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意池曦话中的嘲讽,反正也没想得到她的任何承认。池愿把刚签好的文件递给前来催促进度的小周秘书,语气不变,出乎池曦意料地,叫了她一声,母亲。 反应过来池愿正在处理私事,小周抱着文件,一边催眠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一边快步离开池愿的视线范围。 池曦的笑僵硬在脸上,顿住片刻的呼吸在不到半秒后变得沉重。 办公室门被小心关上,池愿翻开另一份文件,说:“你还是不了解我。” 唇角的弧度恢复正常,池曦把电话调成免提,重新点燃一支烟,说:“没必要。” 经历过太多,池愿无比赞同池曦的话:“确实。” “这应该是我们通过最长的一次电话。”池愿看了眼时间,说:“既然大家的时间都珍贵,也没必要浪费在叙旧上。我的话,池总可以考虑考虑,想好了,我们再聊。” 不再是母子关系,池愿站在合作者的角度,在心平气和地和池曦谈一场合作。 曾经只会打架,常常带着一身伤回家的男生,早就悄悄长成了比她还高的人。 最后一张照片中,池愿被沈母挽着手,脸上表情淡淡,却传递出一种类似于放松的讯息。 在沈家,池愿得到了过去二十几年都没得到的属于家人的宠爱。 也许是命不久矣,池曦回顾过去所做的一切,对池愿有了一丝如云烟般浅淡的愧疚。 因她而起的一切,也该由她结束。 不只秦以桁,还有池愿。 如果早点儿有这样的觉悟,大概谁也不用痛苦地过活。不过,在意识到死亡很快就要真正来临之前,没人有闲心安排身后事。 抖掉烟灰,池曦默认了池愿的条件,开口:“明天八点的航班落地宁城,地点你挑。” “飞海城吧。”池愿公事公办说,“托你的福,我很久不回宁城了。”
第203章 池曦 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忙到半夜,池愿绕路赶到沈修沅暂住过的公寓。 戒烟贴旁边放了几颗糖,池愿扯下和糖放在一处的便利贴。 “吃糖伤牙,注意节制。” 拆开一颗糖塞进嘴里,把便利贴装进衣兜,池愿抱起戒烟贴,嘟囔:“又不是小孩子,管真宽。” 翌日十点。 池愿提前半小时到达和池曦约定好的咖啡馆,看见无神望向窗外,不知等候了多久的池曦。 桌面放着的咖啡已经没有热气。 待池愿坐下,听见动静后的池曦回头,开口第一句话平淡如水:“这儿环境不错。” “嗯。”池愿低头翻看点单用的平板,随口答:“适合久居。” 从池愿像极了两片黝黑鸦羽的睫毛,看到薄而红润的嘴唇,池曦端起冷透的咖啡,轻抿一口:“我竟然不知道,你在这儿落地生根。” “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多。”池愿点好咖啡,放下平板,用池曦的话回答她,“也没必要知道。” “话里带刺。”池曦看向他,问:“是记恨我么?” 很久没有仔细看过池愿,也许是记忆中有关那人的记忆被岁月冲淡直至模糊得看不清。 被一张桌子分开两侧,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池愿,池曦忽然觉得,他们也不是很像。 池曦看见池愿挑了一下眉,露出她从没见过的表情,嘴角轻挑,问她:“你觉得呢?” 愣神片刻,池曦移开目光,指腹漫无目的擦过咖啡杯杯壁,说:“恨的吧。” 她说:“我确实不该生下你。” 服务员端上咖啡,招呼道:“请慢用。” 待他离开,池愿叩叩桌面,提醒道:“追悔往昔还是留到以后比较好。” 他面无波澜告诉池曦:“我不在乎这些。” “是吗?”池曦说,“我以为你会想听到我的忏悔。” 忏悔,她不该生下又不管,放任池愿在爹不疼娘不爱的环境下生长。忏悔,她不该像个监视狂,派人监督池愿的一举一动,以便寻得错处,进而打压池愿。更忏悔,她不该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棒打鸳鸯,害得沈修沅和池愿整整五年都不快活。 “你会吗?”池愿只是问。他甚至等不到池曦的回答,就自己说出了答案,“你不会。” 慢悠悠喝完剩下的咖啡,池曦淡声说:“确实。” 只有在旁人眼里,她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但谁也不是她,有些事情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能够站着说话不腰疼,等真经历过她所经历的,谁又能比她高尚多少呢。 她也许会有后悔和愧疚,但不会觉得自己做过任何错事。 于手下集团,在任期间,她没有做出过任何错误决策,连细微失误都没犯过,池总永远完美。于私人生活,她总能绝地逢生,无论发生什么,都能迅速冷静下来,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策。 她活一世,不求对得起旁人,只求对得起自己。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为了达成目的,无论什么手段,她都会用。 包括称得上一段佳话的婚姻。 她和秦以桁看似情投意合,伉俪情深,但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段婚姻到底有多少漏洞。 婚后,池曦不怀疑秦以桁对她的真心,所幸夫妻数十年,她并未辜负秦以桁的真情。她反馈给秦以桁的,也是足以以假乱真的“真情”。 只不过秦以桁是真情流露,而她一直在忍着恶心演戏而已。 在她心里,秦以桁、池愿和世界上所有人都一样。 秦以桁有用,所以值得她费心敷衍。池愿没用,连多浪费一秒的时间都没必要。 没等到池曦对当年的解释,池愿听见她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从我记事开始,听见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女子不如男。女人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成为男人的附属品,她们不论多么优秀,都永远低了远不如她们的男人一等。她们唯一的作用,就是取悦男人……以及传宗接代。” 真实的池曦不爱这个世界,她甚至怨恨憎恶所处的社会。 指尖微微用力捏住瓷杯,池曦缓声说:“这个世界藏污纳垢,肮脏又自诩高贵。活下来的人,连血液泛着令人恶心的味道。” 说这些话时,池曦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类似于“太阳每天会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这类被人们奉为真理的既定事实。 池愿并不打断她,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池曦真实的内心。 往后再见,他和池曦,不是敌人也会是陌生人。解决完沈修沅留下的结,池愿不会让自己再见到池曦。他不知道池曦为什么会选择告诉他这些,几相抉择后选择成为一个聆听者,是最后的还债。 作为一个被抛弃的儿子,池愿不吝啬于给池曦一个侃侃而谈的机会,这是他在履行作为后辈的义务。 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可我想证明,并不是如此。” 池曦的声音变得很轻,她带着池愿,穿插陈年旧事中。 漂亮的女孩儿很受喜欢,同学喜欢,老师也喜欢。 “你想参加作文比赛吗?”老师布满老茧的手掌搭在小女孩头顶,慈爱无比地问:“那周末来老师家里,老师亲自辅导你好不好?” 年幼的池曦看着他,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珠一动不动。半晌,老师被她看得发怵。被老师的废物表现逗乐,小池曦装作单纯地开口:“可我觉得老师的水平并不配指导我呢。” 最后的结果就是老师被惹怒,作文回回满分的小池曦,输给了一个每天最大的乐子就是扯女同学辫子的混球男孩。 她永远记得在结果出来后,老师在讲台上看她的眼神,轻蔑中混杂着讥笑,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那时的池曦,心中有了个朦胧的念头——权利真是个好东西。 记不清被多少长相或丑陋或人模人样的男人摸过手臂,嗅过发丝,他们总会在掐了她的腰后又装模做样地道歉,其实口水都快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同样是人,池曦始终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男人连控制欲望如此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却能够如此不要脸地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多厉害的人物? 男女平等?什么才是真正的平等。
第204章 她坠进了泥潭,泥沙淹没了她的手足,灌入她的口鼻 池曦不屑于浪费精力和脑细胞记录他们贪婪恶心的模样,她记的,永远是一句句把她的自尊和骄傲踩进泥土里的垃圾话。 这次的班级第一是池曦,第二名是我们班长,班长要努努力呀,一个男子汉怎么还比不过一个小女生呢? 你为什么不答应我的要求呢?女孩子这么要强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得找个男人嫁了,脱光了取悦我们,每天要做的就是伺候好自己的丈夫。跟了我吧,池曦,有我一口肉吃,就不会少了你一口汤喝。 女孩子学什么管理呀?秘书上位的小说看多了吧?不过她确实很漂亮,豁得出去说不定还真能勾搭个金主,哄得金主包养她,直接当一辈子养尊处优的金丝雀,啧啧。 年少轻狂,热血从未冷却,无论语言多么恶毒,池曦最初想的都是用实力让所有人闭嘴,她不比任何人差劲。 老师觉得她不该坐在第一的位子上,她就在那个位子从小学坐到博士毕业。她亲眼看着那些被老师夸赞重视的好学生们,在整个学习生涯中,都翻不过她这座山。 她把还存着封建思想的追求者打得鼻青脸肿,威胁他如果再敢出现在她面前碍眼,就让他这辈子没办法做个正常男人。 她一步一步往上爬,业内第一女强人的位置并不好坐,她为此花费了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可她觉得,很值。 最初创业,没有资金没有人脉,她陪酒陪到胃出血,熬夜熬到心脏骤停,方案改了一版又一版,每天看着电脑的时间不少于十个小时。 刚入社会打拼的池曦并不是一朵高傲的玫瑰,在唯阶级论的上流社会,她是一朵无人在乎的路边野花,可以随意践踏侮辱,她翻不起任何浪花。 没有权利,便没有话语权。一个普通人家出生的漂亮女孩子,真的能逃过潜规则么? 不能。 离开学校,池曦意识到,无论她在学校拿了多少次国奖,又拿了多少次一等奖学金,四六级成绩和绩点有多么多么高……都没用。 它或许确实是一块不错的敲门砖,但在意这些用金子镶嵌出的虚壳的人太少,她运气不好,遇不到。 从最底处往上爬的几年,池曦见识够了人性最恶心的一面。 谈合同会被为难,一群大腹便便的人逼着她喝酒,喝完酒却不签合同,非要她陪着睡一夜。 谈成合同也没用,流言蜚语会淹没属于她的荣耀。 如果换一个性别,大家大概会夸赞她实力超群。可偏偏她是一个漂亮的女生,留给她的只剩粗俗无比的话语和愈发放肆和下流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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