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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廷的语气里有着前所未有的低姿态。 陈宥将自己的手臂小心收回，尽量远离庄廷的触碰。 庄廷耷拉着脸，西装外套在刚才的混乱中早不知扔哪里去了，身上的白衬衫的袖子挽得东倒西歪，全然没了往日的讲究。 “你生气很正常，可你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跟我回家好好让张医生看看……” “你还会在意别人的死活啊？”陈宥冷冷地打断。 “你不是别人！” “如果我跟你没关系呢？”陈宥问，“是不是我死在你面前你也可以无动于衷？” 庄廷正想反驳，陈宥的手机发出震天般的响声。 “喂，邹局……” 陈宥才刚说了几个字，话筒那边就传来阵阵咆哮，不用开扩音旁边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啊你，把我平时说的话都当耳边风了是不是？不等增援就敢擅自行动？！你跟顾烽，明天必须给我五千字的检讨报告，每人记警告一次，全区通报批评一个月！” 不用看脸都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气急败坏，陈宥被吵得耳朵疼，将电话拿远了些。 “邹局，这次纯粹是我个人原因而导致的失误，跟顾烽无关！” 庄廷觉得简直不可理喻，示意陈宥将电话给他。一个警署的小领导而已，他可看不得这么一号人物冲陈宥发火。 陈宥当然不会给，不断地点着头答应着局长的话，并极力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你以为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啊？！先不说你受伤的事，要是抓捕过程中，有群众因为你的操作不当受伤了，你拿什么负责任？！” …… 一番持续输出后，局长的火渐渐平息下来：“我知道年轻人有冲劲、有热血，但是你不能忘记当警察要先学会保护自己，否则你拿什么保障人民群众安全！” “一来你跟顾烽确实违反规定，我不能不处罚你们，这也是给所有同僚一个警示；二来……” 局长沉默了一会儿。 “你如果有什么闪失，我怎么跟你爸交代……” 陈宥心头一颤，手不自觉地捏紧了电话：“谢谢邹局，我一定……记住这次教训。” “伤好之前，别让我看到你，恢复了立即上班，听到了没？！” “收到！”陈宥下意识就讲背脊挺得笔直。 挂掉电话后，陈宥闭上眼将头靠到座椅上，疲惫地从鼻腔里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这是什么道理？你因为抓捕受伤还得挨骂？”庄廷用手背抚摸陈宥因为太累而瘪下去的脸颊，满脸心疼：“别担心，不会让你受处分的，我待会就给市局打个电话……” 陈宥警惕地睁开眼，躲开了他的抚摸。 “我知道你生气，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来补救这件事，好吗？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再追究过去也于事无补，还不如把精力放在可以做的事情上。”庄廷有板有眼道。 “你什么都不用做。”陈宥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 “……什么？”庄廷。 “你什么都别做，就是在帮我。”陈宥一字一顿。 庄廷以为陈宥还在为他刚才搅黄了行动的事情生气，正想出口解释。 却看到陈宥转过头来，眼神里最后一丝眷恋与爱慕也消失殆尽：“问题不是出在今晚的事上，问题出在你身上。” 听到这话，庄廷瞳孔微微压紧，蹙眉看着他。 “幸好……幸好今晚受伤的是我。” 庄廷的眉心拧得更紧了。 “如果今晚追上去的是顾烽，如果他受伤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以后要怎么面对他？” 陈宥并不期望从庄廷口中得到答案，他继续道。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把那个男人救起来，如果他死了，溺死在那冰冷的河里，我以后还怎么继续当警察，怎么面对向我求助的人……” 庄廷愣怔地看着陈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以为……他以为那些事都过去了，他们可以往前走的。 他不打算跟任何人解释那天的情况，包括陈宥，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他再翻出来说，就显得多余了。 可他此刻却迫切地想为自己辩解，他是真的不信有人会为了失恋和六万块钱而寻死。 而且那个人在那种情况下，话里话外竟然还充满对陈宥的觊觎，让他实在不爽。 他原本放在膝上的两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攥得死死的：“我没想到他真的会跳。” “对，你没有想过，你从来不会想到这些。你嘴里都是一些‘补救’‘追究’这些听上去毫无意义的话，你根本没想过这些事情本来就不该发生。” “你本可以避免这一切的发生，可你高高在上、冷漠自私、目中无人，除了自己，你谁都不在乎……” 陈宥深深呼出一口气：“今晚的事的确不能怪你，可你的随心所欲已经给我带来很大的困扰。你的处世之道，我没资格评判，既然你那么在意精力是不是被浪费，那我劝你，不要再把精力放在我身上。” 庄廷的脸沉了下去，像一潭黑水似地吓人，浑身散发一股渗人的气息。 除了爷爷，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 冷漠自私？目中无人？ 此时的陈宥，失去了往日的柔和，将脸绷成一道坚硬凌冽的弧线。 “……对不起，我跟你道歉。”庄廷自知理亏，强忍下胸口那股不适，幽暗深沉的眼眸微微眯起，“你生气归生气，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你现在的情况不能没有人照顾。” “庄廷，你张口就来的‘对不起’跟‘我爱你’，都跟你这个人一样虚伪。”陈宥不为所动，“一个人要靠演来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你觉得你能撑多久？” 庄廷瞳孔瞬间收缩，心脏像被什么沉重一击。 车子汇入繁忙的车流，又朝沿江大道驶去。 陈宥认出这是回大平层的路：“我说了，我不去那儿。你要不方便，前面放我下来。” “你给我坐好。”庄廷放弃沟通，声音像是寒冬腊月吹来的刺骨冷风，“我今天扛也要把你扛回去。”
第47章 “请停车。”陈宥当机立断把隔板降了下来，朝罗秘书说。 “不准停。”庄廷不容反驳。 陈宥瞪了庄廷一眼：“我要下车！我不去那！” 庄廷的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陈宥的抗拒就好像他们的家是什么不堪的地方。 “别闹！”他沉着嗓音试图安抚陈宥的不安。 可一点用都没有，车子在停车场的闸机前停下不到两秒，陈宥就迅速打开车门下了车，头也不回朝反方向疾步离去。 庄廷气急败坏，一溜烟紧跟其后下了车，剩车内的罗秘书不知所措。 奈何小区太大，即便陈宥走得飞快，门口的影子却是半点没瞧见。 “你伤得那么重，还想去哪？”庄廷紧紧跟在后面。 陈宥气得发抖，这人也不想想他这样是谁害的？ 庄廷失去耐心，一把抓住他的右手，可又不敢真正用力。陈宥下意识要甩开，可这一用力就扯到右肩的伤，他痛得打了个冷颤。 单凭他一个轻微的停顿，庄廷就知道自己弄疼他了。他立即松开手，身子挡在陈宥面前，阻止他再继续往前走。 陈宥抬眼看他，眼里充满悲愤：“我说了愿意配合你就不会反悔，在不伤害其他人的情况下我打破底线配合你，已经是我能做的唯一的事情，所以我拜托你，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庄廷差点被他气到心梗：“你以为我做的这些是为了给谁看吗？你受伤了，你需要人照顾！这跟其他人无关……” “那你就更没必要做这些了。”陈宥怒声打断了他，自从他搬走后，每次跟庄廷的见面最后都演变成不欢而散，“我们分开了，你明白分开的意思吗？” 夜晚的小区很是宁静，他们站在那条铺得极其别致的鹅卵石路上，银白的月光挂在天边，映照得两人的脸都一片惨白。 庄廷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不要再私下找我，不需要再讨好我，找时间我们平心静气把协议拟好，这对你来说是最有利、最高效的解决方案，不是吗？”陈宥试图语气平和地说服眼前这个不理智的人。 庄廷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开口，可说出来的话让陈宥简直眼前发黑。 “你受伤了，所以神志不清，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乖，回家。”庄廷伸手轻轻触摸陈宥的头发。 陈宥疲惫地闭上眼，他不想在这件事上跟这个人发展成口水战。 “我不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不是等着你来哄我、求我原谅，我是成年人，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我不是你，我没办法把这一切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而且，我也不是没试过，可我真的做不到……” 他没有办法抹去交付真心爱着的人、却给他带来无比的痛苦的记忆。 “你很了解我，你知道如果一开始就坦白跟我结婚的目的，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所以用了些手段，我认了……” “我们好歹一起生活了两年，虽然聚少离多，但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个时候分开，也算是好聚好散。” 他见过太多因离婚、分手而反目成仇的例子，两人都用尽全力将最可怕、最不堪的一面在最后留给了对方，他最不希望他跟庄廷也会演变成这样的场面。 可这一切，好像都由不得他了。 “我们好好坐下来把之后的事情谈妥，也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吧……” “好聚好散？”庄廷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 “去你的好聚好散！”一直极力压制的那股邪恶，终于在听到陈宥说这个词的时候，再也无法抑制了。 庄廷好像在一秒间变成一只可怖的猛兽，他朝着陈宥步步逼近，伸手一把掐住陈宥的脸，强迫陈宥看着他：“两年，两年时间就这样喂了狗，你甘心吗？不打算报复我吗？你在爷爷面前的一句话就能让我前功尽弃，嗯？不打算让我也一起痛苦吗？” 他的眼神无比狠厉，陈宥眼底的失望彻底激怒了他：“你想跟我谈什么？放弃股权？什么都不要？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要，就能跟我一刀两断？就能全身而退？你做梦！”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你以为你买了自己的房子就能摆脱我？”这种事只要罗秘书动动手指就能查到，“我必须提醒你，你将来买的房子，有一半是我的，这叫共同财产。” 他已经忍得够久了，无论以前他是怎么想的，可现在，他绝不会让陈宥轻易离开。 “我不离婚。”他喉结滚动，脸上的肌肉几乎扭曲，“你听清楚了吗？我说最后一遍，我，不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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