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继兄发现了她。 在家里,她装得坦坦荡荡,实际上怕得要命。昨晚那王八蛋一找她,她腿软,说不出拒绝的话。 何况继兄还威胁她,让她别耍小聪明,不然就告诉她母亲。连重新写一封情书的路都被堵死。 母亲算是邹韩月唯一的软肋,她知道母亲平常都在看继兄的眼色,行事小心翼翼。高嫁后的日子已是不易,她不想给母亲添乱。 她可以努力学习,考得越远越好,未来找机会脱离家庭。可是母亲不行,母亲很爱继父,和继父继兄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已经是母亲的执念。 邹韩月吸了吸鼻子,用发红湿润的眼眶望着池愿,“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写一封行吗?可是它真的很重要,能不能把它还给我。” 池愿很怕女孩子哭,他翻找着空荡荡的裤兜,一张纸都没找到,只能无力地安慰:“你别哭。” 邹韩月嗯了一声,低头用手背擦去泪花,小声说:“学长,算我欠你一个情,行吗?” “没有这个说法。你说得对,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池愿叹了口气,“我没带。明天给你,行吗?” 邹韩月说好,走之前把买的一袋不知道是用于道歉更多,还是感谢更多的零食塞给池愿,重复了好几遍谢谢。 送走邹韩月,池愿扛着全班“oi!!”的声音坐回座位。 他把零食放在谢绪桌上,“送你了。” 谢绪本人比池愿更像被女生找,一脸羞涩,伸出两根手指将塑料袋往池愿的桌上戳动,“这不太好叭~” “……” 池愿拿出手机,敲敲打打。 下一秒,谢绪放在桌肚里的手机振动。 谢绪摸出来,看着两千的转账,头上冒出一个问号。 池愿言简意赅:“你拿着零食,想办法把钱还给邹韩月。” 谢绪收下钱,从袋子里挑出一根棒棒糖,拆开包装含嘴里,含糊不清问:“你怎么不自己还。” 邹韩月表白时,有不少人看见。他再和邹韩月一来一回互相送东西,指不定学校会传成什么样子。池愿怕麻烦,也不想给邹韩月带去麻烦,借口道:“没她联系方式。” “我也没有啊。” 池愿没法,使出杀手锏,“上次展览的飞机模型,你是不是很喜欢?” “池哥,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谢绪两眼放光,满是催促,左眼写着“你快说是啊!”,右眼写着“喜欢喜欢,我真的超喜欢的”。 谢绪最近的朋友圈里全是飞机模型。飞机模型价值八万六,全国限量三百架,周末预售。 由于谢绪的喜欢来得快去得更快,家里的模型堆满一个仓库。谢家老大不希望弟弟养成骄奢淫逸的样子,很早前就放话,不准谢绪再买任何模型,还调低了谢绪的银行卡限额。 谢绪花钱大手大脚,存不下一分钱。在此之前,错过了不少喜欢的模型。 池愿扔出诱饵,引导他上钩:“明天顺便帮我还个东西,钱你当面转给她。” 谢绪试探:“那模型……” “送你了。”池愿地主般大气道。 谢绪喜极而泣,发誓就算马革裹尸还,也会完成池愿交代的任务。 池愿则摆摆手,表示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 毕竟要马革裹尸还的,是他自己。并且极大可能,是自刀。 最后一节自习,池愿明显心不在焉,手机屏幕就没熄灭过,一直停在和阿姨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他在问沈修沅有没有因为情书生气。 他和阿姨关系搞得不错,阿姨乐意向他透露沈修沅的动向。俗称通风报信,让他不知不觉犯错后也能有个准备。 阿姨快十分钟没回消息了,池愿等得着急,咬着大拇指,拍了拍阿姨的头像。 聊天框最下方多了一行小字。 “你拍了拍阿姨,并发出了准备倒立洗头的兴奋声音。” ………… 池愿臭着脸,在发现这玩意儿还不能撤回时,差点儿没忍住把手机砸了。 阿姨姗姗来迟。 不过这次发的不是文字,而是语音。 上着课,不方便听。池愿选择语音转文字。 然后看见了一行冷冰冰的字体。 “上课还敢玩儿手机,你猜我生没生气?” 辨识度极高的语气,是沈修沅。 池愿把手机往桌肚一塞,正襟危坐。 物理必刷题上的每个字都像甲骨文一样,池愿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和阿姨的聊天沈修沅看见了多少?沈修沅知道他收了女生的情书是什么反应?沈修沅有没有生气,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 一个又一个问题冒出来,池愿头昏脑涨,傻了吧唧一头撞在课桌上,心底最深处无限悲凉。 “怎么了,兄弟?” 谢绪手掩住唇,自觉贴心宽慰:“我承认物理不是人做的,但你也不至于寻死吧。” 讲台上,罗凤刀剑一样的警告目光投射过来,谢绪立马坐正,奋笔疾书写了一个潇洒的“解”字。 他在这边抓耳挠腮,几分钟之后,旁边寻思的兄弟两根手指推着一张叠了两道的字条过来。 谢绪展开字条,上面赫然写着:“如果你有个朋友收了别人的情书,却不小心被自己喜欢的人发现了,那你的朋友应该怎么面对自己喜欢的人?”
第74章 我侄子终于被你养傻了吗? 这是什么狗血问题? 谢绪思索片刻,下笔的速度比答题快。 池愿百无聊赖等了一会儿,谢绪把纸条还给他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怒气。 池愿:“?” 他展开字条,就见谢绪的字力透纸背,明显情绪丰富,俨然写着——“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收别人的情书?我不会有这样的朋友,我讨厌渣男!!!” 最后一个感叹号画得巨大,占了半张字条。 被扣上渣男帽子的池愿拳头硬了。 谢绪的脑神经和正常人截然不同,抓重点的本事全耗在语文阅读理解上,他就多余问。 兜兜转转,池愿终于发现,他只能依靠自己。 放学铃响,他没等谢绪,简单说了一句“先走了”,一改平常慢慢悠悠的样子,飞奔出了校门。 不管沈修沅的反应如何,他都想见沈修沅。 要是沈修沅不在意,那他就努力,让沈修沅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在意。 如果沈修沅在意……算了,可能性太小。 当面前出现那扇高大的公寓门,池愿才发现,不管一路走好怎么自我鼓励,他还是难以避免地害怕面对。 人在做一件事之前,总会预设一个答案,有好有坏。 池愿心里的答案,是最糟糕的一款。 他觉得沈修沅大概会轻飘飘放下,借着情书调侃他。而他得带着假笑,一边假装恼羞成怒一边从沈修沅手里接过情书。 装了许多年,装混不吝扶不上墙的阿斗,装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到头来,还要装释怀。 池愿从脚底生出疲惫的枝丫,顺着四肢流通的血液,逆流向上生长,扎进心脏。 不论从身份,还是从年纪,他都不该喜欢沈修沅。 可沈修沅太好了,没人会对他这么好了。 没人会挡在他面前,剥开他的内心,不计回报地,为他挡去一切风霜。 池御锦对他的照顾,他看在眼里。也并不觉得池御锦和他有血缘关系,就理所应当为他付出。 可是池御锦和沈修沅不一样。 过往数十年的失望,要说没有生出任何隔阂,只不过是粉饰太平的假装。 但他总告诉池御锦,说自己不怨不恨,也不是撒谎。 池愿同样感激池御锦,感谢他能时不时拉他一把,让他在池家的这么多年,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他只是……很难再同他们亲近起来了。 池御锦是亲情,他可以靠赡养来回报。沈修沅是局外人,他找不到回报的方法,而他不想把沈修沅对他的好当成利益交换。 所以他思来想去,最后把沈修沅划进了自己的地盘。家人,朋友,哥哥,叔叔……都不足以放在沈修沅身上作修饰。 最初只是不想从沈修沅的世界里淡出,但慢慢的,不为人知的私心逐渐疯长,对沈修沅的情感就像慢性毒素,一点一点浸入内里,经过变质转换,他再也离不开、舍不掉。 右手放在金属门把手上,池愿发现,今早出门太匆忙,钥匙放在书桌上,他忘记带走。 没有沈修沅给的钥匙,他连公寓都进不去。 高端指纹锁与他无关,沈修沅没有给他更多权限。直到现在,他和沈修沅的联系还止步于短信。 本该如此的,这才是他们之间应该保持的正常关系。 为朋友家小孩儿提供住宿的好心人,和拖着行李寻求一处庇护的可怜人。 是他越界,肖想越界的触碰和爱意。 头顶的声控灯明灭,阴影挡住池愿侧脸。 相处那么久,沈修沅的为人处世,池愿再傻也能窥见一隅。 他笔直站在和沈修沅一门之隔外的走廊,忽然明白了傅昇。 爱让人卑微不自信,也让人忐忑不安、如履薄冰。 跨出一步之前,自我怀疑就足够毁掉他的心智。 池愿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 他从不觉得有优于常人之处。 可他不觉得,并不代表他就不是。 他有勇气忤逆压抑在他身上十几年的池家,又怎么会没有勇气为自己争一份喜欢。 池愿没有想过立马捅破窗户纸,任何事都需要缓冲。 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间,他才十八岁,他会有很多的时间。 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的性别恰好和他一样而已,并不是很严重的事情。 可以失败,可以重来,也可以不被理解不被接受。 少年的心意炽热而盛大,他无比清醒自己要什么,为此甘之如饴,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池愿曲起手指,敲了敲门,尾调扬起,惊动声控灯,冷白的灯光洒下,少年的眉眼早已恢复如常,“阿姨,我忘带钥匙啦。” 门开,玄关站着的不是阿姨,是沈修沅。 沈修沅扣着电话,开完门,抬手揉了一把池愿跑得乱糟糟的头发,悠闲漫步回阳台。 池愿呆愣在玄关,热意偷偷爬上耳垂。 良久,他捂着发烫的脸,右手放在沈修沅碰过的发梢,用同样的力度揉了一下。 “嘭——” 池愿警觉抬头。 阿姨一脸呆滞,手里的锅铲落地,滚了两圈。 半晌,阿姨扶住承重墙,惊恐不安问:“小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池愿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着低头换鞋,沉默着捡起锅铲,又站了几秒钟,深沉道:“我最近学习压力比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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