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秦冬阳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可惜他永远反应缓慢,没法立刻找出合理搪塞,只支吾道,“没什么。” 林巍没再吭声。 秦冬阳自己也觉得不好,找话地说,“小景说李律带回来两个新人,给钱律带一个,给林律您带一个。” “嗯!”林巍的语气平淡得很。 “我还以为您得不爱带呢!”这个反应令秦冬阳有点儿意外。 “李律对我不错。”林巍则道,“明说了合同到期就回去帮师父也没不高兴,该倚重还倚重,我也应该帮诺正带带新人。还剩两年时间,用心调教能差不多。省得诺正中青两层接不上茬儿。” 秦冬阳不知他的“用心调教”什么标准,就没说话。 “等下见着马宇波和姓武的接着装深沉!”林巍转话叮嘱他说,“都是地头蛇,以后你去哪儿干都难说碰不碰得着,少接触不得罪,当绝缘体是职业律师最好的自我保护。” 秦冬阳的心思还在他要带新人的事情上面转悠,只嗯了声。 马宇波看到林巍仍是那副八百年没见的亲热样,上来就搂腰拍后背的,“哎呀,老武,你看是谁来了?” 武老板是联名起诉徐名达的债主中一个金额比较高的大户,据他自己说先后给了徐名达逾一千五百万元人民币用于钢厂经营,分文都未回笼,所以也是协商代表里说话比较有分量同时不愿和解的态度比较强硬的个体。 但凡有点儿身家的人难免都会傲气,仿佛得了金钱加持就非肉体凡胎,总是高贵些的。这个武老板显然更富类似心理,明知道林巍在行业里挺有地位,还是摆出优越感来嗯了一声,“林律师啊!老徐头没钱还债倒是有钱请大律师!这个案子可把你们喂肥了啊!” 这话说得刺耳,秦冬阳不由仔细看看那张略泛油光的脸。 林巍倒没不悦,反而笑了,“我没肥着!钢厂职工凑了点儿钱找我师父,我是报师父恩,给跑跑腿。” 马宇波帮忙打哈哈,“是!林律仁义,尊师重道。工作是工作,咱们感情是咱们感情哈!另论!” 武老板明显不想另论,眼看着林巍大剌剌地坐下,说话仍不拐弯,“别光跟你师父仁义,我们做买卖的人也不容易,谁家的钱天上掉的?林律有大本事得多为人伸冤,干啥帮个老赖忙活?” “经济诉讼不是个人借贷,”林巍仍旧挂着职业性的假笑,“涉及不到道德层面。我能帮他忙活也是一种本事。” “怎么不是个人借贷?”武老板根本就不打算委婉,“我是百分之百持股,公司的钱就是自己的钱,老徐头云山雾罩胡诌八咧地糊弄人,活啦啦地骗我的钱。冲他挂着法人名号我才借的,不然钢厂认识我是谁?我又知道钢厂是干啥的?” “武老板千万别这么说,”林巍好整以暇地道,“要真坐实您算个人借贷可太亏了。” “怎么个亏?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皆然。”武老板哼。 “您是现代金融体系和法治制度下的经营者,”林巍多少露了鄙薄之意,“说什么自古啊?要放古代,钢厂是官商您是私商,吞了您都没处诉苦去!” “林律什么意思?”武老板皱了眉头,“吓唬我啊?你不说了现代?难道也能吞了我啊?” “现在当然不能!”林巍继续微笑,“您也别给自己挖坑,非得硬贴什么私人借贷。” “甭绕圈子。”武老板更皱起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点儿痛快话!私人借贷怎么了?” “是!”马宇波又跟着打圆场,“都是哥们,林律快把这个闷子破了!” “非法借贷触犯法律,”林巍悠悠地道,“这么大的金额肯定是刑事责任,武老板到底想要钱啊还是想把自己送进去啊!” “啥?”武老板立刻把眼一横。 马宇波也跟着说,“林律吓人玩呢?还送进去。” “别光忙着做生意啊!”林巍语气淡淡地说,“这都要把别人告里面去整死,自己不找两个法律界的人士好好问问?我跟二位什么纠葛要吓唬人?借钱贷款属于银行业务,一千五百万这么大的数额,武老板私人投到市场上去,不是搅乱金融秩序是什么?我奉劝您别往上靠纯属一片好心。买卖是买卖,借贷?你要自己开钱庄啊?” 武老板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有些愕然。 马宇波也呆一瞬,很快调整过来,“法律上的事情太细太杂,咱们外行哪能都知道呢?林律提醒得对,不能瞎说不能瞎说。” “若是公司之间的来往,”林巍把话讲了下去,“钢厂改制之后也是股份制,徐厂长是法人不假,企业却是有限责任公司,破产法怎么规定怎么执行就是。退一万步,钢厂就是私营企业无限责任,徐厂长家的房子都卖不上几十万块,你们赶尽杀绝能得多少好处?” 武老板瞪眼睛说,“那他天花乱坠……” “天花乱坠的东西要能落实你们还告?”林巍的鄙视若隐若现,“检法部门也受理吗?看在大家都是税户的份儿上,父母官们不管大小是非,一手托两边地组织协商,单单为了你们要钱方便?那是为了H市的金融环境稳定以及和谐社会建设。职能部门很苦心了,武老板还不领情,非得闹个鱼死网破什么好的?硬往大老爷们的政绩单上画黑道子,后面叮住了你的企业下力气查,还能混吗?真能林巍敬您是条汉子!” 武老板没跟住话,他知道自己屁股臭,根本禁不住查。 马宇波瞅瞅这个瞅瞅那个,问林巍道,“依林律说怎么着呢?” “人家敬酒咱得会喝,桌子真能随便掫啊?”林巍掸灰似地掸掸袖口,“上了亿的案子多大一笔诉讼费啊?砸进去能换着啥?要让我说能少搭点儿就少搭点儿,协商,撤诉,跟检法好好打商量,把诉讼费退回来点儿,后面再把一千五百万也多少争取回来一部分就胜利了!好汉别拿钱置气么!””
第50章 不予混蛋 林巍目的达到就走人了,分明是他起头要攒的局,连个结账的样子都不装装。 却没有人顾得上在意这个。 武老板瞪着眼睛看马宇波,“你不说是他主动要找我吗?这也没有好好说话的意思,当面震慑来了?” 马宇波则沉吟说,“业务能力强,牛呗!” 武老板更皱起眉,“刚才录的东西能有用吗?” 马宇波稍显烦躁,“够呛。都是玩鹰的,看样子根本就不怕啄!录音留证这套东西他们最擅长了,能用的话根本就没咋说。你们还是再商量吧!较真儿还能换着啥好处啊?谁让当初贪心来着?认赔吧!” 回来仍是秦冬阳开车,他很崇拜地看林巍,“您的辞锋实在厉害!” 林巍只哼了下,“黑心钱挣不过他们,难听话还说不过?温情客气笑脸良言都得留给好人,浪费在坏蛋身上只能自取其辱!” 秦冬阳不知怎么接话。 林巍仍道,“你把混账当成个事儿,受伤就是活该!” 秦冬阳听出他的话里有话,想绕过去,因问林巍,“林律刚才说得够硬,这些家伙不得记你一笔?” “怕记我还能干活吗?”林巍不甚在意。 “那您之前嘱咐我说……”秦冬阳道。 话没说完林巍就把他给打断,“我是我你是你。有人就能富贵险中求,有人就得小心驶得万年船,能一样吗?” 秦冬阳不懂他这算是骄狂还是自我放弃,认真琢磨,没接着说。 天色还不太晚,林巍在后座里打起电话,“野子,楼上的住户把你厨房泡了,我没在家,昨儿回去才发现的,水都到楼下了,物业没找你吗?” “能不找?”林天野呲呲地乐,“我寻思你是出差了。怎么着啊?他得修几天吧?你没地方睡觉了吧? “又没泡到屋里。”林巍全不在意地说,“我都睡一宿了,才想起问。” “艹!”林天野骂他,“你什么人?白住我的房子也不好好看着?还能指望你啥?” 林巍也乐,“那你们谈好赔偿没有?没谈好林律给你谈去!” “哎呀可别浪费你个法棍!”林天野硬拽面包的名骂他,“打刑辩的为我办民事啊?林天野得荣幸成啥样?甭费那个劲了!毛坯房,给多少算多少,不给算咱倒霉。也不是啥富豪小区,都老百姓,犯不上的。你上哪儿去跑了一圈儿?没事儿来呗?咱俩去找大沛喝点儿。” “你跟他约。”林巍答应着说,“明天。今儿我得回家。” “嘁!”林天野不太满意,“非得弄周末去?你明天回家不行啊?” “那你别去!”林巍准备挂电话了,“差你不成局了?” “你俩敢自己喝我就挨个掐死!”林天野立刻便说,“以前总有沈大律师,咱这不上台面的家伙得避嫌弃,现在沈大律师都不咋搭理你俩了,还不带着哥们?精英阶层瞧不起劳动人民啊?” 林巍笑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屁个精英!” 秦冬阳听到他要回家就说,“那我也直接下班了?” “想得美!”林巍却哼,“几点你就直接下班?惯坏了呢!咱们去找周芯芯爸!” 秦冬阳一点儿精神准备没有,“咱也没提申请……” “什么申请?”林巍不耐烦道,“就见他自己。也不是不认识呢!” 嫌疑人的辩护律师私下去见受害者家属并不合规,林巍却非事事都守规矩,秦冬阳没办法,只好往周先生的公司开。 到了地方基本快下班了,林巍不上楼找,也不守着出口耐心等待,而是直接给周先生打电话,“星巴克和上岛门对门,周先生喜欢哪家?” 周先生还没听出他是哪个,“请问……” “我是林巍。”林大律师的腔调突然像个拦路抢劫的响马头目,“诺正所的律师,咱们见过一次面了!” 周先生立刻抗拒,“对不起,我很忙。” “今天要见汤静女士?”林巍语速极快,抢在周先生挂断电话的瞬间询问。 周先生果然就没有挂,而是震惊地道,“你……” “不会太久。”林巍异常干脆地说,“我都到楼下了。周先生得有待客之道。” 秦冬阳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弄丢了孩子性命的父亲,可他毕竟是个苦主,林巍这么咄咄逼人,秦冬阳也有一点儿不能理解。 不忠于婚姻属于道德范畴的事,即便间接导致了周芯芯的死亡,也只能说疏忽父职,没有刑事责任。 林巍向来不做判官。 今天为何一反常态? 周先生下楼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他不肯去星巴克和上岛,直接往自己车上走。 林巍也没纠结,很痛快地钻进他的后座。 “总骚扰我有什么意义?”周先生关了车门就先发制人,“你们律师能不能有点儿职业道德?这是杀人,是公诉案件!没完没了地折腾受害人父母你们能得什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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