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成他,黄成没往下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玉才又开口了: “黄成,”他扭过头,“我想加入抗战队伍。” “上前线?”黄成抬起头,上下打量阮玉。 这小身板,怕是还没上去,就成炮灰了吧! 阮玉摇摇头:“不,抗战不是只有上前线一种方式,还有另一种。” “你是说……地下党?”黄成瞪大眼睛。 阮玉没有否认:“将士们前面冲锋陷阵,底下获取敌人的情报也同样重要,如今敌军转移到沪城,若是我能——” “不行,这太危险了。”黄成打断,“若是你有个什么闪失,我以后还怎么有脸跟许哥交代?” 地下党他知道,那就是一群不要命的,他们以前抓过几个,那酷刑一般人根本受不住。 黄成顿了顿,“要去也是我去,我懂的比你多,若是我死了,你还能帮我收收尸,或者帮我立个牌位,不至于当个孤魂野鬼。” 他们这些人大多是家里没人了才去充军,死了也就死了,不管怎么说,也总好过天天窝在这当逃兵。 他这边做好了心理建设,谁知人家根本就不听他的。 阮玉看他一眼:“你管不到我。” 意思是,我不听你。 黄成站起来:“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倔——” “我有办法接触到敌军的长官。”阮玉抬眸跟黄成直视,眼里有燃烧的火焰,“国将覆,焉有完卵?” 这句话是当初洛明煦教给他的。 如今再听,才知这几个字背后蕴含的意义。 国,需要他们每个人去共同守护! ◇ 第五十二章 哥哥,回头 天刚蒙蒙亮,阮玉便已经穿戴整齐。 “我出去一趟。” 他套上外套,围巾裹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头上再扣上一顶黑色毛呢礼帽,这下眼睛也看不见了。 “去哪儿?”黄成立即站起身,一边说一边也快速披上大衣,“我陪你去,外头现在虽说消停点,但也不安全。” “我——”阮玉垂下眼睫,“我想去送韩会长最后一程,你要是——” 他想说你要是不想去,他自己去就行。 没想到黄成竟像是事先知道一样,完全没有意外,拿过一顶帽子戴在头上:“那快走吧,再晚该赶不上了。” “你——”阮玉一下没反应过来。 “赶紧的吧,”黄成将两把手枪一左一右别在腰上,催促,“我们现在的车不能开,得坐黄包车过去,得要一会呢。” “对了,”开门到一半,他又回过头,“你穿多点,外面挺冷的,把手套戴上。”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背过身。 阮玉看着他,点了点头。 —— 他们到时,远远的有白幡飘出来,冥钱被吹到天上,又落到街角,被风一卷打着旋儿四处乱窜。 黄包车在巷口拐角处停下,车子在灵路上走不吉利,阮玉和黄成相继下来。 阮玉压了压帽檐:“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你要不找个茶馆等我?” “那怎么行,”黄成拒绝,“来都来了,去上柱香也成,走吧。” “那……好吧。” 两人刚要走过去,猛得有只手从身后抓过来,阮玉刚探出的半个身子一下子又被拽回来。 “什么人?”黄成下意识就要拔枪。 “嘘!别出声,跟我来。” 这声音,阮玉立即回头,黑色的帽檐下抬起一张熟悉的脸,竟是洛振华。 阮玉立即按下黄成的手:“黄成,是洛行长。” 黄成见过洛振华,也认出来,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洛行长,您这是——” “你们不能进去。” “为什么?”阮玉皱着眉头,“我们只是来祭拜一下韩会长。” 洛振华朝前看了看,复又将帽檐压低:“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两跟我来。” 阮玉疑惑的看着他,却不动。 洛振华无奈,只好快速解释:“看到外面那些人没,都是敌军的特务,来抓人的,你们这样过去,肯定要出事,而且——” 他看向黄成的腰间,“你带枪,更是他们怀疑的对象,这里不宜久留,先离开这里。” 闻言,黄成也迅速朝外看了一眼,这次也觉出不对,扯了扯阮玉的袖子,低声:“确实有异常,先离开这里,再从上计议。” “可——”阮玉声音闷的厉害。 虽然他曾经阴差阳错救过韩仁斌一回,但韩会长却在之后长达十年多的时间里,在他最难支撑的那段日子间,给予了他莫大的帮助和支持。 若是没有韩会长,他估计撑不到现在,就连当初华荣公司的转移也是韩会长提前告诉他,不然现在恐怕早没了。 韩会长活着时,他做不了什么,难道现在就连人去世,他都不能去送最后一程吗? 洛振华知道阮玉和韩会长的感情,叹口气:“现在是非常时期,若是老韩泉下有知,也不会怪你的。” 他顿了顿,低沉的声音透着哀伤,“老韩,是个英雄。” “嘘!”黄成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有人过来了,先离开这里。” 洛振华也忙拉阮玉,两人一边一只手将阮玉拉离了现场。 坐在一家不起眼的茶铺包间里,洛振华才松了一口气:“这里是我一个老友开的,可以放心说话。” “阮玉——”洛振华看向阮玉,想说什么,看到旁边的黄成,又止住了话头。 黄成有所觉,很识趣:“我出去抽支烟。” 黄成走后,洛振华看着他的背影,定了定才问:“他……好像是许长官的人?” “嗯。”阮玉接过话,“他是师哥的警卫员,当初——” 他垂了垂眼眸,“师哥上战场前,……派他将我送我进了租界,我们才勉强留了一命。” “哦。”洛振华点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释然。 空气静了静,阮玉忙问道:“对了,您说韩会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洛振华长长叹出口气,“老韩是被逼死的啊。” 韩仁斌作为沪城的商会会长,在商界有着重要的领导地位。 敌军控制沪城政府后,第一时间便试图收买韩仁斌为他们所用,谁知韩仁斌却表现出强烈的反对意味,韩仁斌的家人也早在沪城战争打响前送出了国,敌军无人可威胁,竟然想出拿数千战俘的性命逼迫韩会长就范。 “韩会长无奈,不忍无辜的人丧命,又不愿意违背自己的本心为敌国所用,就…吞枪自杀了!” 洛振华说完一拳捶在桌子上,茶被震颤发出细微的声响。 阮玉牙关紧咬,身侧的一双手也因为用力颤抖不已。 “那今天,那些人又为何?”阮玉的眼睑渐渐变成一条血线,“难道人都死了,他们还不肯放过吗?” 洛振华无奈的摇摇头:“他们怀疑老韩背后与军队有勾结,就想趁老韩的丧宴抓一批人,若是能揪出背后的人最好,若是不能,刚好也可以震慑其余人。” “我就是得到消息,怕有人中圈套,过去看看,谁知就看到你们。” “那您、”阮玉一下想到什么抬起头,“韩会长都,那接下来,岂不是您也有危险?” “害、他们早就来找过我了,”洛振华苦笑,抿一口茶,“我跟老林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商界这么多年,自保的法子多的很,死不了,倒是你——” 洛振华抬眼看向阮玉,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掩拳轻咳了声,“以后万事都要多加小心,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像今天这般冒失了,……有事尽可以托人来通知我。” 阮玉怔住,有些没想到洛振华竟会如此关心他,张张嘴,想问什么,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怎么也开不了口。 “放心吧,煦儿没事。”洛振华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能照顾好自己,你平安,他就平安。” “……谢谢您!”阮玉又想流泪了,被他硬生生憋回去。 “那我就先走了。”阮玉站起身,朝洛振华深深鞠一躬,一滴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下来,“您也要保重身体。” “哎哎好,好,你也是,你也是。”洛振华频频点头,竟有股面前站着的是自家儿媳妇的错觉。 就在阮玉即将开门时,洛振华忽然站起来:“阮玉,等、战争结束,等煦儿回来,你们两一起回家来吧。” 阮玉猛的停住脚步,强忍住回头的冲动,背对着洛振华微微点了点头:“若是…有机会的话。” 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下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要去做他该做的事。 接下来,阮玉会穿上戏服,会重新开始唱戏。 在亮起的巨大荧幕里,阮玉真的重新披上了戏服,带着决绝的姿态走进那座挂着敌军国旗的大楼。 萧烨坐在电影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的看着荧幕里的身影,那是他的脸,接下来还会有依琸的脸。 再接下来,阮玉会成为一名地下工作者,为我军窃取情报。 洛振华和林正雄(林贺的父亲)会一个为我国军队悄悄提供金钱物资,一个会利用自己的职便偷偷运送。 最后被敌军发现,一个被枪毙,一个与敌军同归于尽。 在某个阳光的午后,阮玉会走进一间不起眼的药铺,在对过暗号,经过层层暗门,在一个昏暗充满霉味的密室,阮玉会与洛明煦相遇。 “……顶针同志!” “……白鸽同志!” (我依然爱你,在每个带露的清晨,在每个挂霜的夜晚,即使没有在一起,我还是很喜欢你~~~~) 片尾曲动人的音乐响起,黑暗的影院顶灯全部亮起。 大屏幕的中央出现最终抗战胜利的消息,以及代号白鸽同志和代号顶针同志在抗战中作出的杰出贡献。 影片的最后:仅以此片献给、纪念在抗战中付出的所有人,为所有在战争中牺牲的小人物正名! 《正名》感谢您的观看! 所以人都站起身,陆陆续续走出座位,和各自的伙伴谈论着影片的观后感。 在闪动的荧幕上,在出品放、鸣谢单位快速滚动的字幕一侧,放着影片最后的彩蛋; 门帘放下来,在粗糙的墙体上,映出两团缓缓靠近的人影,像个接吻的姿势。 有影迷发现了,响起惊艳的吸气声,还有人举着手机拍下这一幕,萧烨笑了笑。 只有他知道,那天他和依琸在临近分别的边缘,明明是一条简单的镜头,却足足拍了十几条,像是想留住最后的挣扎。 没想到他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今天是影片上映的第一天,萧烨的解约申诉提交后,开庭时间被安排在三个月以后,这段时间,他没什么事,便买了张电影票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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