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莫行风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害怕地后退。潜意识里,即使他再爱陆知轻,终究也被伤怕了。沈祤沉声道:“放轻松,他无法伤害你,你现在要做的是彻底让他从你的心里消失。也许这会很漫长,但你一定会做到。跟着我的口令,接近他,抹杀他。我数三个数,数到三,你就把他推开……”沈祤话还没说完,莫行风便摇着头哭叫道:“我不,不能这样!”头部被仪器固定,剧烈地动作只会让他更加难受。 沈祤安慰道:“听着,不要害怕,慢慢地调整你的呼吸,深呼吸后,仔细听我的口令。他无法伤害你,你做得到的……” 眼泪和汗水已经浸湿了莫行风的衣裳,他微弱地挣扎道:“我没办法这么做,我不能……” 沈祤明白,莫行风还是想要靠近他,但是又因为不能违背指令而感到痛苦。他很矛盾、很纠结,连推开伤害他的人都做不到。 再这么逼他下去,恐怕催眠达不到应有的效果,还是不要拔苗助长。沈祤叹了口气,“好,没关系,你已经很棒了。现在我数三二一,你慢慢地睁开眼睛,回到现实的世界。” 莫行风紧闭着双眼,眉头紧皱,眼皮下的眼珠来回转动,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沈祤暗道不妙,音量拔高:“莫行风,你听得到我说话吗?现在我数三个数,马上醒过来。” 莫行风听得见,但意识却无法苏醒,面前的男人一步一步朝他逼近,后面已是死角,他退无可退。陆知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皮肤颜色惨白,毫无血色。这不是他以往所迷恋的容颜,反倒是莫行风地狱般的日子的开端。 “不要,不要这样……” 莫行风绷紧身体,用力向后一仰,想用后脑勺重击使自己清醒过来。幸好沈祤提前做好保护措施,莫行风的脑袋底下垫着软枕头,头也被固定住了。“深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沈祤安抚着他,手有节奏地在他的胸口轻轻拍打。莫行风好似哭闹的婴孩逐渐平静下来,止住了颤抖,紧抓着衣服的手指也逐渐松力。 “很好。我数三个数,慢慢地睁开你的眼睛,好吗?” 沈祤的声音好像从远处传来的钟声,逐渐将莫行风游走的意识拉回。莫行风随着沈祤倒数,慢慢睁眼,适应眼前的光线。仅仅是短暂的催眠,但精神却高度集中,累得不行。 沈祤帮他倒了一杯热水,调整了座椅,使莫行风能够舒服地靠在软垫上和他轻松地对话。“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感觉如何?” “很不好……我看到了轻轻。他、他的脸好白,好可怕……他的手背在身后,眼神好像马上就会杀了我。”莫行风艰难地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情绪还没彻底稳定下来,音量微小而虚弱。沈祤边听边拿笔记,时不时推一下眼镜,沉声道:“这是你的潜意识。他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更何况你曾经在戒同所呆过,就算有些事情你忘了,其实还是存在的。” 莫行风迷茫地看向沈祤,他没听懂。 沈祤并不打算向他解释,而是抽了张纸帮他擦去脸上的汗水,温声说:“你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可以走了。” 门口的陈恕早就在焦急地等待着,担心莫行风身体支撑不住治疗。看见沈祤出来,陈恕急忙上前问:“他的情况怎么样?” 沈祤摇摇头,“情况不算好也不算坏。病人去过戒同所但看见以往的恋人却不觉得恶心或害怕,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治疗他。病人需要独立的生存,而不是永远活在他给的阴影之下。但病人很爱他的恋人,催眠又生怕会唤醒病人对他的反胃,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阴影呢?”陈恕听了更加担心地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可以放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他走出来。不过,这需要时间。只要病人自己有信心,家人支持鼓励,我相信他一定会好起来。” 陈恕带着莫行风离开。虽然莫行风的腿脚依旧站不稳当,但比第一次出来时情况好了不少。陈恕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真是个勇敢的孩子。” 莫行风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小声说:“还好吧。”陈恕否认,停下脚步捏了一把莫行风的脸蛋,“如果是我一定会退缩,永远这么胆小下去。但你迈出了第一步,以后一定能顺利地走下去。”陈恕刮了下莫行风的鼻子,莫行风不敢对上陈恕的眼睛,看向一旁的树,时不时用躲闪的目光来表示他的胆怯。 “为了庆祝你今天勇敢治疗,我们去吃顿好的吧,怎么样,你想吃什么?”陈恕边说边拿起手机开始订餐厅。莫行风摇摇头,在他看来食物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了,他不挑的。可是陈恕现在想培养他的思维独立,必须让他选出一家想吃的饭菜。莫行风有些苦恼地在脑袋里搜索着好吃的食物的词汇,终于干巴巴地说:“披萨吧……但是,会、会不会很贵呢?” 陈恕很高兴莫行风能提出自己想吃的食物,摆摆手说:“能有多贵?别忘了阿星有钱啊。” 有钱?陈沄星到底有多有钱啊……莫行风呆呆地被陈恕带到披萨店,然后肚子被撑得鼓鼓的才肯被陈恕拎回家。 今晚夜色笼罩,天上还有一轮娥眉月,漂亮得引人注目,路上有不少行人对着夜空拍照。陆知轻独自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向回家的路。 他不记得这是莫行风离开家的第几天,原本的麻木变得有些刺痛。陆知轻自嘲的想,看见狗和板栗都会想到他,是不是被这个傻子烦出后遗症了? “好巧。” 陆知轻神游,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转头,是陈沄星。陆知轻暗骂,怎么越不想看见谁,偏偏谁出现。 “有什么事吗,陈总?”陆知轻冷漠的声音更加拉远了两人的距离感。其实他现在很好奇莫行风过得如何,只是面色如常罢了。陈沄星挑了下眉,“就这么把你的合作伙伴删了?”他举起手机,上面是陈沄星发送失败的消息提示。 刺眼的红色感叹号让陆知轻有些尴尬。他确实鲁莽了,但那时一时生气,没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好意思了。我把您加回来?” 陈沄星把手机放回口袋,表情不屑,语气轻蔑:“很少有人会删我联系方式,你是第一个。不过没关系,本来以你这个级别,这个身份地位也加不上我,如果不是莫行风,我可不会认识你。”陆知轻感受到陈沄星话语里的讥讽,有些恼怒:“是吗?陈二少爷,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沄星步步逼近,陆知轻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被石头绊倒。 “感谢你对莫行风做的那些事,他马上就会忘记你了。好好管理你的公司,别哪一天被我一同吞并了,那可不太好看。”陈沄星猛地撞了一下陆知轻的肩膀,最后嘲笑道:“下次丢垃圾记得分厨余垃圾,别不讲素质。”陆知轻这才反应过来,那天他在路上发脾气被陈沄星看得一清二楚。 “妈的,装什么啊?”陆知轻咬牙切齿地骂道,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肩膀,头发都快被气冒烟。没有什么是比控制不住地怀念一个傻子更让他发火的事情了,如果有,那就是被傻子的朋友嘲讽。 陈沄星的话还是刺激了他。陆知轻不禁开始回想,他对莫行风做了什么?莫行风出走一定很伤心,因为他确实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他将对方最赤诚的心意踩在脚底。 但陆知轻依旧不相信莫行风会忘记他。
第18章 最后一次 陈恕和莫行风一路散步回家,原因是莫行风吃得太撑,消消食。天空中挂着一轮娥眉月,陈恕站在原地用手机拍了张照片拿给莫行风看,“漂亮吗?” 莫行风拿起手机端详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看天上,认真地说:“好看。”月亮在黑夜中被一层淡淡的薄云遮挡,隐隐透出一丝微光,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朦胧感。 他再看向陈恕的侧脸,竟有一点恍惚。莫行风从没想过自己会和除了陆知轻以外的人接触密切,更别提在夜晚散步。出院之后,他的记忆里只有陆知轻,这就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可陆知轻没能拉他一把,反而冷眼旁观他坠入深渊。莫行风清醒的时候会思考很多,他放不下陆知轻究竟是因为有多喜欢,还是不甘心自己几年的感情付之东流?或许,他一直爱的都是高中时期那个时不时会给予他一点爱的少年罢了。 “连那些爱都是假的,他、他甚至没能短暂地爱过我。” “今天是伤心小狗吗,怎么开始嗷嗷叫了?”陈恕听到莫行风喃喃自语,停下脚步想逗他几句。莫行风不高兴的时候嘴巴会不自觉地往上翘,看起来非常委屈,又有几分可爱。陈恕一边怜爱地帮他整理衣领,发现白衣服沾上了一点食物残渣,一边假装懊恼说:“你果然是小狗,吃东西都吃到衣服上了,怎么办?” 莫行风低头一看,连忙把衣服上的碎屑抖掉,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我会把它洗干净的。” 陈恕当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而是温柔地说:“刚刚你吃东西的时候狼吞虎咽,我以为是食物让你感到开心,实际上你是为了发泄情绪才进食那么快的,对不对?”莫行风迟疑地点点头,不禁想陈恕怎么那么厉害,什么都看得出来,根本瞒不住他。 “我从来没没见过他,他长得好看吗?”陈恕突然这么一问,莫行风愣了一瞬,脸瞬时变得通红。 “好看。”他想,轻轻当然漂亮了,皮肤又白又滑,嘴唇粉嫩,眼睛里总是有一汪水,自己一欺负他,就要落泪。莫行风边想着陆知轻的容貌,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单单两个字陈恕无法想象出莫行风口中的轻轻到底长什么样,不过男人总有点莫名的胜负欲,他想出个世纪难题,张口就来:“那我和他谁好看?” 莫行风脊背一凉,他当然能看出陈恕是开玩笑,但内心偏偏在此时变得耿直起来。非要一比,陈恕当然长得不赖,清秀好看。但在他这陆知轻可是有滤镜的,谁都比不上。莫行风吞了口唾沫,嘟囔道:“你们……你们两个一样好看。” 三个月以来莫行风总共去了十二趟医院,一周一次的催眠治疗加上吃药让身体极其容易消耗。好在有陈恕,家里的菜肴几乎不重复,莫行风从最开始的吃不下饭变成能夸夸干下三大碗米饭。陈沄星见了不禁扶额,真是养了一条能吃的狗,老婆还非常喜欢给他投食。为了让莫行风不发胖,陈恕甚至带他去健身房锻炼,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 莫行风晚上睡得极熟,半夜惊醒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照镜子的时候也发现自己变了太多,变得更有精气神。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发现自己想念陆知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算好事还是坏事呢?莫行风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伤早就消了,好像连同心上的也是。曾经他以为恨的反义词是爱,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是算了。他不再在乎陆知轻对他的爱与恨,只是默默地把这份对他的喜欢藏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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