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月亮很久。 而后他跳了下去。 他像是要去追寻残月的星星,毫不犹豫地跃入湖中,石子入水般的声音在夜里响起来,溅起一片水花。 没有人发现他从这里跳了下去。 运气好的话,跳下去的那个瞬间,林北石想,明天早上会有人在这里发现我的尸体。 水淹没过头顶的时候,林北石胸腔里面的气被水压得一点点减少,湖面冒出一连串的小气泡。 走马观花般的场景在他眼前走过,林北石突然想起来今天是7月23号。 这是他的生日,今天他满20周岁了。 留在王奉来那里的手机嗡嗡响着,许向前给林北石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是无人接听,他只好发了一条消息。 “北石,二十岁生日快乐。” 王奉来烦躁地把那手机往桌角狠狠一磕,本来就屏幕碎裂的破手机在他手底下寿终正寝,屏幕彻底碎裂,露出里面的芯片和线路。 而在湖水里面,就在林北石要因为窒息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又猛地一蹬,将头露出了水面。 他大口的喘气,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疼得厉害,他从湖里连滚带爬地上了岸,整个人几乎要虚脱了。 至少不能现在就死了,他把自己拖上岸,小妹还在医院等她。 “到了。”陆景文的声音骤然响起,林北石把自己从放空中收了回来。 他跟着陆景文下了车,来到了陆景文家里面。 一进门,他才发现自己的鞋上还沾着泥,于是就站在门口的地毯那不动了。 他环顾一周,没发现那个小孩子在。 按孩子的年纪,他应当是陆景文的弟弟。 陆景文回过身,从玄关的鞋柜里面拿出来一双一次性拖鞋:“先穿这个吧。” 换鞋的间隙,他给林北石拿了一套衣服。 目视来看,他们两个人几乎一样高,但论身形来说,林北石要比陆景文消瘦很多。 林北石接过衣服,哑着嗓子说了一声谢谢,陆景文把他带到浴室那,让他进门换个衣服顺便洗个热水澡。 等林北石进了浴室,陆景文在电视柜那翻找了一会儿,从家庭药箱里面拿出来一盒感冒灵。 他用热水冲泡了一包,然后把杯子放在恒温盘上,去了另一间浴室洗澡,而等他洗完澡出来,他发现林北石还没有洗完。 陆景文并没有深究,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又开始放些不知名的老电影。 浴室里面的林北石咬着牙把自己全身上下搓了一遍,搓到整个人都有点发红。 他直觉自己现在或许有些发烧,额头滚烫得厉害,脑子里面嗡嗡乱响。 他也确实发了烧,脑子都因此混乱得厉害,滚烫得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出一条正确且正常的路。 怎么办呢? 他几乎有些绝望地想,他现在真真正正地一无所有,他没有办法救妹妹,也没有办法把自己从泥潭里面挣出来。 林北忽然又有些后悔,要是刚才没从湖水里面爬出来就好了。 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看着浴室里面一应俱全的设施,架子上价值七八万的衣裳,狠狠闭了闭眼睛。 外面就坐着一个很有钱的人。 他比王奉来还要有钱有势,能随意划十万块钱给自己,穿着价值不菲的衣服,住着豪华的平层,开的车动辄几百上千万。 有那么一瞬间,林北石想,要不和陆景文借钱……但是他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方法,一是他们之间的交情只有一次车祸和一次好心,他们甚至算得上是陌生人,陆景文凭什么借给自己几十万块钱。 二是按照自己的情况……根本就还不起。 林北石嘴唇哆嗦着,他很快想到了另一条路。 陆景文孤身一人,没有恋人,他还是个同性恋。 恰恰好的是,林北石看向浴室里面的镜子。 水汽蒸腾下,映照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自己是个男的,还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 如果可以…… 这一想法刚冒出来,林北石蹲下身,捂住嘴猛地咳嗽,生理性的眼泪控制不住地从脸上划下来。 又过了十分钟,陆景文看见林北石穿着自己的衣服出来了,他的衬衫在林北石身上显得宽大了些,不是很合身。 他头发还有些湿的,没彻底吹干。 陆景文按停了电视,把茶几上的水杯递给他:“喝点,祛寒。” “谢谢。” 林北石一边答话,一边艰难地朝陆景文走了过去,他弯腰把水杯拿起来,小心地喝了一口,还是热的。 他很快就喝完了那碗药,将杯子放了回去。 “谢谢你,”林北石说,“我走了。” 陆景文起身道:“好,我送送你。” 毕竟这离林北石的住处,还挺远的,陆景文看他一脸苍白,身体虚弱的样子,不太放心他自己回去。 要是在路上晕过去了怎么办。 林北石走在他前面两步,修长的指节握上了门把手。 就在陆景文以为林北石要开门的时候,林北石突然转过了身,快步朝陆景文扑了过来,陆景文还没来得及反应,唇角就贴上了一片冰冷的皮肤! 那一瞬间陆景文的思绪瞬间炸开了,过电般的感觉重新涌上来,他的脑中的那根线似乎又被按上了电极片,难以言说的条件反射的疼痛从太阳穴迸发至全身,他手上霎时青筋毕现。 林北石的脸近在眼前,他细密长翘的黑色睫毛,笼罩着他那双灰蒙蒙的,带着湿意的眼睛,漂亮到惊人。 两个人的目光缠绕在一起。 陆景文的心跳在那一瞬间跳得飞快,好似人之将死之前的回光返照,脑子里面那根过电的弦不堪重负般咔嚓一下断成了两半。 那要命的电击感停了一瞬,又叫嚣似的传过来。 血腥味涌在两个人之间,林北石的牙磕在了陆景文唇上,两个人因为惯性都没站稳,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林北石沙哑的声音响在陆景文耳边,语气小心得像恳求:“陆先生……你、你缺床、床伴吗?” “……林、北、石!”陆景文闻言额角青筋直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踉跄着起了身,好涵养断得一干二净,喘着气道:“你疯了!” 在戒同所遭受电击的后遗症显现在陆景文身上,他脑子嗡嗡响着,心口发疼,他甚至开始想是不是刚刚那杯感冒灵是假的,怎么喝完面前的人就抽风了。 林北石呼吸不稳,他从地上爬起来,声音都在颤抖,慌不择路道:“我……我,只要你给我钱…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你送我去过医院,你知道,我身体健康,没有任何传染病……” “………别说了…”陆景文打断林北石的话,“我不需要。” 林北石一下子闭了嘴。 他想过会被拒绝,但没想到会那么快。 林北石喉结滚动,他点了点头,轻声说:“对不起。” 他朝陆景文鞠了一躬,转身朝门口走过去。 陆景文看着林北石的背影,心中情绪复杂。 每走一步,林北石心里的绝望和悲哀就更深一层。他有些打颤地握上了那门把手。 出去就不会再有机会了,林北石想。 他自暴自弃地回过头,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陆景文本来已经松了一口气,根本没想到林北石还会反扑回来,多年来学习散打的经历让他条件反射地闪过身,抓住林北石的手反剪至身后。 余韵未消的颤抖还浮在他的指尖上,他甚至有点抓不稳人。 然而林北石却像是被押犯人一样被陆景文扣在了手底下,一动不动地弯着腰。 他猛地咳嗽了几声,虚弱无力地要往地上倒,陆景文心一惊,松开了自己扣着人的手,想把人拉起来。 但是就在松手的那一瞬间,林北石忽然暴起! 他似乎是想做最后的挣扎,但力气已经耗尽了,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求……” 他想说,求求你了。 下一秒,林北石就失去了所有支撑,颓然倒向了陆景文。 陆景文下意识张开了手臂。 他接住了林北石,后者滚烫的呼吸拂在他的颈侧。 陆景文顿时浑身僵硬。 那呼吸烫得惊人。
第14章 chapter14 陆景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站起身架着林北石下了楼,开车把林北石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林北石烧得太重,病情已经不是单纯发烧那么简单。 “是劳累过度造成免疫力下降,”医生道,“而后细菌感染造成的轻度肺炎和高烧。” “你们这些年轻人仗着年纪小,总是不小心,不注意身体,”医生批评道,“烧到快四十度了才过来,再晚点就更严重了。” “先在医院住院观察一晚,”医生嘱咐陆景文,“明天烧退了就可以拿药出院了。” “对了,陆先生,你朋友看着身体不是很好,”医生继续补充,“等病好之后,建议他去做一个全身体检。” 陆景文闻言道:“谢谢医生。” 等送走医生,陆景文去到大厅的自助缴费机交了医药费,然后又回到了林北石的病房,他拿了个椅子,坐在林北石旁边。 此时此刻,陆景文那颗狂跳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林北石还昏着,他双眼紧闭,眼底的青黑很是明显,看起来已经有许多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他左手吊着针输液,陆景文担心他的手被压着了,轻微地挪动了一下林北石的手。 挪手的时候,陆景文发现林北石的瘦得厉害,手臂和手腕连接处的那里的圆骨头跟要戳出来似的,凸出又青白。 陆景文皱着眉,难怪刚才自己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把林北石那两只手给抓住扣在身后。 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憔悴得都快不成人样了。 林北石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他太累了,累到不想睁开眼睛。 但是强烈的意志还是让他从睡梦中挣扎着醒了过来。 醒时天刚刚亮起,他一睁眼,意外地看见了床边坐着一个人。 陆景文靠坐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林北石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白茫茫的天花板。 又来医院了啊。 他还没有退烧,身上仍然烫得厉害,喉咙也烧得干痒疼痛,他有些艰难地把自己撑起来,想要下床去饮水机那接一杯水。 但他只是轻轻一动,陆景文就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他一整晚都没有睡。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叫个护工陪着,而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看了林北石一整个晚上。 林北石睡着之后很安静,有时候会因为梦蹙眉,那张漂亮的脸惨白如纸,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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