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毕竟一个成年男子,长得再怎么有少年感,被一整个端起来,也会觉得丢脸。 时冬暖面红耳赤地拦着,五指一起握着,才能勉强制住韩嘉榆三根指头。 但就二人悬殊的力量和体型差,若不是韩嘉榆主动停手,换成歹人,简直想干嘛都能得逞。 “别抱了,我可以自己走。”时冬暖小声说。 韩嘉榆蹲着和他平视,提醒:“刚才你也是这么被我抱上车的。” 时冬暖:“……” 夕阳时分,正是大学生下课觅食,一窝蜂涌向食堂的时刻,也是校内各处道路最拥堵的时候。 韩嘉榆就在这种人流量最高的时刻,用最刺激的公主抱,带着他招摇过市! 社死就像霸总,硬来的时候,根本不讲道理。 眼看时冬暖濒临石化,韩嘉榆又说:“你穿着睡衣,脸藏在我怀里,应该没人认得。” 时冬暖活了。 他想,回去就把身上这套睡衣剪碎,毁尸灭迹! “所以,要抱吗?”韩嘉榆问。 “不啦!” “今天,不好奇了?” “……” 时冬暖感觉自己被拿捏了。 方才的抗拒出于“时冬暖”的羞耻心,而经韩嘉榆提醒,沉睡的“九尾福”好奇心揭竿而起! 公主抱。 那可是公主抱诶! 拜托,漫画里面哪个受受被公主抱的时候,不会对攻心动啊? 九尾福太太,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受受会心动吗? 瑟缩着勾上男人肩颈的两条胳膊,已经回答了心头的问题。 韩嘉榆就着下蹲的姿势,横抱着他,直接站了起来。 蹲姿公主抱比站立时抱起,难度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可这人只是闷哼一声借力,就稳妥完成这个动作,甚至可以说,轻而易举。 时冬暖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暗想,平日在自己面前悠哉慵懒的男人,若是将蓄着的力量爆发,该有多么凶悍? 韩嘉榆抱着他往室外走,途径几个护士投来视线,让时冬暖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人颈窝里。 手腕上还系着气球,怀里还兜着毛绒熊。 显眼得很。 接受提议,本是为了观察公主抱的受方视角。结果抱了一路,时冬暖也没把脸抬起来。 甚至于走到楼外无人处,他害羞的心思还是占了上风,没有动弹过。 这个拥抱,时冬暖唯一观察到的,是眼前男人颈侧的那片皮肤。 冷白色铺了层月光,透着冰霜般疏离的寒意。 可偏偏因负重而微微隆起的青筋与血管,又将这点孤高拉回人间,转为雅俗共赏的性感。 横抱的姿势令两颗心跳动得更近。 胸腔振动的频率告诉彼此,这个拥抱里,没有一个人是平静的。 殊途同归,时冬暖好像隐约察觉到,为什么公主抱会令人心动了。 医院楼后有一片绿化,圈着一方干净的池塘。 池子的水大概是从院外护城河挖渠引进来的,水面还流动,波光粼粼的,远远看过去像是在墨色的镜面铺了层荧光的天鹅绒。 时冬暖的喜好也像小孩子,远远就被亮晶晶的东西吸引。 韩嘉榆抱他过去,把人放下,脚刚落地,时冬暖就迫不及待地蹲在边上看。 从韩嘉榆的视角看过去,背影还是小小的一团。 很乖,很好抱的样子。 等人赏够了景,韩嘉榆才问他, “所以,胃疼是怎么回事?” 或许本以为会翻篇,冷不丁被提起这件事,时冬暖平和的表情凝了一瞬。 韩嘉榆静静看他,见他嚅嗫嘴唇许久才答:“是我太忙了。” “多忙?” “学生会各部门都需要秘书处合作,刚开学,班级和老师们也都需要班长协助,社团要交接新管理和排练节目,我自己还有学业要完成……然后,就不小心忘了吃饭……” 碎碎念交代的声音,听着像是紧张。 月光碎在池塘里,被水草切割的光影反射在时冬暖的脸上。 极具少年感的干净面庞影影绰绰,剔透的光斑落在小巧的鼻尖,委屈又天真。 他在委屈紧张,不是管教的时机。 韩嘉榆不动声色展眉,调整自己的语气, “很厉害。” 被夸的人果然脸色变化,仰头时表情亮起来, “你觉得我很厉害?” “当然。” “这么一想,我好像确实蛮厉害的!”时冬暖话匣子打开, “我接触耽……当前擅长的这类漫画时间很短,是高考后的暑假。那两个月我作为新手,废寝忘食地苦练,就已经够资格签约为职业漫画家!只不过实战还是差了点,读者一开始不太买账……嘿嘿。” 他在期待夸奖,也不是管教的时机。 韩嘉榆收敛严肃的声线,顺着称赞, “已经很有天赋了。” 月夜若有背景音,一定是和谐舒缓的钢琴曲。 掺着池边清亮的水汽,肤表被晚风温柔地抚摸,这种氛围最适合谈心。 不知不觉间,时冬暖就说了很多自己的事。 说着说着,自然地聊到了他单亲家庭的状况。 聊起这件事时,时冬暖的声音难免显得低落, “我爸爸妈妈离婚的时候,我还特别小,以至于我现在都不记得,他们究竟在我几岁时分开的。” 特别小的孩子经历父母离异,若是处理不当,很容易产生误会。 或许正因这种误会,长大后的时冬暖才偏执地报复地,要把每件事做到极致? 韩嘉榆忍不住问:“你认为他们分开,是你的错?” 时冬暖噗嗤一笑, “不是哦!不是我的错!” 韩嘉榆莞尔, “那就好。” 也是,时青禾那样的人,不至于连这点教育细节都处理不好。 “他们分开的原因很简单,性格不合。爸爸善良,但温吞怯懦,妈妈慷慨热烈,是两种极端。妈妈忙,我从小跟着爸爸比较多,性格耳濡目染。所以现在和妈妈一起生活,很多人还会问,为什么妈妈那样的大辣椒,会养出我这样的小菜椒?” 是小甜椒。 韩嘉榆心里纠正,但没有打断对方的话。 “后来他们离婚,要确认孩子的抚养权。妈妈说,归我。爸爸问,为什么。妈妈说,因为我有钱。爸爸说,你说得对。” 韩嘉榆:“……” 很有时青禾的风格。 “现在他们分居两地,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但是都很爱我。”时冬暖说, “每年暑假,我都会去爸爸那边过,他会带我去很多好玩的地方!” 聊起父母时,少年人的欢喜不似作伪,但依旧未触及韩嘉榆心头的疑惑。 “所以,”韩嘉榆直接问, “你现在这么拼命,和他们有关吗?” 时冬暖咬了咬下唇,坦诚点头, “还是有的。” “嗯。” “与其说,他们的离异让我作为孩子感到自责和残缺,不如说,是我作为人生的后辈,从他们的经历中学到了遗憾。” 分明稚嫩清亮的声音,说出了颇具厚度的话。 “他们不是不爱彼此,他们至今都没有再觅良人。只是他们无奈,没有时间陪伴彼此,也没有时间保护彼此。爸爸曾因妈妈丢过教师的编制,他从没怪过妈妈,甚至还庆幸如今能成为自由的作家。但我知道,妈妈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嗯。”韩嘉榆应了声,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而妈妈也是,太忙太忙了。我永远记得那天半夜起来,看到妈妈一个人在哭。我问她好久,她才说是对不起爸爸。她每天都记得出门前要给爸爸说甜蜜的话,回来时要听爸爸分享今天的日常。但她总要提前去公司开一天的会,紧急处理接连的危机,到家时,脑子都是空的,身体也不听使唤。” 时冬暖声音颤起来。 那样完美强势的女人对着他哭泣的画面,一定让孩子毕生难忘。 “妈妈不可能放下事业,哪怕她想,我和爸爸也不会同意。因为专注于梦想的她闪闪发光,那才是真正的她。母亲或妻子的身份,若是会限制她的自我,她该有取舍,我和爸爸也会同意。只不过,丢掉‘妻子’标签时,她撕心裂肺的痛,是强颜欢笑根本掩盖不了的。” 时青禾的人生,终究还是留下了遗憾。 时冬暖看着她,产生替代性创伤,唯恐那遗憾也重演在自己身上。 韩嘉榆没说话。 对方在难过,令人心疼。 现在也依旧不是管教的时机。 结果,关于胃病的管教一直也没法进行。 韩嘉榆在这瞬间,恍惚理解了部分家长溺爱的心理。 “我本来以为你会怪我太拼的。”时冬暖突然腼腆笑, “每次我忙到生病,老师,同学,朋友,还有时姐,都会揪着我耳朵教训我。不过我理解,爱之深责之切嘛!” 韩嘉榆轻哼一声,似笑又似叹, “本来我也想教训你,但努力本身不是坏事,生病也不是责怪的时机。所以,等你病好了,我会直接盯你更紧。” “你‘本来’想教训我?可你居然能忍住,还是没教训我。” “担忧引发的焦虑是负面情绪,情绪不稳定时就追究,难免掺杂点宣泄的私心。” 这是句很复杂的话,时冬暖琢磨了会儿,才问:“这是你亲身经历的体会吗?” “算吧。”韩嘉榆应完闭了口,无意深谈。 生活诸多意外,一直以来,韩嘉榆与时冬暖,都是肢体接触多过于语言交流。 甚至可以说,他们对互相身体反应的解,比对彼此的性格和经历更多。 难得借着月夜池景敞开心扉,说一说自己的心事,听一听对方的看法。 与神秘高冷的韩嘉榆谈心,让时冬暖感觉新鲜,又因这魂灵的片刻亲近而暗自庆幸。 “时冬暖。” 突然被直呼其名,时冬暖一惊,抬头看去。 本垂在池塘里划水的手指也因而静止,如生长的柔荑。 韩嘉榆看着他说:“你有能力超额发挥,这是你的本事。我不愿限制你,所以……” 时冬暖也看向他。 “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你随时可以利用我。” 与别人的关心不同,韩嘉榆不会凶巴巴地说“不许这么拼啦”或“你是凡人又不是神”。 韩嘉榆只会维持面上一贯的冷静淡漠,话语却郑重深沉。 你可以拼命,可以不当自己是凡人。 若有片刻能让自己感到减负,就拿我当工具,利用我。 “感觉……”淹没般的安全感让时冬暖脱口而出, “好像有了个新爸爸。” 韩嘉榆:“……” 气氛冷下去。 时冬暖身子一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一秒的爹感转瞬即逝,时冬暖的“新爸爸”被韩嘉榆没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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