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苦不已地喘/息着,想要撕开束/缚的枷锁,然而四肢不能动弹,磅礴的力量正被红石贪婪汲取。红石再也没有供给他任何力量,相反,红石开始拿回自己的恩惠,将“林逾”的力量送回给它们的主人。 甚至随着主人的命令,红石倾压而下,很快把“林逾”彻底掩埋在红石堆里。 ——奥赛尔。 矿脉里的地震中止了,在蓝色火焰的安抚下,一切动荡都渐渐停歇,唯独奥赛尔周身炽烈的火光越发深邃,彻底凝成一大片漆黑的宇宙。 他眨眨眼,神情懵懂,蓝色的眼珠镀上金边。 “……奥赛尔?”余海音被爆炸的枪管炸坏了喉咙,但眼见奥赛尔如此奇怪,心中的不安越发膨胀。 现在是什么情况? 奥赛尔为什么可以控制红石? 竟然连林逾也能制/服? 奥赛尔……已经不会暴走了吧? 所有人都屏息观察着奥赛尔和“林逾”的动静。 “林逾”没有动静,奥赛尔的胸腔剧烈起伏,随着他的呼吸,脸色变得更加涨红。 “奥赛尔……”废墟中,传来白澜低若蚊讷的呼唤,她眼圈通红,定定地看着奥赛尔。 白澜双臂抱着昏迷的白洛,她自己的脸上满是血污,却一声连一声地喊:“奥赛尔,你还好吗?” 在红石彻底压住“林逾”的一瞬间,奥赛尔双腿骤软,跌坐在地。 他的眼白泛起细密的红血丝,窒息一般,奥赛尔痛苦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他张大嘴,贪婪地呼吸着矿脉内的空气。 红雾不再侵蚀他的皮肤,仿佛将他判定为红石的一部分,亲密地萦绕在奥赛尔的周围。 金红色的光点从奥赛尔的身体散逸而出,纷纷飘融进四周红石。 但奥赛尔看向众人,露出大大的笑容:“没关系,别害怕。” 无人动作,所有人都担忧地看着他。陆惟秋则站了起来,徐徐走近“林逾”。 余海音本想叫住他,但奥赛尔摇头:“没事的,林指挥不会伤人了。” “林逾会怎样?”陆惟秋问,“他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奥赛尔看上去极为疲惫,但他还是努力回应陆惟秋:“我已经在找他了,对不起,我有点慢……”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皮一粘一粘,身形也跟着摇晃,好像随时可能就地昏睡过去。 陆惟秋伸手拉住了他,神情难得现出一丝温和:“辛苦了。” 奥赛尔回以热情的笑脸:“太客气啦!” 他露出白花花的牙齿,脸色微红,眼眸灿亮,笑容明媚乖巧,让人看了就心生喜欢。 陆枚不知何时也清醒过来,他感受到的疼痛少了很多,这意味着林逾肉/体遭受的伤害已经弥合、多余的力量也被奥赛尔收容,如今只要等林逾的神智回笼,这场意外就能画上句号。 陆槿拉着他站起来,两人一齐治疗众人,有了陆枚的加入,之前狼狈重伤的人们都很快恢复了精神。 奥赛尔静静看着陆枚为白澜白洛治疗,他始终弯着笑眼,目光追随白澜和白洛逐渐愈合的伤口。 恢复人身的白洛被白澜小心翼翼护在怀里,好半天才睡眼惺忪地回过神:“……小白?奥赛尔呢?” 没等白澜搭话,奥赛尔率先挥手:“小红你可算醒啦!” 白洛勃然变色:“都说别叫小红!” “小红小红小红——”奥赛尔扮了个鬼脸,“小红是笨蛋,睡相超难看!” 白洛被他说得又羞又愤,发现大家真的都朝这边看来,白洛更加尴尬,连忙挣出白澜的怀抱,气鼓鼓走近奥赛尔。 就像平时一样,他伸手捏住奥赛尔的脸,两个手指恰好掐着酒窝,怒气冲冲道:“这么多人看着也想跟我打架吗?” 然而奥赛尔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真的挥出拳头。 他哈哈大笑,余光看向满脸急色赶来的白澜。随后,奥赛尔屈起手指,在白洛逼近的额头中间“啪”地一弹。 白洛吃痛后仰:“奥赛尔!!” 但这一仰,他才发现自己刚才掐进去的凹陷,竟然留在了奥赛尔的脸上。 而奥赛尔弹过他的手指,也蓦地断了指尖,落在地上碎成几瓣。 简直就像——奥赛尔已经变成了一座残缺的雕塑。 白澜也发现了这一异常,她定住脚步,迟疑地喊:“奥赛尔,你……” “我没事呀。”奥赛尔笑着说,对他们挥动手臂,眼中金光朗朗,越来越多的金红光点飞出他的身体,好像缓速融化一般,奥赛尔的身形变得更加单薄。 但他一如既往开朗地笑着:“我真的没事。再过一小会儿,林指挥也能醒过来了。” 如果白洛白澜是全然不知内情,至少陆惟秋已经猜到了全部。 祭品的确就是奥赛尔,只不过林逾的暴走更加可怖,奥赛尔对队友的保护欲在那一瞬间胜过了暴走的破坏欲。 所以不用惊动铁幕军团前来抹杀,奥赛尔自己就能走完最后一程。 他在疯狂的失控中找回了自己。 “我们所有人都会平安离开,”奥赛尔笑着说,“至少三五年里,吉卡拉也不再需要献祭了。” 他找回了自己。 他自愿做一个祭品。 余海音嘴唇哆嗦,看着奥赛尔的手指和手掌渐渐融化,只剩下奇怪的手腕,依旧虔诚地交结胸前:“吉卡拉会保护我们。吉卡拉将会永存。” 白澜也和他一样交护双臂,停在胸前。 雾气在她眼眶里蓄积,很快化作一串泪珠滚落下来。白澜弓身伏地,声线颤抖:“……吉卡拉,永存。” 白洛错愕地看着一切:“什么?为什么?奥赛尔你不是不信吉卡拉,你还说吉卡拉不存在……” “我当然不信啊。”奥赛尔闭着眼睛,没有停下祷告,但笑容不变,用他始终如一的元气声线回答,“我从来不信吉卡拉,因为吉卡拉也好、别的指挥也好,在我眼里都不如小红厉害。” “你们总认为吉卡拉是全知全能的存在,可是吉卡拉其实什么都做不到。” 奥赛尔俏皮地眨眨眼,他的眼珠已经快要彻底转为金色。 金光一点点蚕食他残存的神智,他的身体、发丝、五官都渗着神圣的光辉,仿佛所有的光芒都降临汇聚在他的身上。一种难言的神性透过奥赛尔的双目,一视同仁地审视众人。 “我想要薯片,给我薯片的是林指挥和海音。” “我想要朋友,做我朋友的是小红、小白、风铃姐和阿克莱。” “我想要逃跑,帮我逃掉的也是林指挥和陆指挥。” 奥赛尔低眼傻笑,他用手腕摸摸头发:“哎呀好痒,是不是要长脑子啦?” 白澜根本不能抬头,她跪倒在地面,身体抽搐着发出压抑的哭声。 白洛依旧难以置信,他不信邪地想要靠近奥赛尔,然而无形的金光将他弹开,若非陆惟秋扶了一把,他只会倒飞出去再次摔倒。 陆惟秋问:“你有什么心愿吗?” “咦?”奥赛尔迷糊地眨眨眼,“什么心愿都可以吗?” 陆惟秋道:“我能做到的所有。” 奥赛尔立刻细数起来:“我想听小红乖乖叫小白‘姐姐’!” 白洛身体一僵:“你这是……” 然而陆惟秋将手搭在他的肩膀,强烈的心理暗示迫使他张了张嘴:“……姐……姐姐。” “再大声点嘛!” 这次都不劳陆惟秋动手,白洛自暴自弃地抹了把脸:“姐姐!” 奥赛尔开心地挥舞手臂,继续说:“我还想吃薯片!” 余海音面露难色:“这次进来我没带薯片。” “噢,那就不勉强了!”奥赛尔知情识趣地换了一个愿望,“我还希望蒙卡拉能成为这次考试的第一名,让我爸可以有个吹牛的理由,嘿嘿,因为我还从来没考过第一嘛……这次评为烈士,应该可以拿第一了吧?” “然后、然后我有点想看阿克莱跟风铃姐表白的。他总是拖拖拖,也不想想万一错过了风铃姐要怎么办。” “……还有就是,咦?” 奥赛尔茫然地环顾四周,却发现大家竟然都姿态各异地转过脸,时不时漏出两声哽咽。 白澜早就哭得不成人形,白洛也别过身体,余海音双眼通红,陆枚则沉默地低着头。 陆惟秋半跪下来,唇线紧绷,却格外郑重:“对不起。” 奥赛尔疑惑:“为什么要道歉?” “……我们因你而得救。” 奥赛尔怔住,他原本手舞足蹈的快活荡然无存,只剩呆呆的注视,好半天没能从陆惟秋的话里反应过来。 除了瞳孔,他的一切都已变成金色。尤其随着四周红石越发壮硕地增长,重新擎起垮塌的穹顶,奥赛尔的身体也开始变得越发淡薄,宛如薄薄的一层松油,闪烁着脆弱的金光。 与从前的信徒不同,他把自己献给吉卡拉,非因虔诚,而是一笔平等的交易。 奥赛尔本来觉得,自己真是赚大发了。 “是吗?是这样吗?”奥赛尔喃喃问,“我救了你们?我……我只是把从红石偷来的力量还给它们,我只是为爸爸赎罪……我……” “不是这些力量,”白洛打断他的话,“奥赛尔,是因为你想救我们,我们才能得救。” 奥赛尔怔怔的面容仿佛封冻龟裂。 天真无害的笑容彻底消失,他扬起头,眼泪夺眶而出,却在流下的途中蒸发殆尽。 他再次哭得一塌糊涂,眼泪鼻涕都涌了出来,五官皱成一团,稀里哗啦地痛哭着:“——我不想死。” “小红、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也想得救,我也想逃出去……” 奥赛尔的哭腔模糊而古怪,好像含着糖果的小孩,嚎啕大哭着撒泼耍赖。 可他甚至都无法挪动双脚。 他的足部早就生根一般扎进地面,别说逃跑,他已经和这座矿脉的所有联结在一起。 他呼吸,吉卡拉便随他呼吸; 他流泪,吉卡拉便随他流泪。 在他向吉卡拉顶礼膜拜的一刹那间,他便成为了崭新的吉卡拉。 吉卡拉又怎么可能自救? 吉卡拉追求“无我”,生来便是为了死亡。 白洛神色微动,再也压抑不住强烈的悲伤。 他夺步上前,不顾奥赛尔金色身体的高温,忍着皮肉炙烤的痛苦,猛地抱住了奥赛尔。 白澜也随后过来,两人齐齐搂抱住奥赛尔,滋滋的白烟从他们相接的身体冒出,奥赛尔哭声更剧:“你们、你们走开啊,会受伤的,会很痛……” 白洛低声怒斥:“谁管那个啊!” 眼泪再度喷涌而出,奥赛尔哭得双眼肿胀,反复地唠叨:“好想再吃一次啊。好想、好想和大家一起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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