂了在场的所有人。 考生们不由自主别过脸,既是不想参与这些争吵,也是不敢和陆枚正面交锋。 陆枚转回身,信手把枪递还林逾。 林逾含笑收下,半点没有怪他的意思,表情里甚至还有几分赞许。 陆枚只是破坏了影像捕捉,却没有损坏收音设备。 又或许是直面子弹的冲击太过恐怖,之前还算平静的弹幕里骤然掀起巨浪,无数批评和议论狂轰滥炸一般攻击而至。 他们痛斥陆枚的倨傲、痛斥林逾的纵容、痛斥主考方到了这个时候还这样毫不作为。 于是观众们紧接着听到了模糊的收音。 他们的视野一片漆黑,但可以听到林逾的笑声:“科里指挥既然觉得杨指挥容易误入歧途,怎么不直接给他指一条明路呢?” 拜伦:“……” “哎呀,不好意思。”林逾故作惊讶,观众们甚至能想象出他夸张捂嘴的无辜表情,“万一科里指挥指不出来的话岂不是很丢人?对不起,我没考虑到这个可能。” 拜伦没能扛住他的挑衅:“………所谓明路,当然是我们大家一起向主考方联名上书,要求彻查杨指挥队伍里的意外。” 他的话尚未说完,林逾捧腹忍笑:“谁和你是‘大家’了?” 直播彻底变成了一场收音广播。 可是观众数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以出人意料的速度暴涨起来。 正如林逾所说,想要帮助杨全恩的人的确有。 那些帮忙治疗陈勇为的人、那些强行拉住黑西装的人、那些在人群里义愤填膺的人…… 但是更多的人还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在场的也有不知凡几避开眼神。 拜伦只是信口一说,他仓皇应对林逾的挑衅,却变相承认了杨全恩此刻的孤立处境。 他的言论和大部分人的反应再度加深了杨全恩的失望,所谓同舟共济,那也是在群体危难之时——而非杨全恩一队单独落难的时候。 大家私下共处时陪着发泄几句还好,现在对着亿万公众的眼睛,不可能有人豁出去陪某人反抗。 拜伦嘴里的“大家”,并非杨全恩的“大家”。 “……我明白了。”杨全恩倏然开口,他好歹也是首都军校指挥系第19名,这点脑筋还是转得过来。 林逾和直播间的观众对立,而他正被主考方针对。 拜伦等人不可能为了他自陷沼泽,所以要想在这片刑场上苟活,他能考虑的盟友只有同样存在严重短板的林逾。 唯有彼此扶持、彼此牵制,他们才有可能活到南部考试的最后。 杨全恩半跪起身,举起单手,另一只手则擦去脸上残留的水痕。 林逾眸光微动,倾身过去,稳稳接住了他的手。 林逾将手一握,掌心的暖意从皮肤相贴中渡了过去:“杨指挥,很高兴和你正式认识。” 杨全恩低眼不语,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林逾结盟。 但是,要从他嘴里知道情报可不仅仅是结盟就够的。 他必须要让自己的信息显得更加神秘、更加昂贵,要竭尽所能从林逾的队伍里榨出最大的利益。 “第一,我的队伍要活着离开这里。”杨全恩说,“我、陈勇为、丹和苏言。一共四个人。” 林逾笑笑,深色眼瞳里看不出丝毫算计的痕迹。 好像结盟和援助都只是他诚心诚意、发乎真心的选择。 他十分爽快地握了握杨全恩的手:“好说。” “第二,我的队伍排名不能低于前十。” 林逾笑容更盛,极尽坦诚:“上次和我结盟的队伍都是前三。” 杨全恩的表情变了变,但面对林逾如此耀人眼目的笑容,他又实在无法挪眼。 他看不透这家伙的心思,在这一刻,杨全恩隐隐认识到,他招惹了一个不得了的盟友。 在组队那天短暂谋面之后,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尽可能地高估了林逾。 林逾对他歪歪头:“没有第三点了?” “……你没有要对我提出的要求吗?”杨全恩的神色颇为复杂。 据他所知,林逾上一次这么百依百顺还是和陆枚组队,但那次,尽管只是旁观,杨全恩也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这家伙潜伏的野心。 林逾的心思比当时藏得更深了。 这意味着林逾有了求胜的心思。他在谋划什么,才会为之隐忍。 难道林逾经过西部考区的历练,真的脱胎换骨成了当之无愧的指挥? 不,不可能。 没有指挥会无的放矢,林逾对他这么纵容,陆枚还特意替他击碎了影像捕捉设备,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逾恍然:“啊,有的。” 杨全恩的眼睛骤然亮起,连他都没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期待林逾的居心昭然于前。 而林逾在唇前虚虚握拳,掩面低咳:“嗯……是关于陆枚刚才打碎设备这件事。” 杨全恩:“?” 林逾环视周围,似乎在警惕其他人的打量。 接着他凑近过来,贴在杨全恩耳边说:“我们队最多只能赔5400。” 杨全恩:“……” 林逾笑容灿烂,双手合十:“不好意思啊,刚结盟就找你们借钱。” 最终,直到人群散去,两名黑西装也始终保持着投降姿势。 考生们试图和他们对话,但他们沉默得像是两尊雕塑,自从举起双手,就没再有过哪怕一寸的挪动。 既没有人来维修设备,也没有人来追责陆枚,就像全航空器的考务都消失了一样,「午马」更是完全没有露面。 考生们又尝试在航空器里找到「午马」,可是所有人都无功折返。 他们前来观战的唯一收获就是目睹了杨全恩的失控,以及杨全恩和林逾的联合。 这算好事吗? 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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