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蹲在地上太长时间,腿都不是自己的,他捂着生疼的膝盖缓了片刻,才慢慢起身走过去。 分明才几个小时不见,姜愿感觉纪许渊瘦了好多,以前在他身上最常见的高傲睥睨的姿态全然消失,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姜愿脑子里空白着,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所经历的就是场梦而已,纪许渊只是像以前那样捉弄他,很快就能站起来抱抱他...... 医生的办公室里,许箐神情紧张,紧紧攥着纪忝铭的手忐忑不安。 她也完全没了平时女强人的姿态,此刻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顺利逃过劫难的普通母亲。 “我弟弟怎么样,医生您说吧。” 察觉到许箐在轻微颤抖,紧张地无法开口说话,纪忝铭替妈妈问医生。 主刀医生脸色沉重:“患者这情况咱们手术前,跟你们家属都交待过,失血过多伤及大脑,虽经过手术脱离危险,但是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简单地说,患者接下来将面临长时间的昏迷,会不会醒过来不好说,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不好说,昏迷期间出现什么意外也不好说。” “我们院方会竭尽全力,你们家属也要积极配合,趁早刺激刺激他的记忆,早期做这些工作是最有效的。” 许箐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猛揪起来,快要无法呼吸,她颤抖嘴唇试探问道:“我的儿子变成植物人了吗......” 医生摇摇头:“许女士您不要误会,深度昏迷跟植物人还是有区别的。” “植物人是脑死亡,早期醒来的几率微乎其微,患者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但毕竟是伤及大脑,恢复也需要时间。” 许箐目光呆滞,无声地流着眼泪,不说话了。 纪忝铭强忍悲痛,询问道:“医生,我们家属做什么,能帮助他尽快醒?” “这个其实跟刺激植物人大脑皮层的疗法很相似,就是通过外部干预,激活患者脑中本就存在的过去的部分记忆。” 医生道:“患者在平常的生活中,有没有割舍不下的东西,总爱说的几句话或者口头禅,让他印象深刻的气味儿,或者爱听的音乐,令他眷恋的声音等等,这些有有助于他恢复。” “而且这些外部干预治疗,完成手术越早越好,否则后期他大脑不再活跃,再进行刺激就很难有效果。” 纪忝铭点点头,跟医生道谢,扶着虚脱的许箐离开了办公室。 纪许渊已经被推进监护室,如果四十八小时生命体征平稳,就能转进普通病房了。 见他们出来,姜愿站起身紧紧地看着母子二人,许箐没对姜愿喊打喊杀,就隔着玻璃定定地看她的儿子。 纪忝铭哑涩开口:“正阳,你给你阿姨找间病房,让她去好好休息休息。” 五十多岁的身体,跟着年轻人坐在走廊度过胆战心惊的四个小时,又要逼她接受儿子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的事实,再强悍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颜正阳点点头,哄劝着许箐先去病房休息休息,许箐回头看了姜愿一眼,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他回去。 走廊里就剩纪忝铭和姜愿,姜愿手指紧紧捏着衣角:“医生刚说他怎么样,是不是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纪忝铭安抚姜愿在椅子上坐下,将医生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姜愿。 他可能醒不过来,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 姜愿平静地听完,就难以自抑地捂着脸流眼泪,不住地抽泣哽咽。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都怪我,如果我按得再紧点,他就不会流那么多血,如果我看紧他不让他割破手腕......” 虽然不清楚他们被困礁石,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通过姜愿这几句话,纪忝铭也大概猜得出来。 为让姜愿好好活下去,他那傻弟弟是有可能主动割破手腕给他喝血的...... 纪忝铭眸色深深,沉声对姜愿道:“你们在被困礁石发生的事,已经过去,别再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我妈。” 姜愿知道纪忝铭是为他好,不想让许箐更恨他,但是不提起就不存在吗? 他痛苦地失声哽咽:“真的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他,都是我害的他......” “糯糯,你还不明白吗?” 纪忝铭让姜愿抬起头,正视着他:你不是害他的,你是救他的。” 姜愿神色迷茫,疑惑地眨了眨眼,他这副样子,怎么救纪许渊?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到现在说怪谁都没有用,我们能做的就是听医生的,帮他尽快醒过来。” 纪忝铭定定地看着姜愿:“医生说的那些方法,很明显,只有你做的到。” “我那傻弟弟最爱的是你,最割舍不掉的也是你,令他想念又眷恋的味道是你最拿手的蟹酿橙,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盛糯糯,最喜欢的就是你的声音。” 纪忝铭缓缓吐出口气:“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你盛糯糯从来没有害过他,你是要救他命的。” 这点事实纪忝铭清楚,许箐也同样非常清楚,所以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她没有对姜愿大动干戈。 因为她明白,她儿子能不能醒过来就看姜愿愿不愿意陪着他。 即使没有效果,即使所有的努力都没有回应,姜愿还愿不愿意长时间地陪着他做干预治疗。 姜愿瞳孔微震,迟滞看向纪忝铭,犹豫不决的神情逐渐变得坚定。 “我可以救他,我能救他。” “我必须救他。” 纪忝铭破涕为笑:“如果你不可以,世界上就没人能救得了他。” 他那傻弟弟,这辈子就认准了这么个盛糯糯,宁愿为他义无反顾地去死。 希望同样愿意为盛糯糯战胜死神,醒过来并好好地活下去。 四十八小时的监护结束,纪许渊被转到姜愿的病房,医生再次检查以后,他们决定回京城继续治疗。 私人飞机在京城机场降落,很快安全转移到纪家早就收拾好的豪华病房。 苏恬恬把姜愿的行李收拾到病房,脸色很是担忧:“姜老师,你的意思是,要留在医院照顾他?” 姜愿淡淡点头:“嗯。” “可是......” “深蓝岛有唐总呢,我很放心,你们也好好跟着他,让公司业绩再创新高。” 苏恬恬脸色为难,她不是说深蓝岛的问题,她是说姜愿的个人问题。 “姜老师,这是很重要的决定。”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或许这辈子都躺在床上,那你也要把自己的余生困在这间几十平米的病房里吗?” “我的意思不只是印象深蓝岛,还有你热爱的事业,你满身的艺术才华就要浪费,这辈子都围着他转吗?” 姜愿黯然伤神,扯了扯嘴角,结婚那五年他就围着纪许渊转,离婚后依然围着他转,他们之间这是什么孽缘啊。 看姜愿无动于衷,苏恬恬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紧紧攥抓着姜愿的手:“姜老师你还年轻,要为自己做打算。” 姜愿眯眯眼睛,疑惑看向苏恬恬:“我年轻吗?” 苏恬恬坚定地点点头。 姜愿苦笑:“只是看起来很年轻吧,我好像活了很久的感觉......” 他真的已经不年轻了,这辈子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他都早早地经历过。 失败的婚姻,病痛的折磨,意外痛失母亲,误以为孩子流产,恶意绑架,假死后远走他乡,遭遇风暴流落荒岛,跟久未相见的故人重逢...... 从开始默默无闻到成为业界明星,事业开花结果,孤身只影到有俩亲人,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过去...... 二十八岁的年纪,姜愿总觉得自己有四十几岁,沧桑得不像话。 见姜愿心意已决,苏恬恬苦着脸没有再劝他,走出病房就见唐思淼坐着,在走廊连椅上等着她。 苏恬恬黯着眼睛,朝他摇了摇头,唐思淼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当外头骤风暴雨,纪许渊毫不犹豫冲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他永远没那份勇气,敢用自己的命去换姜愿的命。纪许渊说得半点没错,这场博弈中他注定没戏。
第106章 一年过去 纪许渊住的病房,完全是仿照家居公寓式的住宅,厨房和书房样样齐全,还有糯米和弟弟住的小卧室。 snoopy并不知道深度昏迷是什么,早晨见纪许渊不起床,他就凑到枕边:“爸爸快起床呀,你可真懒呢。” 姜愿心脏抽痛一下,苦笑着把弟弟抱进怀里,“宝贝,你还记得在海南爸爸和daddy出去玩了两天吗?” snoopy连连点头:“我当然记得呀,那两天是正阳叔叔和郁叔叔照顾我。” “那两天爸爸玩得很累,所以需要休息很长时间,但是我们可以跟他说话,说什么他都可以听见。” snoopy似懂非懂,天真无邪地看着姜愿:“爸爸睡着也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姜愿含笑看着他点点头。 兴奋的snoopy便跑到纪许渊床沿:“爸爸我今天上幼儿园啦,就是哥哥说的那个幼儿园,说里面有老虎和猴子呢。” 听这句不着四六的话,姜愿又是心酸又是想笑。 如果纪许渊醒着,他这时候肯定会露出无奈的笑容,摸摸弟弟的小脑瓜:傻儿子,你说的那是动物园。 姜愿偷偷擦了擦眼角,把snoopy搂进怀里亲了两口。 “傻儿子,你说的那是动物园。” “我和哥哥今天要去动物园!” “你今天去的是幼儿园......” 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司机小季探进头来道:“那个,姜老师不......夫人,我来接小少爷们去幼儿园。” 姜愿友善地朝小季笑笑,捧着弟弟的小脸蛋儿道:“在幼儿园要好好表现,尿尿要记得找老师......” snoopy在姜愿脸侧吧唧亲了一口,糯米也过来亲亲姜愿,俩孩子就欢快地跟着小季走了。 孩子们离开,病房顿时安静下来,前几天所有纪家人和纪许渊的朋友们,轮番来陪他,显得今天格外冷清。 姜愿收拾好房间,便把画架支在纪许渊的床边,将自己的构思说给他听,时不时还煞有介事地询问他的意见。 但回应他的总是那张沉睡中安静苍白的面容,五官还是那么的立挺好看,却因没有表情而缺乏灵动。 “老话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 姜愿握着纪许渊冰凉的手,捋着他手掌的纹路:“而且你生命线也这么长,哪儿那么容易说走就走了。” “说你神经病都是低估你,两天不喝水我又死不了,还割腕拿血给我当水,就他妈这时候显着你了......” 其实姜愿很想跟纪许渊,说点儿他没说出口的好听的,但只要开口就完全忍不住挤兑他,甚至想直接开骂。 他有个很恶劣的想法,纪许渊在跟他使苦肉计,直接拿自己的命做赌注,结果就是不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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