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被导管撕下了大片血肉,营养液都被它身上溢出的血液染红,但它像是毫无痛觉,嬉笑着拍拍胸脯。 实验体的手里多出一块寒气四溢的冰棱,故作一副冷漠表情:“学!” 林逾顿觉窒息。 ……它在模仿的这个男人,是谢泓。 实验体见过谢泓,谢泓教会它这支舞蹈。 它和谢泓是什么关系?谢泓和这里的实验又是什么关系? 它模仿的谢泓还很年轻,三十岁后的谢泓会开始留长发,而它变出的短发谢泓还是青年模样,说明这也是发生在过去的事。 ——所以谢泓和这个实验体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林逾眨眨眼,一道冰凉从他脸上滑过。 实验体注意到他的异常,立刻着急地凑过来,不慎撞上培养皿的侧壁,疼得龇牙咧嘴,额头很快变得微红。 “淋雨!没事?” “没事。”林逾擦擦眼睛,些微的酸涩感让他有些陌生,他再也不碰那些按钮,转而看向刚才半途而废的书架。 实验体还是相当担心,它轻轻拍着墙壁,抹了抹自己的脸:“不要,伤心。” “我没伤心。我没事。”林逾对它笑笑,“除了我们,你还见过别人吗?” 实验体陷入回忆,片刻,它的身体又开始变化。 它变出了很多张或男或女的陌生面孔,林逾一一看过,都和记忆里的脸对不上号。 他猜这些都是参与本次实验的科研人员,林逾只能先把这些脸部特征记在心里,准备离开考场再去调查线索。 当务之急,是要摆脱这场考试。 于是他走向书架,生平第一次尝试撕下“文盲”的标签。 这些书的封皮都扑满了陈年灰尘,不知多久无人打扫。 林逾很快发现,各类期刊并非连号,都是断断续续的,有些系列期刊甚至只出现了一两期中的一两篇撕下来的文章。 而通过这几篇突兀的文章,林逾意识到,这堆文字里的关键信息并非生物实验本身。 而是它们的作者。 ——诺亚·亚米德森。 这名作者并非近年才出名的,相反,他从帝国初期就已活跃在科研业界,第一篇文章的发表日期几乎和帝国的成立时间相当。 也就是说,诺亚·亚米德森此人根本不可能活到青年谢泓的时代。 林逾继续翻阅,在诺亚的文章之后,另有几本期刊中并未出现诺亚的名字。 它们才是最近较受认可的A级期刊,创刊时,诺亚的生命应该已经走到晚年。 因此在这些期刊中,林逾发现了新的作者——他的研究课题与诺亚极为相近,行文风格也宛如另一个诺亚在世。 他的名字叫,安东尼·亚米德森。 世上很少会有比林逾更恨“亚米德森”的人。 这个在北部星域出了名的慈善财团,建造了著名的亚米德森福利院。如果他对外承认自己厌恶亚米德森,势必会被打为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之辈。 林逾麻木地叠好期刊,他已经记住了这两个作者和他们的研究课题。 可惜他们的研究方向都是T激素相关,理论上和眼前的实验体没有关系,和林逾印象中的福利院也关系不大。 毕竟实验体看上去连人都不是,更不可能是异能者。 而福利院收容的都是尚未激发异能的儿童,也不可能拥有T激素的研究条件。 “……淋雨?”实验体不安地呼唤他,“哪里?” 林逾只好走了回去:“怎么了?” 像是害怕林逾再次抛弃自己,实验体眼巴巴地盯着他,迫切道:“跳舞!” “……什么?”林逾问,“你想跳舞吗?” 实验体道:“你看,跳舞。” “你想跳舞给我看?” “嗯嗯!” “但我现在……”林逾把话一咽,自从意识到实验体可能和林茜有关的可能,他就完全无法拒绝对方的眼神。 更何况它跳得还不错,林逾本来对舞蹈也不算特别无感。 “好吧。”林逾自暴自弃地坐到地上,盘腿看向实验体。 鬼使神差地,他还在红石的辅助下变出了一台运行良好的留声机和一盒唱片。如他所愿,留声机开始播放林茜最爱听的唱片。 实验体开心地舞蹈起来。 不论畸形的外表,它的舞姿还算可圈可点。虽然一度表现出对疼痛的反感,但当它跳起舞来,便丝毫不顾被导管拉扯的身体。 这份沉醉音乐、沉醉舞蹈的痴迷,的确和林茜如出一辙。 隐隐地,林逾越发相信它就是林茜。 一曲舞毕,实验体微微喘/息,期待地望了过来。 林逾配合地鼓掌:“真漂亮。你还想跳吗?” 实验体点头。 林逾便开始播放下一张唱片。 就这样吧。哪怕是考试设下的陷阱也好,自从谢泓失踪,他已经很久没看到林茜这样醉心舞蹈了。 这样恬静温馨的生活才该是他们的日常。 林茜本就该是生活在蜜罐子里,被家人注视着翩翩起舞的优雅女士。 实验体跳完一支又一支的舞蹈,数十根导管都已被它挣脱,血液丝丝点点地沁出,将营养液都染成了暗沉的深色。 它终于有些累了,身上残存的几根导管勾连着它的胸腔和腹部,它在营养液里急促呼吸,贴着侧壁望向林逾:“淋雨!” 林逾每一次都没有漏下喝彩,这次也不例外:“跳得很好。” 实验体问:“喜欢,我?” 林逾微愣,来不及反应实验体的意思,又听它问:“认识,泓?” ——它知道那是谢泓! 林逾猛地站起,他扑近玻璃壁:“你知道谢泓?你们是什么关系?他告诉过你什么?” 实验体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但还是努力回应:“知道。朋友!” 最后一个问题它沉思很久,最后说:“要……逃走。” “逃走?” “逃走!” 逃去哪里?北部星域吗?还是他们后来结婚的中央星域? 林逾不敢深问,他越发肯定面前的实验体就是林茜。 谢家一直无法接受谢泓和林茜的婚事,谢泓对此给出的解释向来是“谢家过于自负”,让他以为一切症结不过是林茜出身不高,或者精神力较低。 但仔细一想,林茜好歹也是S级的异能者,而且是皇室舞团的首席——谢家凭什么对林茜看不上呢? 他的沉默太久,实验体着急地敲敲玻璃:“淋雨?” “啊。”林逾回过神来,他发现实验体的智商正随着他们的交流逐步提高,它已经能够听懂人言并做出简单回应,或许他可以尝试询问一些之前未能得到答复的问题。 于是他问:“你有名字或者代号吗?” 实验体眨眨眼,却给出了让他失望的答案:“没有。” 但它继续说:“姓林!” 林逾更愣:“你说什么?” 实验体举起双臂,欢呼似的:“我要,姓林!” 林逾:“……” 妈,我就是跟着你姓林的。 无效沟通到此为止,林逾继续问:“你知道诺亚·亚米德森吗?或者安东尼·亚米德森?” “诺亚?安东?”实验体摇头,“他们,没有。” 它没见过诺亚或者安东尼,看来这两位都没有参与这场生物实验的一线。 “那你知道我要怎样帮你逃走吗?” 这次实验体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知道!” 考试终于有了眉目,林逾重重舒了一口气,不自觉对它微笑:“要怎么做?” 实验体指指身上的导管:“剪掉!” 合理,剪断导管它才能自由行动。 实验体指指培养皿:“碎掉!” 合理,在培养皿那点空间里,估计都快泡臭了。 实验体看向玻璃壁:“砸掉!” 合理,玻璃壁是它和外界最后的阻隔。 林逾满意地看向操作盘,他决定帮助实验体实现逃跑计划。 也许在他们成功的那一刻,他也能顺利结束这场考试。 林逾很快在按钮旁边找到了四个拉杆。 拉杆下方终于出现文字注释,依次写有“营养液”、“导管”、“培养皿”及“玻璃壁”。 就像刻意引导他去拉下它们,解放实验体似的。 可是太过显眼,林逾反而慢下动作。 实验体能适应外界的生活吗? 不管怎么看,它都还只是个半成品。 说不定它根本就不能离开培养皿和营养液? 可是没有那些导管,它好像还是活蹦乱跳的,应该不会有事吧? 谢泓也说要帮它逃走,说明这样做的确是对的? 更何况这只是一场考试,不会因为他杀死青年谢泓,谢泓就不复存在。即使实验体因为他的举动而受到损害,应该也只是考试内的幻象,现实里,它一定被谢泓顺利救走了吧? “淋雨?”见他久久没有动作,实验体又不禁着急起来,“逃走!” 林逾咬了咬牙,决定先从“营养液”试起。 他拉下“营养液”的拉杆,培养皿内的液体立刻被上下抽空,随着顶端和底部的排水系统渐渐关闭,实验体的生存环境终于失去了营养液的保护。 接着,拉下“导管”的拉杆。 剩余的几根导管自发脱离了实验体的身体,它们留下凹陷的坑洼,实验体却难耐激动地期待着下一步自由。 林逾握住“培养皿”的拉杆,正想下拉时,目光却停在了实验体脖颈处的殷红上。 不只是脖颈,在他留意到那一点异常的时候,实验体的四肢也开始泛起红点。 密密麻麻的红色爬上它的身体,而实验体仍旧一无所知。 “拉呀。”实验体道。 它脆弱的皮肤暴/露在真空里,没有营养液,根本无法抵御外界的伤害。 更不考虑解除培养皿后,它将会更大面积地接触到外界,那些混合的空气污染都会钻进它虚弱的身体…… 林逾不敢动了。 “淋雨?”实验体急切不已,“逃走!” “我明白,但是……”林逾皱紧眉头,他尝试把拉下的拉杆再推回去,可是导管和营养液并没有回归原来的样子。 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单程路,他的选择已经让实验体身处危险之中。 林逾想要组织语言,至少说服实验体现在培养皿里多待一会儿,却听实验体更加焦急的叫唤:“逃走!”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急? 林逾紧锁眉头,正想向它解释,却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笑声。 “为什么不放它走?” 男人的嗓音非常低沉,林逾猛地转回身,手里即刻端起狙击枪。 枪口对准了面前的男人,对方头戴山羊头套,身材远比他要高大。然而面对枪口,男人只是不疾不徐地走得更近,重复问:“为什么不放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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