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领完证之后,距离祝叙乔做手术不剩几天,裴问青等他睡着后,站在病房外,给顾寒声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顾寒声紧张开口,问道。 裴问青看了眼病房内,祝叙乔睡得很深。但他依旧压低声说道:“你能先来医院照顾叙乔三天吗?” 顾寒声沉声道:“这种时候你要去干什么?” “我有事要做。”裴问青的声音格外冷静,甚至能听出一丝孤注一掷。 顾寒声的语气加重,有些急躁地问他:“裴问青,有什么事要让你连陪祝叙乔手术的时间都没有?” 他的思维不知道发散到哪里去,裴问青在他将话越说越难听前,冷声开口回答他:“只是让你在手术前照顾他,他做手术那天我一定会回来。” 顾寒声低骂了一句,又深吸一口气问他:“行,那你总要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干什么。你要是准备去送死,祝叙乔知道都能气得下床砍我。” 裴问青的行踪他一定要搞明白,祝叙乔到时候必然会问起,他撒谎祝叙乔那毒辣的眼睛不看出来就见鬼了。 “我只是去拜佛而已。”裴问青揉了揉眉心,“不会去送死,大可放心。” “去拜——你什么时候信佛了?”顾寒声惊讶道。 他说完之后,两人忽地都陷入了沉默。 如今这个时刻,当初坚定的无神论者也会开始相信借助冥冥之中的力量。 “扶光山?”顾寒声生硬问道。 长京市灵验的庙宇,据他所知就一个,在扶光山。 裴问青低低应了一句,电话那头,顾寒声又问道:“去扶光山拜佛,也不需要花上三天时间吧?” 这个问题他并没有从裴问青那里得到解答。 裴问青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最后看了眼祝叙乔,转身离开。 百分之七的成功率,他只能寄希望于命数,向诸天神佛祈求。 我求诸天神佛,求祝叙乔长命百岁。 “多说一点也不肯,锯嘴葫芦。”顾寒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打开浏览器搜索扶光山。 他不信求神拜佛需要花上三天时间,裴问青必定还做了别的事情。 顾寒声上下翻看搜索内容,来回扫了几十页,才在茫茫结果的角落中找到了十年前的一条新闻。 “近日扶光山上,一名十八岁的男Alpha为祈福许愿,跪一千零八十六级石梯朝山,后因体力不支昏倒在……” 他紧紧盯着那条新闻,心下一颤,低声喃喃道:“疯了吧……” “裴问青这个疯子……他难道真的要一路跪拜至山顶吗?” 【作者有话说】 还埋了个彩蛋! 跪梯朝山,破业障,求所得。 *一路发刀我后面不写个一长串甜甜蜜蜜番外我都对不起他俩……
第48章 裴问青视角(3) “手术过程中……家属签字!” 陷入巨大恐慌时, 他的意识像是被沼泽包拢,那一瞬间的双耳根本听不清任何声音。 “裴问青!裴问青!!” 顾寒声抓着裴问青的肩膀吼道,后者这才从巨大的惊恐中回过神, 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粗喘着气, 强迫自己清醒, 对着医生道:“我是他的丈夫。” 笔递给他时, 他才发现自己手上全是汗,根本握不住笔。顾寒声匆忙间往他手里塞了张纸巾,才让他擦干手。 裴问青姿势扭曲握着笔, 他签署过诸多文件, 可面前这一份是让他最为煎熬的那份。 “青”字的最后一笔力透纸背, 几乎沿出一条长线至页端。 手术室的指示灯亮起,裴问青靠在墙壁上, 目光却紧紧盯着深红的指示灯,手依旧控制不住发抖。 顾寒声低下头, 看见他双膝上渗出的血迹就觉得牙酸,匆忙拽过他的胳膊, 一把拖着他坐下:“你冷静一点。” 他们都清楚成功的可能性有多低,但仍旧抱有最大希望。 裴问青的眼神已经完全失焦,顾寒声怕他拜完佛撑不住,死命找些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老祝这几天状态挺好的, 还和我说, 他出院办婚礼, 我必须得当伴娘……” 他余光落在裴问青身上, 见这个不行, 绞尽脑汁想别的:“诶裴问青, 你知不知道老祝以前被叫傻白甜?那高冷样都是他硬装——” “我没拜完。”裴问青的头靠在墙上, 嘶哑着嗓子,突然开口,不知道在对谁说。 顾寒声悻悻地收回话。 “一千零八十六级石阶,跪拜登顶可消业障,得所求,”裴问青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可我没拜完。” “一千零八十五级,就差最后一级……我就差了最后一级……” 裴问青再也说不出话,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甚至不敢再看向手术室。 顾寒声一言不发。 裴问青在哭。 从那指缝间流出的两行泪让他意识到,裴问青并不是铁人,也不是什么冰山,他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他一直以为裴问青是不会哭的。无论在外情绪波动起伏多大,他在祝叙乔面前永远是一副古井无波的平静模样。 如果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裴问青落泪。 那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刻,他又恸哭过多少回? 双膝血肉模糊的伤已经无法刺痛裴问青,他捂着眼,放任情绪崩塌。 十年前那一级没能拜完的石阶,在十年后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成为一柄锐利的剑,狠狠扎在他心上。 他永远都差那么一步。 “老祝祸害遗千年,不会有事的。”顾寒声低声絮语,既是说给裴问青,也是说给自己听。 祝叙乔才二十八岁,怎么能死呢? 一切顺当。 裴问青麻木地盯着指示灯,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捱过。 往日不够用的时间,在这一刻一分为四,时钟的指针仿佛停留在了祝叙乔进入手术室的那一刻。 他试着回想与祝叙乔相处的点点滴滴,可提及这个名字时,脑中像是被罩了浓雾,一片空白。 祝叙乔,祝叙乔,祝叙乔。 裴问青将这三个字填入自己记忆的每一个角落,要在最深处打上刻印。 他逼着自己驱散那片浓雾,跳入记忆之海寻找一切。 在一切的尽头,他终于找到与祝叙乔第一次见面的记忆。 那一年,他八岁。 他被何小舟带到裴家认祖归宗,同父异母的兄长们对何小舟这个父亲新抬的“四太太”没什么好脸色,对裴问青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争家产的野种更没好脸色。 裴问青只记得他的幼年是在毒打和霸凌中度过的。 何小舟忙着上位,告诉他,从来都是忍。 “你得忍,问青,你得忍。” 他听着何小舟的话,一次又一次的忍。 但凡还嘴一句,先落下的,不会是兄长们的巴掌,而是何小舟的耳光。 挨打过后,何小舟抱着他,一遍一遍道歉。 “问青,小爸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争气,明白吗,你要为我争口气!” 裴问青那时想问他,弟弟呢? 他知道自己是个假Alpha,而弟弟是个真正的Omega,是何小舟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也是他的儿子。 可何小舟告诉他,你和弟弟不一样,你是alpha,他是Omega。 他那时只有八岁,并不理解第二性别不同会有什么不同的人生走向,只知道身为“alpha”的自己,要不停地往前跑,往前跑。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避开来自Alpha兄长们恶意的毒打。 即使逃不掉,逃过一瞬也是好的。 有时候,暴行会在长辈们的面前上演。 但他只能躲。 挨打时,何小舟就跪坐在裴昌年的脚边,像只温顺的宠物,视线从来不会往裴问青的身上瞟一眼。 裴昌年和几位太太高高兴兴聊天,偶尔看一眼他与兄长们,粗声说爱玩闹,孩子们身体康健,好! 那一声“好”响亮又自得,于是大家伙都笑起来,何小舟按摩裴昌年的腿,也跟着笑。 好字过后,又说裴问青体弱,不应当,何小舟便收敛笑,泪眼莹莹,连声卖乖道歉。 于是裴问青换来下一次更加残忍的毒打。 那一年裴昌年的寿宴上,他在兄长们的围剿下狂奔,即将被拖回去的时候,他撞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年纪和他不相上下,一张脸生得格外精致。 裴问青仅仅八岁的人生阅历里,从未见过长相那般出彩,五官称得上是精雕细琢的人, 毒打就在身后,他凭本能对着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喊出了救救我。 他那时心知一个和他同龄的孩子并不会帮到他什么,喊出救我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可裴家猖狂跋扈的兄长们突然停手了,在他身后弯着腰,不情不愿喊了一声“祝少爷”。 祝少爷朝他伸出白玉似的手,将他从裴家那个泥潭里拉了起来。 裴问青在后来才知道,他是祝家掌权人的独生子,那个裴家都要仰仗其鼻息过活的祝家。 真正金贵的祝家太子爷。 “白长那么大个,以大欺小,好不……”他看着祝少爷皱了皱鼻子,略略思索一番后,说出了后面的话:“好不要脸。” 他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气到脸红脖子粗,却不敢还嘴动手,只能弱弱称是。 祝少爷牵住他的手,一路往前走,直到花房才停下。 “喏,擦擦。”一条雪白的手帕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不敢去接,那位祝少爷拎着手帕,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胡乱擦过他脸上的脏污。 替他擦完后,又将手帕塞进他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他坐在长椅上,晃着两条雪白的小腿,裴问青局促站在他的身前,小声念出自己的姓名。 “挺好听的。”祝少爷煞有介事评价,“我叫祝叙乔。” 这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一天,他在花房里听祝叙乔骂他是傻子,挨打都不还手。 “你直接一巴掌扇过去,不好扇耳光就拽他头发!” 裴问青不知道这位祝少爷都从哪儿学来的野路子阴招,但很显然这些招数有用。 可祝少爷不知道,有些时候的挨打,是不能还手的。 裴问青那一年八岁,已然明白了忍字的重要性。他不是祝叙乔,没有靠山,何小舟也不会是他的力量来源,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在没有完全积蓄力量还手之前,他只能忍。 祝少爷心直口快,大概从未遇到过裴问青这样泥潭里出生的可怜孩子,一下便拽住他说了很多。 直到花房之外传来温柔的女声。 那道声音喊着“乔乔”。 祝少爷眼神亮了亮,又故意装不在意似的撇撇嘴,小声对裴问青说,那是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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