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鲤能感觉到,夏景对这段记忆并非是无动于衷的。 可他依然在短暂的恍惚后松开了自己死死攥着江子鲤的手,嗓音很沉,含糊地说了声“抱歉”。 江子鲤喉结动了动:“你没事吧?” “没事,”夏景清醒了一点,两个人收拾完一地狼藉,他倒了一杯水,“这次麻烦你了。” 江子鲤打量着夏景新家里自己完全不熟悉的装修,找不到一点熟悉的地方,沉默良久,才没话找话地说:“那个人没再纠缠你吧?” 夏景动作一滞,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没有。” “那就好,”江子鲤坐在沙发上,嗅着沙发特有的皮革味,打量了一下似乎全部都是崭新的家具,“什么时候搬家的?我看家里好像不常住人。” 夏景这次却沉默了更长时间,才说:“五年前。” 江子鲤心里一颤,心想,那个没接到的电话也在五年前。 他是那时候搬的家吗?当他孤单地看着和亲人爱人待过许多年的旧房子日渐破旧,而满怀希冀拨出的电话又无人接听时,是什么心境呢? 江子鲤心里闷闷的疼。 夏景捏着水壶的手渐渐用力,他站在厨房,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江子鲤的侧脸。他心不在焉地烧了一壶水,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那个人。 好像仅凭几眼,就能把这中间缺失的年岁都看回来一样。 这时,江子鲤突然转回头,他猝不及防,视线没来得及收回,两个人目光撞在一处,同时怔了一瞬。 好半天,江子鲤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想说什么:“你电视桌上摆的照片里的猫,是你养的吗?几岁了?” “嗯,三岁,”夏景坐在他旁边,“是小三花。” “真可爱,”江子鲤笑了下,“叫什么名字?” 夏景噎了一下,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唔,汤姆。” 江子鲤下意识重复了下:“汤姆?” 他不由自主想起以前他们一起养的那只叫杰瑞的小仓鼠,说起来这个名字也是夏景起的。 江子鲤心里软成一片,他感觉自己好像从和夏景之间高高垒起的墙上,成功卸了一块砖下来。 时间久了,砖越卸越多,终有一日墙坍塌成泥,站在两边的人是否也就能“赤诚相见”了呢? 夏景眸光微动,好半天,才鼓足勇气说了一句:“快过年了,你现在还在北城,来得及回去么?” “来得及,”江子鲤说,又想起什么,“那你……” 他想问你一个人过年么,还没说完,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夏景迅速偏开头:“你先忙。” 江子鲤简直想顺着网线爬过去咬对面的人,接起电话一看,才看见是林尹,只好冲夏景摆摆手,往阳台去:“喂。” 夏景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说话实在有些唐突。这么多年,江子鲤已经有了自己固定的社交圈,逢年过节总不会一个人呆着,说不定…… 说不定他身边已经有了新的人照顾,自己又是以什么身份插足呢? 林尹问:“今年过年回来吗?家里买了不少中国菜。” “我给家里寄了年货特产回去,过年尝尝正宗的吧,”江子鲤说,“我就不回去了。” “又不回来,都多少年没和家里过年了。” 江子鲤笑了声,低下头:“忙嘛。” 林尹听见江子鲤温柔却难免疏离的声音,有点失落。 她能感觉到儿子与自己离心了。但江子鲤平时不过节的时候,只要抽出时间就会回家一趟,最难的那段时间,宁可自己节衣缩食也要给家里打钱,别人都说她儿子有出息,只有她自己知道儿子以前娇纵又叛逆,现在却一点都看不到小时候的影子了。 林尹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回国和……小景,重新联系了吗?” 江子鲤眨了下眼,微回了下头,心里坚硬的什么好像就在这一眼里融化了些,他平静地说:“嗯。” 林尹那边骤然噤声。 他说:“我想追他。” 他们之间横亘着对彼此全然陌生的八年,以及过去数不清的遗留难题,江子鲤想一键清除掉这些所有,但还不行。 他有能力摆平难缠的大客户,有魄力经营起越来越大的公司,却没信心拿这种不靠谱的经验去应对夏景。 只能徐徐图之。 ----
第72章 破壁 江子鲤打完电话时,夏景正在百无聊赖地随手摆弄着刚刚捡起来的车钥匙。 看见江子鲤出来,他问:“要走了?开我车吧。” “没事,我打车就行。”江子鲤摇了摇头,看见夏景犹不太清醒的视线,顿了顿,“我走了。” 夏景眼皮动了动:“嗯。” 江子鲤心里告诉自己别急,慢慢来,任何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都来之不易,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心里还是忐忑的,在他看来,夏景那个没有回应的微信和电话就是一种无声而体面的拒绝,他生怕夏景看清了他的目的,明确把这拒绝再说一次。 夏景看着他最后递过来的眼神,灯光晃动中,江子鲤的轮廓显得尤为模糊不清,眼里的光淡了下去,好像下一秒就要随风而逝了一样。 他手指动了动,一种莫名的冲动涌上来,他脱口说:“你之后就留在北城了么?” 江子鲤一震,他转回头,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也不一定。” 夏景说:“留个联系方式吧。” 江子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说:“你换手机了?” “换几年了。”夏景说。 本来要走的江子鲤登时就把爪子从门把上搁下来了,他举着手机,几乎是弹射一样凑了过去,说:“我也换了,出国之后一直用的新的。” 夏景一怔,他几乎立刻明白了什么,刚想说话,就见江子鲤笑眯眯地把手机塞回了他手里。 他垂下眼,看手机里多出的新号码,指腹摁熄屏幕:“我以为你一直再用原来的。” 江子鲤从这话找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下意识就想逗他,明知故问道:“你联系我原来的手机了?” 夏景原来的号早停了,没办法判断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江子鲤说:“以后联系还是用这个吧。” 他话里有话地说了这么一句,夏景一抬头,就看见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正细细打量着自己。 夏景被他看的心跳没出息地快了起来,他偏过头:“你不走了么?” “等一会,”江子鲤噙着矜持的笑坐下来,冲夏景说,“今年你也在北城过年么?” 夏景注意到他说了个“也”。 他屏住呼吸,手指蜷了一下:“嗯。”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江子鲤坐下的位置似乎比刚才离得近了很多。 江子鲤笑了一声:“正巧,我公司那边想往北城发展,大老板说我对这熟,特派我来考察,今年我也走不了。” 他这纯粹瞎胡扯,他们公司屁大点的规模,老板就是他自己,刘大哥心小容易满足,从来没和他提过要扩大版图的想法。 不过那又怎么样,反正夏景不知道。 江子鲤笑着看他。 夏景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开口:“那你总住酒店能行吗?” “这不是最近正在找能落脚的地方。”江子鲤打蛇随棍上,连忙拽着他叭叭,从酒店床硬一路说到北城这么多年已经大变样了,得有个靠谱的当地人带路才行,跟真事似的。 夏景被他一通说,被酒晕到转动缓慢的脑子终于慢腾腾反应过来江子鲤的潜台词。 这货和以前一样,想要什么简直就快把目的直接写脸上了。 夏景差点招架不住,干脆顺应了江子鲤的意思,开口:“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暂时住我这里,就是小了点。” 说完,他呼吸滞了一瞬,好像在等着一个悬而未决的审判,不敢放过江子鲤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江子鲤如愿以偿地往后一倒,他这一通说就差直接把话摊开了,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没关系,厕所我都能住,不挑的。” 夏景嘴角忍不住抬了一下,语气也没那么沉郁了:“不会给你住厕所的,放心吧。” 从得知他们两个之间错过的电话只是个阴差阳错的意外开始,江子鲤眼角的笑意就没消下去过。 他外衣穿了一半,就这么不上不下地搭着,身材形貌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连气质都稳重了许多,但笑起来却依然如初,眼里就像盛了一弯清澈的水,颊边酒窝勾人。 夏景眉眼沉了沉,凭他比量尺都标准的眼神——根本不需要凭这玩意量,江子鲤很明显已经超过安全距离了! 这个距离,他闻到了江子鲤早上精挑细选喷的香水,莫名像领地被侵犯似的很不舒服。 夏景很想亲手拢住他后颈帮他抹掉,让他重新染上原先清爽阳光的,属于自己的味道。 江子鲤虚伪地矜持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亲自打包了自己不占地方的行李搬进了夏景的房子。 夏景让了主卧给他,自己住进次卧,出来的时候把次卧门关的严严实实,好像里面藏了什么不能让他发现的东西一样,还心虚地看了他好几眼。 江子鲤好奇了一下,也没多想。他搬过来就没想过要走,天天鼓捣着添置一些新家具,夏景有时出门回来,就能看见自己原本没什么人气的房子多出一个热水器,一个洗衣机,或者是一个不起眼的新陶瓷杯。 有时也只有一束花,带着水露插在新买的花瓶里,花枝招展地迎接着主人,一进门,能闻到扑鼻的清香。 江子鲤从厨房探出一个头,说:“回来了?今天想吃什么,我来做。” 夏景洗了手,进厨房看见他熟练地切菜码,倒油倒盐也不像之前看也不看往里搁,居然能精准控制用量了! 夏景禁不住心想,连他都会做饭了。 他有些惊奇地看了一会,江子鲤嫌他碍事,摆手把人赶了出去,片刻后,端着一盘卖相居然不错的糖醋小排出来。 他眼睛很亮:“尝尝。” 夏景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实话说,味道是很不错的,但就因为太好了,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饭店里精雕细琢的招牌菜,却失了本该有的“家”的味道。 他说:“你做菜很厉害。” 江子鲤听他夸一句能嘚瑟的通体舒畅:“那当然,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的,国外的中餐总差点意思,西餐又容易消化不良,只能自己做。” “一个人?”夏景筷尖一顿,注意到这个词。 江子鲤微敛了表情:“嗯,学校离家远,刚开始学着自己做饭,渐渐就熟练了。后来和我大哥一起回国,忙的时候一个月泡面都吃过,闲下来慢慢的才重新练起来。” 夏景看着他看似满不在乎的神情,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么多年……没有试着找个人照顾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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