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毅将苏雪青的手拉下来,紧紧握在手里:“别送。” 这是唯一一次两人抵死缠绵后没有拥抱着入睡,身体的欲念激情挥发殆尽了,心底更弥漫着无限的空虚和失落。然而苏雪青也就在这空虚和失落中,安静入睡了。 人和人就是这样,有相遇和离开,每段关系也有开始和结束。 和高毅这一段见不得光的关系,就像是暗夜里盛开的昙花,安静、寂寞却也美好。苏雪青没什么遗憾的,高毅应该也知道,断在这个地方,在暴露在阳光下之后,在这一切开始腐烂之前。 清晨第一声汽笛惊醒了苏雪青,同时醒来的,还有高毅。 苏雪青躺着没动,高毅却起床了。他听见对方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走出卧室后轻轻关上门。然后是外面厨房的细微响动,紧接着有煎蛋的香味传来。厨房的响动停止,卧室的门又轻轻打开。苏雪青闭上眼,高毅坐在床前久久地看着他,最后在他额上留下一吻。 脚步声开始向外,这次卧室的门没关,他带走了垃圾,入户门滴答一声,电子锁扣上。 苏雪青仍然闭着眼,伸手摸向床头柜上的烟。点上吸了一口,才发现自己拿了高毅抽的便宜烟。 一条光裸的手臂垂在床边,蓄积的烟灰太重,掉到了地上。 另一条手臂横在脸上,遮住他哭泣的眼睛和颤栗的嘴角。
第64章 尾声1 “你买什么东西了吗?又寄到我这儿了。” 三年前苏父病情恶化,逐渐失去自理能力。苏雪青从苏青扬的公寓搬回父母家,以便和母亲一块儿照顾失能的父亲,而苏青扬最终还是带了苏昱童回到这边上学生活。这也是两位老人期望的,家人住在一个地方,便于互相照料。 “我最近没在网上买东西。”苏雪青对电话里的苏青扬说道。 “上边写着你收件。” “是什么?” “一个小玩意儿,我没拆。下午苏昱童要过去,我让他给你带过去吧。对了,接下来他大部分时间都住你们那边,你跟妈说一声。” 苏雪青有点为难:“爸晚上睡不好,影响他第二天学习。” “没事,那小子睡着了雷打不醒。” “我是担心他会不习惯家里这种氛围。” “放心吧,苏昱童心大得很。” 苏青扬解释,苏雪青才知道,有部著名导演拍的话剧到处在找会弹钢琴的年轻演员,苏昱童被选上了。本来苏青扬不想让他走上那条路,出头的机会渺茫不说,环境还不单纯。但苏昱童主意大,又说只是想去玩,苏青扬也只好准了。 苏父母家在老城中心地带,离苏昱童的学校和排练的剧院都更近。孩子要兼顾两方,时间紧张,在排练结束前,都住这边。 中午时分,保姆做好了午饭。伺候苏父吃饭,还得苏雪青和母亲亲自上手。 老人陷在病床里,像一截干枯的树干。他微张着嘴,眼睛浑浊。房间日光充足,保姆每天打扫,没有不好的味道。等吃过饭,护工就会上门给老人做日常的身体清洁和专业检查给药。 苏雪青将父亲的床摇起来,拿枕头垫在他背后,支起桌板,母亲则把饭菜都端了上来。 母亲将食物喂进他嘴里,他缓慢地咀嚼几下,然后咽下去。随着缓慢的咀嚼,他眼球也缓慢地转动着,目光落到苏雪青脸上。费力地吃了小半碗豆腐蒸蛋,就再也吃不下了。 苏雪青放下床,又抱父亲翻了个身。无法借力的老人瘦却沉重,没有男人帮忙,老太太加保姆都翻不动。就在苏雪青要帮他更换纸尿裤时,苏父出声呵止。 母亲说:“马上护工就来了,你别弄。” “没事。” 母亲按着他的肩摇头:“你爸不愿意在你们面前那样。” 苏雪青撒开手。他明白父亲这样的老知识分子,活到要人这样伺候的份上已经很丢脸,那最后的尊严,宁可丢在外人面前,也不愿意丢在儿女面前,宁可被护工粗手粗脚地对待,他也不愿意让孩子见到自己那样无能的一面。 躺在床上的苏父,用和眼睛一样混沌的声音,又说了那话:“不想活了。” 苏雪青也不再驳斥他,只坐在床头和父亲说话。告诉父亲下午苏昱童要过来,还有他被剧院选上演话剧的事情。 听到外孙的事,老人神情活泛了些,也不再说死不死的。听了一会儿,又忧心忡忡:“让童晚上睡你的房间,我咳。” “他妈说他雷打不醒,你不要担心了。” 他边说边给父亲剥桔子,清新的气味儿充满了整个房间。他每天都会花上一点时间和父亲聊闲话,通常是他说,父亲浑浑噩噩地听着。 三年前接回家那天,医生说父亲最多只有一年寿命。多亏了现代医学和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得以存活这么久。也幸亏家里不缺钱,请得起足够多的人手,让他和他姐不至于因照顾父亲变得疲累不堪,尚有那么多未被消磨的爱和耐心来陪伴。 听他说了一会儿,父亲突然问他:“小邵咋不来看我?” 苏雪青习以为常地敷衍道:“他忙,过两天来。” 父亲有时候会这样,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清醒的时候什么都知道,混沌就只记得以前的事。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咳咳……我知道小邵喜欢说大话,你不喜欢,但他心是好的,你不要计较……你姐也离婚了,她那性格,我担心她……” 苏雪青抓起父亲的手:“别担心,我没吵架,他真的忙。姐也挺好的,她回来了,晚点来看你。” “回来好,你们姐弟有个照应。你让小邵别太累,注意身体……” 护工来了,苏雪青从房间退了出去。最近一年父亲的记忆常常出差错,医生说是老年痴呆的迹象,也是这一年,父亲常常提起邵庭。这时苏雪青才知道,原来父亲心里是很喜欢邵庭,也对他相当满意。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很感激邵庭当年把他送医院,还为他忙上忙下。当年他和邵庭分手,父亲其实很不同意,只是克制着自己不插手儿女的事。 他和邵庭彻底断联也已经好几年了。若说当年的他只能算个挣到钱的小商人,现在他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知名企业家。日常出席什么经济发展会议,参与什么海外投资战略,总之能常常从电视和商业新闻上看到他的名字。 前不久苏雪青才在网上看到一则邵庭的人物访谈。 记者问他,五年前他就已经实现了财富自由,为什么又突然二次创业,以至于投入过大,几近破产?是因为看准这个商机一定一定能够成功,还是说单纯只是对更加成功的渴望。 邵庭平静地看着镜头,面带微笑地说:“都不是。” “那时候我经历了人生非常痛苦的一个阶段,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我一直是个风险爱好者,以前因为有他的存在,我会考虑自己万一失败给对方带去的不利影响。他的离开,让我没有了这方面的顾虑,想做便去做了。” “那个人像是你的刹车。” “可以这么说。” “是他的离开成就了今天的你。那句话怎么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刚刚还一直侃侃而谈的邵庭突然沉下脸来,记者立马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换了个话题:“能分享一下你成功的经验吗?” “并没有什么可以复刻的经验,纯粹是运气罢了。” 苏雪青却觉得记者说得挺好的。从积极的角度想,离开邵庭后,虽然让他独自一人痛苦了一段时间,却也因此造就了一个成功的商人,他的商品给无数人带来便利,算是造福大众了。 短短几年,邵庭完全超越了过去的阶层,曾经的朋友也不一起玩了。反而因缘巧合,苏雪青再次碰上了当初邵庭的伯乐刘培生,和刘培生夫妇重新有了联系。 从过去共同的朋友那里七七八八得知了不少邵庭现在的状况,拼凑起来,大概是他形婚娶了个老婆,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孩子出生后,女人和他分了家却没离婚。而他则是流连于演员模特网红这些美好的肉体里,没什么固定的同性伴侣。 娶妻生子这一条,苏雪青倒不是很意外。他现在的社会身份需要他回归主流,也可能是为了修复和家里关系的需要。至于后一条,私德都是用来要求普通人的,对于他那种人,普通人的家庭关系、伦理道德已经不适用了。 只有两年前的某个深夜,苏雪青接到一串陌生号码拨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一直不说话,苏雪青认为是有人拨错了,便挂了电话。挂断后,他才直觉对面应该是邵庭。 他没有回拨,那个电话号也没有再给他打过。 苏昱童来了,进门就往苏父的房间去,被苏雪青拦了下来:“护工在,等护工出来,你再进去。” 闻言,苏昱童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爷爷好些没?” “老样子。你妈呢?” “她订了一条什么鱼来着,下午要在家炖鱼汤,说晚上过来。”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人高马大,个头超过了苏雪青,直逼一米八。脸上的线条开始变得刚毅,已经初具男人的模样,性格却还是小时候那样闹腾。 他突然勾过苏雪青的脖子,从兜里掏出一个木雕小兔子递到苏雪青眼前:“小舅,这是谁送你的啊,这么可爱。” 苏雪青愣了愣,反应过来又是一年的春天了。 “关你什么事,给我。” 苏雪青朝他伸手,苏昱童反而攥上手掌:“送给我行不行?” “为什么要送给你?” “你这把年纪不适合用这么可爱的小摆件了啊。” “你说不适合就不适合。”苏雪青一把抢过来,撇开苏昱童,“没事儿别拆我快递。” “那你让那个人不要往我们那边寄啊。”苏昱童又凑过去,戏谑地,“连着寄了三年,我记得之前是小老虎吧,在之前是头小牛。谁给你寄的啊,他在追你吗?追人会送十二生肖的木雕吗,这人真有意思。” “好奇心这么重?那我也好奇一下,天天给你发信息的的女孩是谁?”苏雪青瞅着苏昱童眯了眯眼,“要不要我告诉苏青扬?” “诶……苏雪青你这有点过分了啊。”苏昱童紧张得正襟危坐,“而且你误会了,我和那女孩没什么关系,只是去年元旦晚会一起排过节目,都不是一个班的。” “你去和你妈解释。” 苏昱童真急了,起身拉上苏雪青:“我亲爱的小舅舅,你别这样搞我,我们真没什么。”随后又压低声音,有点难为情,“其实是女生在追我啦,我跟她说这个阶段我要好好学习,已经拒绝了她,没必要再上报我母亲大人啦。” 苏雪青从自个侄子那张青春洋溢的帅脸上扫过,轻哼一声,那意思——我信你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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