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蜷了蜷身子,闭上眼睛,越想越头疼,索性不再去想。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幅景象总是出现在他眼前,有时在看剧本的时候,有时在路上走到一半的时候,有时在晚上睡觉关了灯,房间里边的一片漆黑的时候,甚至跟别人讲话的时候,这幅景象就会出现在眼前,像一个突如其来的梦,或者说是一种幻觉,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然后被大片大片的红色所侵占。 一间透明的玻璃房子像是孤岛立在血红的天幕里,一个男人独自一人躺在里面,他的头发很长,风吹起来模糊了他的面目,脸上身上全部裹满了白色的绷带,只剩下一双睁得很大的眼睛跟紧紧闭着的嘴唇。 景象里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人声,没有风声,就像一部老旧的默片一样寂静,视镜机投放着斑驳的画面。 视线里的天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刺眼的阳光像烧红了的铁烙在眼睛里,毫无预兆地,男人伸手解开了缠在脸上的绷带,一瞬间,黑压压的云充满天空的断层,时停云看着他被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激烈地按压住,身体变成一个向下的弧度,朝着那片世界最灼烈的光芒,做出了最触目惊心的姿势。 天空还在不停地翻转着,撕裂的风刮过他的双眼,黑云遮住了他的身躯,他没有尖叫,没有。只是紧紧地捏着雪白的床单,不知道什么原因地,也不知道对着谁,说了一句话。 风太大了,呼啸声充满了人们的耳畔,没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 不知道朝向哪里的语言,在晃荡的天空里,也没有落下去的地方。他问。 为什么? 时停云觉得这肯定是止疼药吃多了才会造成的幻觉,而事实是,在他一周前停止了吃止疼药之后,这种幻觉也随之消失了,直到今天,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第二天一大清早起来,头疼欲裂的,迷迷糊糊坐起来却看到傅迟坐在沙发上,翻着他昨晚随意丢在桌上的剧本。 时停云没有说话,他定定地看着傅迟,白色的日光落在他脖子的项链上,折射出一点银色的光。 他突然想起来《悬崖之下》中的几句台词。 ——是的,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一个家。 ——只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一直在追寻的,会是一些错误的东西。 ——我们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有一天,也许会再也无法回头。 窗外却下起了连绵的小雨,空气瞬间变得湿哒哒的,天色笼上一层薄薄的阴霾,他慢慢扭过头,看着傅迟拿着手里的剧本,起身走近,将窗户关了起来,掀起一阵稍显冰冷的风。 “你要演的,叫宋涯?” “嗯。” “他大概是个活得很累的人吧。” “活得很累,所以就算死了也一直在找可以回家的地方。” “你也是时候该回家了吧?” “……”时停云扭过头去看窗外飘零的雨,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玻璃房子里缠满绷带的男人。 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呢?这场痛苦的梦什么时候可以停止? 见他不应,傅迟不由皱起来眉。 到底在固执什么? “今晚回家睡。”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时停云摇了摇头,严肃拒绝:“不去。” 傅迟眯了眯眼睛,拿时停云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搬出凯文的话,“难怪凯文说不能让你随便挑剧本,不然心野了就管不住了,现在连家都不回。” 时停云无语地看着傅迟,以及他手里拿着的剧本,他向他伸出了手:“还给我。” 输给你的心,不知如何是好的爱情,请你还给我。 作者有话说: 不太擅长内心描写,写完最后一句有点想哭,庆幸的是猫是一个比我清醒的人。
第49章 小叔叔 我好想你 49 时停云回到房间之后就拉开了窗帘,他没有开灯,其实在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不太适应灯光,于是现在他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只有窗外的月光淡淡地照进来。 他在月光里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一双手做过很多事,有些事让人后悔,有些事让人庆幸。 那个傍晚顾云声坐在栏杆上笑着说“那我跳下来你能接住我吗”,风很大,落日很美,虽然明知道不可以,但还是伸出了双手。 为什么呢? 明朗的月光照在手上,他想了很久,然后轻轻地握紧了手心。 时停云将床前铺着的垫子扔在落地窗前,又从床下拿出一打易拉罐青岛啤酒,可能是白天睡多了,他这会儿又睡不着,索性坐在窗下,借着月光,又开始新一轮翻看《悬崖之下》。 这个故事的主角宋涯在意外死亡后灵魂不愿离开人间,固执的非要回去。 回去?回哪里? 负责对他进行超度的小和尚摸不着头脑,最后见他实在抗拒,只得让步,告诉他最多一周的时间,如果他找到了要回去的地方,就让他停留在人间。如果到时间了还没有找到,就必须送他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宋涯郑重又满怀期待的点了点头。 小和尚没说话,他心里觉得这人真是个傻缺,一个死了都没人收尸的孤魂野鬼,却固执的非要找什么回去的路,难不成他还有家? 小和尚摇了摇头,有家就不至于变成孤魂野鬼了,而且这傻缺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也许每一天的天光都是重复的,在你看不到未来的路途上。宋涯开始走上了一寻找回去的路,他的面前有一条重复的漆黑的甬长的隧道,手里的火把亮着动摇的微弱的光,他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只是一直往前走。 手中的火把脆弱得好像即将熄灭,路却像没有尽头。 在没有尽头的路上,身上每一天都会出现新的伤口,并且重复地裂开愈合又裂开,宋涯看到了,但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因此他也就没有去管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伤口。 他去的第一个地方是自己曾经上学的地方。树人中学。 宋涯一进到教室就看见一片狼藉,白色的墙壁上用喷漆喷涂满了一大堆不堪入目的话,威胁、辱骂,其中最大最醒目的两个字是“宋涯”。 从走廊外进来的学生们一边打扫着烂摊子一边议论纷纷。 “宋涯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好多天没来上课了,我也觉得怪怪的……” “前几天我放学的时候还被一些看起来很不良的人截住了,问我知不知道宋涯在哪里!” “怎么会,好可怕啊。“ “这里写的‘会把你的秘密告诉全世界’是什么意思啊?” “肯定是干了什么坏事啊。” “他平常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整天除了埋头学习连话都很少说,能干什么出格的事?” “说起来,我有一次看见他从某某夜店出来,你知道我家就住在那边的。” “啊?原来宋涯是这种人啊……” “……” 站在教室最后的宋涯扶起倒在地上的桌椅,沉默地抬起头看着写满了字的墙壁。 应该是找错了,这里不是他要回去的地方。 他从打开着的窗户里跳了出去,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却跑了很久,跑了很远的路,他跑过的地方都被带起一阵狂风,碰到了路人,有些素质低的中年男子直接开骂:“什么他妈的鬼天气,太阳底下刮这么大的妖风。” 宋涯还是一直跑,跑完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他终于停了下来,坐倒在街边的墙角里。 那条漆黑又甬长的隧道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还有一个声音穿透他的耳膜。 ——你以为曾经有人爱过你吗? 时停云握紧空易拉罐,指甲陷进手心里。 脚下的空易拉罐叮铃桄滚了一地,傅迟原本是上来叫他下去吃东西,敲了几次门不见有回应,站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这会儿听到动静,终于还是没忍住拧开了卧室的门把手。 房间里一片漆黑,傅迟没看到时停云人在哪,却被一个滚到脚下的易拉罐碰到。 他弯下腰,指尖碰到冰冷的易拉罐时,才发觉时停云躺在地上,手里捏着一只已经变形的易拉罐。 傅迟上前看他,发现他面色潮红,显然又是把自己灌醉了。他揽起时停云的腰,正要将人扶起来的时候,时停云却不由分说地抱了上去。 仿佛回到那个傍晚的黄昏下,他接住了他。 低着头手里拿满东西的傅迟仿佛和那个傍晚的顾云声重叠了起来。 “小叔叔,我好想你。” “……” 一分钟后,傅迟才从刚才的感觉里回过神来,一股刺骨的寒意从骨髓深处渗出,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他曾经也无数次怀疑过会不会是这样,但现在,他无比确信自己面前的人一定是想起了什么。。 傅迟眯了眯眼睛,比黑夜更深邃的是他的眼睛。 怀里的男孩张开手,扣住他的脖子,双腿圈在他腰上,树袋熊一样不撒手。 傅迟将手里的空易拉罐搁在窗台上,扯了扯他的胳膊,没扯开。 “哎。”他的手胡乱揉了揉他的后脑勺,盯着时停云目光涣散的眼睛看了几秒,评价道:“学坏了。” 时停云被这声音惊了一下,才发现这个男人以一种说不上来的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猛地清醒了过来,挣扎着从他身上挪开,却因为头痛而昏眩得眼睛模糊,险些栽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时停云愣了一下,快要嗑到地板上时,垂在一旁的手腕却被人紧紧地抓住了,有点热,也有点柔软的手。 在隔了很久才往上移动的视线里,他看到的是傅迟一如既往的脸。 傅迟见他意识恢复了些许,没有责备,却强忍着心疼冷冷说道:“下去吃宵夜。” 到了楼下才发现没有别人,整个别墅里空荡荡的就他们两个人。 冬天的风是冷冽的,城市远处依旧有繁华的灯光、人与车流。时停云走到餐桌旁边,能够听到拖鞋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他把在椅子下来回打转的小橘猫抱起来,他摸着小猫的脑袋,轻轻说:“小云云,你知道吗我和你一样,也是这个家捡回来的。” 傅迟走过来,手里端着杯水,还有一盒拆开包装袋的醒酒药,“喝了,头就没那么痛的……” 时停云侧过头去,看到傅迟站在自己面前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来一句话:“他在这里,却永远无法靠近”。 他明明在这里,他的声音,他的眼神,他的气息,只是永远无法靠近。 他看了一会儿垂下头来盯着摆在自己眼前的东西。 蜂蜜水。解酒药。 他承认他输了,他有点做不到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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