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沅装痛松开手,看见沈父正提着一双鞋往他们的方向赶,他移开视线,看山间一层堆着一层的白色墓碑。 雨停了,可乌云还是没散。 墓地似乎很适合说一些令人难过的话。 沈母随着沈修沅的目光看去,叹息道:“修沅,不能因为畏惧生死离别,就不去开始。有时候,自以为的为他好,并不能真的让他开心。都说你情我愿,你不能私自替他做决定。你读过很多书,道理比我懂。” 是么? 可是在他烦心不已,疲惫地逃开试图往他床上爬的人,躲开一个个碰不得的胳膊大腿时,池愿还在学校学一元二次不等式。 他参加名流聚会,在灯红酒绿觥筹交错间步步惊心,装得若无其事应付一堆豺狼虎豹的虚伪笑容时,池愿还在游戏城抓两个币一次的毛绒娃娃。 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纯良,他让池愿看见的,只是最适合池愿看见的。 说残忍一点,他从来没有想过和池愿的以后,更没想过把池愿带进他的圈子。他所做的,所付出的好,只囿于现状,也只止于现状。 沈修沅不再反驳沈母,话题忽转:“妈,你知道一个公司想要发展,就不能止步于一个城市,一个国家。父亲毕业于商学院,他应该同你讲过,这个世界,还有无数的资源未被发掘。” 沈母猛地转头,定定看着他。 沈修沅的声音依然平静。 遥远的天际线和高山相连,天地共色,映入他的眼眸,他说:“人类的野心,永远得不到满足。” “你我都明白,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总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它让步。” 沈母心中震撼,苦涩一笑:“总能寻得两全。” “我不知道我对池愿具体是什么心思。”沈修沅闭上眼睛,没有痛苦不舍,只是陈述事实:“我做不到耽误他,也没办法为了他改变什么。” “他的伴侣,应当是同他一样年轻恣意,满心满眼都是他一人的。而不是终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离开他的我。”
第82章 相差的,他努力补。不合适的,他努力调整。 池愿在房间待到下午。 管家敲响房门,告诉他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池愿应了一声,换上准备好的黑衣黑裤。 临走前,他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笑容。 还好,今年的笑很自然,大概是笑得多了,习惯成自然。 管家等在门外,为池愿带路。 黑色越野停在门口,池愿同管家告别,坐进后座,“去峻山,谢谢。” “好的,老板。” 驾驶座上的男人声音压着,隐隐有些熟悉。 池愿抬头,从后视镜里见到了出现在他梦中几次的桃花眼。 少年藏不住心事,池愿紧绷的神经松弛,肉眼可见开心许多,双手扒着副驾驶座的背椅,“沈修沅,你怎么回来了?” 沈修沅弯了下眼睛,双手打着方向盘转弯,“祭拜只需要四个小时,我父母也回来了,晚上带你去见他们。” “好的。” 池愿安分坐回去,有点后悔。 他应该坐副驾驶的。 池愿看见后座放置的安息花,一愣,“沈修沅,你忘了一束花。” “没忘。”沈修沅说,“我有位早逝的姑姑沉眠于峻山,我去祭拜。” “喔。”池愿不好意思说,他误以为沈修沅是特意送他。 缓了会儿,池愿觉察出不对劲,“你是怎么提前知道我要去峻山的?” 他年年祭拜都避开了池曦和池御锦,去墓园前还会特意甩开保镖,按理没人知道他清明还会出门。 “我手下有一张完备的情报网。”沈修沅隔着后视镜看向池愿,眸里是属于成年男人的侵略性,“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 池愿恍然大悟,故作愤怒:“沈修沅,你调查我!” 沈修沅默认,反问:“你没调查我?” “没有啊。”池愿回答得坦坦荡荡,“我调查你干嘛?” “不确认我的人品,就敢和我住在一个屋檐下?” 其实是确认了的,见面第一天,池愿还反复确认消息,生怕走错地方。 “你是舅舅的朋友嘛。”池愿笑嘻嘻说,“而且相由心生。你长在我的审美点上,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怀疑你呢。” 沈修沅笑骂一句,不再开口,认真开车。 从老宅到峻山,有近两个小时的车程。 询问过池愿的意见,沈修沅打开车载音乐,舒缓的歌声缓解车程的疲惫。 池愿支着脑袋看向车外不断变换的景色,跟着音乐低声哼歌。 他没听过这首歌,旋律都是凭感觉乱哼的,声音不大,只有自己能听见。 曲调忧伤,男歌手唱功高超,引人共情。 池愿哼了两句就闭嘴了,他皱起眉头,很轻地嘶了一声。 歌曲是很好听,只是歌词不对劲。 男歌手悲然唱着—— “我才终于明白办不到的承诺, 就成了枷锁, 现实中幸福永远缺货。” 好悲伤的歌词。 “请告诉她,我不爱她, 笑着难过自我惩罚, 想终止这一切挣扎。” 池愿听不下去,沉默着伸手关掉音乐。 “不好听?”沈修沅往下瞥一眼池愿收回去的手。 “好听。” 池愿心情很差,垮着一张脸,说:“听得我现在就想去峻山大哭一场。” 沈修沅了然,背过锅,“是我考虑不周。” “没事。” 池愿沉默靠着车窗,“是我的问题。” 他喜欢一个人,太想拥有美好的结局,迷信到连带着悲剧色彩的情歌都不想听。 越野驶过山路,开入平敞大道。 沈修沅能感觉到,后座的气氛越来越安静。 良久,池愿才开口说话:“沈修沅,能在前面路口下高速吗?” 沈修沅“嗯”了一声,改道下了高速。 离峻山不远的花店,一辆越野车稳稳停在门口。 从越野后座下来一位身姿修长的男生,男生眼皮半阖,下颌线绷紧,大步走进花店。 店主差点以为是有人来砸店,警惕地盯着来人。 “帮我包一束月季,谢谢。” 池愿晃眼看过色彩艳丽的花花草草,“要红色的。” 原来是正经客人,店主收回打量,露出合适的营业微笑,说:“好的。” 挑花前,店主看他年纪不大,没忍住提醒:“祭祀的话,白色更合适。” 池愿摇摇头,“她喜欢红色。” 沈修沅没等太久,池愿抱着一束红色月季从花店出来,绕过车头,径直走向后座,将月季放进去,然后关上车门,打开副驾驶的门,坐在沈修沅旁边,言简意赅道:“后座没位置了。” 换作平时,沈修沅会说两句逗逗他,但今天不合适。 他踩下油门,继续往峻山赶。 五分钟后。 沈修沅和池愿各抱一束花,在墓园门口完成登记。 沈修沅早逝的姑姑埋葬于山腰,而池愿的外婆葬于山顶。 两人走到一半便应该分道扬镳。 池愿却没动,轻声说:“你陪我上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会不会不太合适?” “我骗她我过得很好,交了很多朋友。但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个人来,从没带谁来看过她。”池愿伸手拉住沈修沅的衣袖,“沈修沅,你今天能不能帮我把谎言变成事实?” 沈修沅低头看他,手腕翻转,松松垮垮抓了池愿的手腕,大概只有半秒便松了手,说:“好。” 曾经不希望沈修沅可怜他,现在却试图用可怜来换取爱。 他真是卑劣得可笑至极。 但他似乎没更好的办法。 池愿思来想去,可悲得在身上找不出一点儿沈修沅能喜欢上他的可能。 沈修沅的起点太高了,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沈修沅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比他更配站在沈修沅身边。 他空有池家少爷的名头,还是过去式,实际什么都接触不到。 他的生活是校园和试卷,沈修沅的生活是商界和名流。 美人鱼上岸的代价是每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那他试图把沈修沅圈进未来,走进一个只对他开放了一个小角落的世界,需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努力站在能和沈修沅比肩的地方。 相差的,他努力补。不合适的,他努力调整。 喜欢不是说说,他可以在不违背沈修沅意愿的前提下,不择手段。 他会悲伤,会自我怀疑,但不会停止奔向沈修沅。
第83章 原来他逃离的不是池曦,是那个不被爱的自己。 清明时节,雨纷纷。 日暮西山,天空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峻山顶只埋葬着一位逝者。 墓前并不安静,稀稀落落站了数十个人。 黑衣女子笔直站在墓前,黑色短发干净利落,眉目是被打磨过的锋利。 女子胸口别着一朵红色月季。 同样装扮的男人脱下外套,披上女人肩膀,温柔小声道:“小曦,降温了。” 话语里隐含着催促,池曦一动不动,说:“不急。” 她还没有等到该来的人。 青石板湿润,鞋底踩在上面,会带走一鞋底的湿泥,这让来人的脚步声听起来沉闷。 池曦听见脚步,维持高抬下巴的姿势,慢慢转身。 池愿本就黯淡的脸色,在看清她的一瞬间,彻底没了温度,怀里的月季差点儿没抱稳。 池曦的目光从池愿身上,移到沈修沅身上,半晌,动动红唇,客气道:“沈总。” “池总。” 池愿朝沈修沅身边走了半步,那是一个下意识的依赖动作。 池曦讽刺一笑,“既然把我当需要防备的外人,那你来这儿干嘛呢。” 她看着池愿,目光里有不屑,也有逼迫,“池愿,你忘记我们签过的协议了吗?” 池愿并不回答。 刚好,池曦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自顾自道:“看来墓园的管理者得换一位了,什么无关人员都敢往墓园放。” “我不想和你吵架。”池愿比沈修沅想得平静,他的视线越过池曦,只落在墓碑上老人慈祥的面庞,“至少在她墓前不想。” “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秦以桁冷笑着问。 “我态度怎么样跟你们也没关系吧。”池愿冷脸与他对视,“秦总。” “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 池愿扯了下唇。 他就是这么有本事,把衣冠楚楚,事业有成的秦以桁气得跳脚。 池曦松松拦了秦以桁一下,意味不明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连,淡声开口:“你翅膀倒是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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