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枚眨巴眼睛,好半天才接受现实:“就是讨厌我呗?也对,不讨厌我才奇怪呢。” 艾利亚斯没再搭腔,一直旁听的郁郁却从饭碗里抬起头来,囫囵道:“我不讨厌你。” 众人闻声望去,但郁郁全然不觉奇怪。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一本正经盯着陆枚:“为什么要讨厌你?” 陆枚本只是信口一说,突然被她这样认真地看着,脸上猛地爆红。 他别过脸,支支吾吾回答:“我脾气不好,说话也难听,我、我以前还说林逾废物……我骂过太多人,所以都不喜欢我。” “我不明白。”郁郁说,“被骂了就骂回去,为什么要花时间讨厌?” 陆枚手忙脚乱地比划着道:“因为有些人不方便骂我,也有人骂完了心里还是讨厌。” 郁郁还是不太理解,在她的认知中,开心就笑,生气就闹,花费太多时间去算计某人某事简直太不合算。 但通过陆枚词不达意的解释,郁郁觉得自己似乎懂了:“但你讨厌指挥的时候就是直接骂的。” 陆枚:“……” 陆枚尴尬地抿抿唇:“其实也不是讨厌……就是……” 林逾接过话头:“就是害羞。” 陆枚更加说不出话了。 “你比那些人好。”郁郁总结道,“在背后挑拨,让艾利亚斯做坏事却不敢自己面对你,他们不如你。你没骂我,我不骂你,也不讨厌你,但你骂过指挥,你应该道歉,也让指挥骂你就好了。” 林逾从未发现郁郁居然这么精于调解。 以前她都不喜多言,今天却破天荒地说了这么多。郁郁似乎是猜到了林逾的疑惑,主动说:“你们走了好久,我很无聊。想要多听你们说话,也想和你们聊天。” 林逾心头微动,下意识看向另外两人。 果然,陆枚猛地低下脸疯狂吃饭,艾利亚斯则咳嗽两声,抬手挡住了足足半张脸。 “被人讨厌也没什么。”林逾支着下巴,变出一盒草莓牛奶开封啜饮。 他咬着吸管,散漫地回忆起论坛里有关自己的议论,信口道:“我被很多人讨厌,也被很多人骂,克洛维斯总说我太软弱,别人怎么骂都不反抗,但……骂我只会造成两种影响,一种是伤害我的感情,让我难过;另一种是破坏别人对我的观感,大家更加讨厌我。” “前者伤不到我,后者我不在乎。” 陆枚惊诧地抬起头:“你完全不在乎这么多人骂你废物吗?” “嗯。因为以前我想,我本来就是,没必要反驳。”林逾低眼戳着碗里的米饭,悠然解释,“现在么,有点生气了,毕竟让别人以为你们的指挥是废物,对你们的声誉不太好。” 他抬脸笑笑,语气随和:“但说真的,总担心自己被讨厌会很辛苦。我更希望我们都能坚持本来的面目,比如,我还是更喜欢小美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陆枚被饭一噎,呛得眼眶里满是眼泪。 好半天他抬起头,桀骜不驯地咬牙切齿:“……滚啊!” 陆惟秋和白洛也在差不多时间结束了补考,下午则是陆枚、余海音等人的补考时间。 趁着陆枚外出,林逾向郁郁和艾利亚斯简单说明了矿脉里的经过,三人又一齐前往克洛维斯在简讯里提到的训练场旁观。 若非亲眼见到,林逾原本还不相信陆栀是如此恐怖的训练员。 她的训练方式近乎原始,和科学精确的培养计划不同,陆栀面对克洛维斯给出的唯一选择就是体能特训。 跑步跑到累趴下也无所谓,医务室的仪器可以强制唤醒,也能给僵硬的肌肉做出临时处理。除了体能,她还给克洛维斯发送了足够看上十天十夜的战术书籍,从地形勘察到绝地突围,光是作为狙击手面对各种不同地形的隐蔽策略就有四五本之多。 林逾三人未能和克洛维斯见面。 为了以最高效率追上队友们的水平,陆栀早就把他送进了全息设备,在10:1时间流速的空间里悬梁刺股,除了体能训练时,几乎不会放出来和队友团聚。 虽然不理解克洛维斯为何突然这么振奋,但他愿意努力,艾利亚斯已经欣慰得险些掉泪。 林逾正考虑接下来何去何从,光脑便响起接收到视频邀请的提示音。 “夏老师”三字跃入眼帘,林逾的眉头不禁一皱。 他接通了通话,夏越泽的身形浮现眼前, 夏越泽身穿笔挺军装,“中校”军衔的胸章佩于衣上,他的神情依旧和往日一样柔和带笑。 即使对上林逾明显设防的神色,夏越泽依然优雅温和:“休息得怎样?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夏老师,”林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自发问,“为什么给我那些通讯器?” 他不相信夏越泽能明确预见这么多。 无论是他把通讯器赠给兰瑞的、周闵寄生兰瑞的身体、周闵恰好借用了“吉卡拉”的力量……这些都不是寻常推理就能预判的。 夏越泽只是想杀死他,然后巧合地发生了现有的一切。 而他甚至还不知道兰瑞的生死。 “你还愿意叫我老师,师兄把你教成了很有礼貌的乖孩子呢。” 夏越泽弯眼笑着,目光转向林逾身边的郁郁:“又见面了,郁郁同学。” 林逾本想制止他向郁郁搭话,但出乎意料地,郁郁竟然微微皱起眉头,神色迷茫。 片刻,她开口询问:“……我们见过吗?” 林逾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望了过去。他本能地想要从身边人的反应里找出漏洞,但他看向艾利亚斯,可是艾利亚斯并未由于郁郁的问题而表现出什么情绪。 他虽然认识夏越泽,但丝毫不认为郁郁的反应有何不对。 难道说郁郁没有和夏越泽碰面? 但克洛维斯说过,他们是被夏越泽亲自拦下,郁郁还和夏越泽发生了对话。 似乎看出林逾的错愕,夏越泽的唇间溢出轻笑:“别担心,只是为了防止机密走漏,我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 林逾留意到他的脸色其实格外苍白。 夏越泽向来体弱,但一直养生有方,鲜少露出如此疲惫的病态。 和自己的状态略有相似,夏越泽他……很可能也是透支了自己的力量。 “你、您,”林逾定了定神,与夏越泽平等对视,“与其在意我的身体,其实您自己也正难受吧。” 他一边说,微微挑起下颚,有意夺过了对话的主动权,眼神、语气都表现出身为指挥系自然而然的傲意。 接着,林逾勾动嘴唇:“还是说,宁可不顾身体,您也想和我交换情报?” 夏越泽的笑容渐渐沉了下来。 他的表情变成和夏越安相似的淡漠,良久,夏越泽道:“很开心看到你的成长。林逾,我在地下安全区等你。” 地下安全区的容量并不算大,这里是专供军队文职和部分普通人避难的场所,林逾来到时,这里已经洒扫完毕,呈现出平日无人造访的安静模样。 夏越泽没有带上副官,他独自坐在安全区临时放置的办公桌前,昏蒙蒙的灯光映亮他的半张脸,一颗干枯的山羊头骨放在一边。 林逾在出发前找陆惟秋借了两枚红石,此刻牢牢握在手里。 汗津津的掌心包裹着红石,林逾站定在夏越泽跟前:“夏老师。” “你想听我道歉吗?关于通讯器的事。”夏越泽斜靠座椅,单手支着下颚。 眼镜折射出姜黄色的灯光,藏住了他眼眸的情绪。 林逾道:“等找到兰瑞,我希望您向他道歉。” 夏越泽未置可否,他指指手边的山羊头骨:“你认识它吧?「未羊」的载体。相信谢老师也和你说过不少有关「未羊」的事了?” “他说了初代「未羊」。” “没有说现任「未羊」吗?谢老师算是被「未羊」赶出权力核心的这件事,应该也没有说了?” 林逾无法接受他言语中对谢思渊似有若无的轻蔑,亦或者他到现在还无法面对夏越泽对他别有用心这件事。 对峙许久,林逾阖眸道:“我不在意那个。我只想知道老师您在这些事里扮演什么角色,郁郁和艾利亚斯又在这里经历了什么。” “谢老师一直监视着我,所以他们没有经历坏事。”夏越泽抬起单手,淡橙色光芒若隐若现,“我只是看了孩子们这几天的记忆,再让他们忘记这次混乱。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与立场无关。” 林逾沉默片刻:“所以,您是和谢上将对立的。” “不错。我是陛下选择的臣属,不论何时,我都不会违逆陛下的指令。”夏越泽顿了顿,似笑非笑,“林逾,陛下非常看重你,他也感激你一路对九殿下的照顾。如果你愿意追随陛下,不仅STA会有你的席位,亚米德森集团也会成为你的囊中之物。” 林逾嫌恶地耸起眉头,完全不再掩饰自己的不满。 他对陆枚记忆里的皇帝深有印象,那样的帝王,他至多做到漠视,不可能甘愿做他的鹰犬。 更何况皇帝为人阴鸷古怪,投奔皇帝,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林逾反问:“看重我?为什么?我只是一个双C评级的普通学生。” 夏越泽轻笑出声,他当然能听出林逾套话的意图,但他不吝于分享情报。 就像他和陆惟秋握手时,也完全不担心被陆惟秋听到心声——他有这样轻松的底气。 林逾看了一会儿,冷笑:“夏老师的异能,是类似篡改记忆一类的吗?” 所以被发现也无所谓,反正他有很多机会修补漏洞。 “真聪明。我的孩子名叫‘记忆’,读取、删改,都是权限内的行为。”夏越泽耸耸肩膀,“不过,我不如师兄那么天赋异禀,我的孩子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去灌溉它……” 林逾渐渐屏住呼吸:“所以您加入了STA,他们能给您什么?” “不,是陛下让我成为STA的一员,我才发现原来STA有着这么多的机遇。”夏越泽低声发笑,“至于陛下为何看重你,你已经知道了‘回收者’,还想问到什么情报呢?” 林逾问:“应该说,您还想告诉我什么。” “实话说,我很想把所有都告诉你。但谢老师在这一点上的判断是正确的,过早告诉你全部,只会加速你的衰败。在接下来的几场考试里你应该还会见到更多STA甚至亚米德森集团的成员,作为老师,我建议你……” 夏越泽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 接着,他站起来,帮忙整理林逾略微软塌的衣领,就像以前在军校时一样,微笑着替他理平衣褶。 夏越泽就像从未改变,依旧是曾经友善亲和的长辈,用近乎慈爱的目光注视林逾。 “别让他们知道,通讯录已经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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