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坐在靠车门的角落位置,身上还在往下滴着水,手里却拿着一条干燥的毛巾,小心翼翼地给仍然在昏迷当中的男人擦拭着脸颊,脖子,双手…… 水珠在苏砚的下颌处凝固,落在秦勉的脸颊上,却是温热的。 后排坐着两个帮忙的村民,还有瘦小的李来娣。 “苏老师你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相,秦老师一定会没事的。” “对啊,别太担心!” “都怪我,是我害了秦老师……” 李来娣低着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如果她没有在这种天气跑出去,苏老师和秦老师就不用出来找她。 “都是我的错,如果秦老师有什么……” “他不会有事的。”苏砚打断小姑娘的话,嗓音嘶哑,“不怪你,别自责。” 小姑娘默默地流着眼泪。 苏砚没有心思再安慰她,他的心里也在刮着大风,下着暴雨,疯狂肆虐,如同车窗外的恶劣天气一般。 他低头看着躺在他大腿上的秦勉,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着: “不是说要追我吗,你现在要怎么追?” “为什么要推开我,你明明可以躲开……” 三年前的那场车祸,至今历历在目。 宋隽为了救他去世,如今秦勉也为了救他身受重伤。 都是为了他……都是为了他。 恐慌在苏砚的心里四下蔓延着,野蛮生长,就像搁浅的鱼。 他如同坠入无底的深渊。 “如果你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是不会守着你的。” “你这一辈子都追不到我。” 也许是真的听到了这些喃喃自语的话,原本毫无声息的秦勉突然动了动手指。 紧接着,湿润的眼睫也为微不可察地动了两下。 苏砚察觉到了,他立刻握住秦勉的冰凉的手,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无比紧张地注视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很快,秦勉艰难地掀开了眼皮,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了那双写满了担忧的桃花眼,眼皮,眼尾都染着红。 “阿砚……” 他的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沙子,嗓音哑得厉害,透露着虚弱。 疼痛从受伤的肋骨处一阵阵袭来,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眼里只有眼前的青年。 “你……咳咳……你没事咳咳……” 秦勉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喉咙里一阵腥甜涌上来,竟有一抹鲜血从惨白的唇角里溢出来,极其骇人。 苏砚瞳孔骤然一缩,他慌了,手忙脚乱地拿着毛巾给他擦血。 “我没事,你别说话,很快就到医院了,坚持一会儿……” 声线是颤栗的,还带着难以察觉的哭腔。 秦勉看着他,费劲地抬起手来,握住苏砚的手。 “他能舍命就你,我也可以,咳咳……”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宋隽。 “如果我死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别说了,你不会死的,闭嘴!” 苏砚恶狠狠地打断秦勉的话,眼眶里却聚积着泪水,无声无息地往下流滴在秦勉的眼皮上,烫得他眼皮微颤。 刚擦干净的嘴角,又有一抹鲜血溢出来。 “好阿砚,别哭。”秦勉的嘴闭不上,他紧紧握着苏砚的手,还在低低哑哑的,断断续续说着话:“如果我能活下来……你就答应…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咳咳……” 他满目期望祈求地看着苏砚,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 苏砚心里哪里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弯弯绕绕,在这种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得偿所愿,秦勉惨白的唇角隐隐往上牵了牵,随后便彻底闭上眼睛,再次晕了过去。 李来娣还在小声哭着。 前排开车的村民,还有后排的两个村民,全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苏老师和秦老师……是一对儿? 二十分钟后,面包车到达镇上的卫生院,经过一番紧急治疗,又由救护车送去县里的人民医院。 住在乡镇里的弊处之一就是医疗条件不好,如果有什么突发疾病,送到医院也已经错过了救治时间。 — 傍晚,风雨逐渐减弱。 空气中是潮湿的带着青草气息的土腥味。 县里的人民医院,单人病房里,秦勉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安静躺在病床上,还没有醒过来。 苏砚坐在床边,寸步不离地守着。 他身上穿的还是那身被淋湿的衣服,头发已经干了,衣服还半湿不干的,布料沾着泥土,还有暗色鲜血,秦勉身上的。 衣服穿着不舒服,他也没心思去换。 秦勉身上最严重的伤就是断了四根肋骨,还伤到了内脏。 其余的就是擦伤,不严重。 总归是没有性命危险。 李来娣也在旁边守着,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秦老师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苏砚抬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快了,别担心。” “这不是你的错,不用自责。” 好心的村民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吃的和新买的衣服。 “苏老师,还有来娣丫头,先把试衣服换下来吧,不然会感冒的。” “好,谢谢。” 苏砚让李来娣先进去换衣服,又让她吃了点东西,最后拜托村民送小姑娘回村里。 他留下来照顾秦勉就可以了。 将脏衣服换下来,苏砚又勉强吃了点饭,他不能病倒了。 晚上七点多,秦勉醒过来了。 苏砚摁着他的肩膀,“别乱动,你肋骨断了四根。”
第91章 在一起 病房里亮着灯,窗外还刮着风,呼呼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秦勉醒来的第一件事,不管自己的伤势如何,迫不及待地问苏砚答应的事情还作不作数。 如果他能活下来,苏砚就要跟他在一起。 苏砚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垂着眼眸,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秦勉嘴边。 “先喝点水。” 秦勉张嘴咬住吸管,喉结滚动着,眼睛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苏砚看,那里面的情绪很好读懂。 喝完一杯水,苏砚将被子放在床头柜上,又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疼不疼?” “哪里都疼。”秦勉蹙起了眉,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还是直勾勾地看着苏砚,顺便握住了苏砚的手,轻轻捏了捏,“阿砚……你可怜可怜我。” 苏砚似是轻叹了一口气,他坐回椅子上,对上秦勉的目光。 房间里安静了半晌,才响起青年温和的,如佩环撞击玉石的清亮嗓音: “好,我们在一起。” 如一滴水落入滚烫的热油里,瞬间噼啪作响,沸腾一片。 秦勉的一颗心,也剧烈燃烧起来。 砰——砰,强烈地跳动着。 — 县里的医疗条件一般,秦勉在医院里住了几天,等情况好了些许,便直接坐私人飞机回盛京了。 当然,同行的还有苏砚。 伤筋动骨一百天,秦勉的伤没那么快好,他暂时向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 回到盛京,秦勉便住进了秦氏集团旗下的私立医院,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 情况并不坏,虽然伤及内脏,好在伤得不是很重。 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养好。 苏砚悬着的一颗心稍稍落地。 倒是当事人,精神状态出奇的好,能吃能喝能睡的,完全看不出断了四根肋骨。 大概是因为有了爱情的滋润,久旱逢甘霖。 陶家兄弟俩和元皓他们收到消息,很快就赶了过来。 他们早就知道秦勉放下工作,千里迢迢跑到山沟沟里追妻。 没想到还真把人重新追回来了。 陶泽川几人是在病房里看到的苏砚。 秦勉住在顶层的高级病房,已经不能算病房了,说是公寓也不为过,三室一厅,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苏砚要照顾秦勉,也住在这里。 此时他正坐在床前,手里端着营养粥,正一口一口喂给秦勉。 秦勉那表情那状态,倒不像受伤,更像享福。 元皓抱着胳膊看得啧啧称奇,三年了,他秦哥还真把苏砚给追回来了。 他抬手挡着自己的眼睛,指缝却敞开着,语气十分夸张:“单身狗看不得这画面!” 苏砚放下碗勺,起身冲三人打招呼,微微颔首笑了下,“好久不见。” 元皓笑眯眯地挥手,“确实是好久不见啊,苏老师。” 陶颂乐冲苏砚冷哼一声,扭头看向别处,像闹脾气的小孩子。 苏砚这一走就是三年,都没有回盛京找过他玩儿,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现在不声不响地回来,也没有通知一声,还跟秦勉搞在一起了。 看来他哥是真没机会了。 陶泽川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三年过去,他依旧年轻俊朗,斯文优雅,也依旧单身。 他看着苏砚,金属半框眼镜下的眸子里含着几缕笑意,语气闲适从容:“苏砚,好久不见。” 苏砚也冲陶泽川笑了笑。 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握住,秦勉的五指嵌进苏砚的掌心里,姿态亲昵,无声地宣示着主权。 紧接着,又以一种漫不经心又郑重的语气,对门口的三人道:“正式跟你们介绍一下,苏砚,我的男朋友。” 元皓酸得牙都快掉了。 陶颂乐抱着胳膊,斜斜地睨了秦勉一眼,阴阳怪气地叭叭:“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 陶泽川双手抄兜,随意地倚着门框,“那就恭喜,百年好合。” 仔细那么一听,也颇有几分他弟的阴阳怪气,当然,针对是同样是秦勉。 …… 秦勉心情好,不跟这兄弟俩计较。 很快,他的心情就不好了。 因为陶泽川把苏砚叫走了,说是有话要聊。 聊什么,挖墙脚? 碗里还剩下几口粥,陶颂乐坐在床边,端起粥,笑眯眯地看着面色不虞的秦勉。 他舀了一勺粥,夹着嗓子娇滴滴地说:“秦勉哥,我来喂你吧。” “苏砚哥哥能做的,我也能做啊。” 秦勉脸色更加难看了。 元皓捂嘴憋着笑,都快憋出内伤了。 住院楼下有一个很大的花园,景色非常好,绿草如茵,花团锦簇。 苏砚和陶泽川坐在木质长椅上,不时有散步的病人路过,往他们身上多看几眼,出色的外表极其引人注目。 陶泽川余光里扫了眼苏砚左手腕上戴着的沉香木佛珠,良久才开口道: “苏砚,如果你对秦勉没感情的话,不要因为他舍身救了你,从而将就自己跟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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