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暮咬牙忍住手上的剧痛,脸色发白,满头大汗。施刑的那两人用力一番后才稍作放松片刻,他虚弱地喘着气,手指已经根根红肿,不住地颤抖着,指节上被夹过的地方还有些渗血。 程暮缓了口气,目光诚恳地看向柳如苓,轻声说道:“我有一个弟弟和小玉一般大,名字也叫小玉。自我来到这里,小玉是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人,我也一直将他视为亲弟弟一般。二太太,我和您一样希望看着小玉平安长大,他遭此横祸我亦是万分痛心,但也是真的不知情。我如今犯了大罪,一个将死之人又为何要骗您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小玉如今尸骨未寒,我可以死,但真正害他的人却还在逍遥法外,您想看见的便是如此吗?” 柳如苓沉默半晌,终于冷静下来。她目视前方却双眼空洞,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向下滴落。“他还那么小...小玉...我的小玉...是娘亲没用...是娘亲没有保护好你...”柳如苓低声喃喃着,状若神志不清。程暮的一番话让她彻底失去了方向,满心的悲痛更是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甚至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的,自己又该去怪谁。她就像被卸掉了力气一般不停地往下坠去,最后堪堪地扶住门框向外一步步走去。 “二太太。”程暮轻声叫住了那人,“小玉的风筝还在我这里...您把它带回去吧。” “小玉...”柳如苓扶在门上转过身来看向那人,一滴滚烫的泪落了下来,砸在了地上。 ...... 第二日清晨。 清荷园门前看守一夜的士兵个个都昏昏欲睡的,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等着其他人前来换班交接。周牧晨躲在后院中的隐蔽处,趁此机会打晕了前来换班的士兵,和阿诚一起换上他们的衣服后便向着清荷园而去。 那门口的士兵困得眼皮子都要撑不住了,并没有仔细看清来人是谁,留下一句“交给你们了”后就打着连天的哈欠走了。周牧晨埋着头没出声,目送着两人消失在视线后向一边的阿诚使了个眼色,点头示意,而后便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小暮,醒醒。”周牧晨轻手轻脚地关上主屋的门,摇了摇床榻上睡得正熟的那人。 “周牧晨?你怎么来了?”程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清来人后立刻清醒了几分,“你的伤好些了吗?还疼吗?嘶...” 他刚想伸手去摸那人的后背,手指上的痛感也随之渐渐苏醒,让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一般,连忙将手收回,背到了身后,可还是被眼尖的那人看到了。 “你的手怎么了?!”周牧晨紧张地去拉那人的手腕,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势。 程暮怕那人担心,却又无法拒绝,于是有些不情愿地将手伸了出来。只见一双原本纤白漂亮的手如今已完全变了模样,十根手指的指节都肿着,已从昨日的红色变成了紫黑色。 “是谁干的?!”周牧晨小心地捧着那双脆弱的手,满是心疼,“他们还打你了吗?” 程暮摇了摇头,抿着唇道:“我没事,已经不疼了。你的伤好些了吗?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十指连心,小小伤口便是锥心之疼,怎么可能不疼。他疼了一夜,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如今一见到那人,便什么疼也不顾了。周牧晨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轻叹了口气,冲那人笑道:“好多了,我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你别担心。”说罢,他顿了顿,又道:“小暮,我今天是来带你走的。小韵昨日打听到消息,若是父亲今日还不醒,夫人就要按家法处置你了,我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时间不多了,我带你走!”说完,周牧晨便要伸手去抱那人,程暮却轻轻避开了他的手。 “我走不了了。”程暮拉开被子,露出被镣铐与铁链束缚住的双腿,缓缓道:“小玉...是个好孩子,他走的时候就在这莲池里,明明离得那么近,我明明都听到了,却什么也帮不了他...他的死,到底也是为我所累。如今他走了,老爷又一病不起,你是周家最后的希望,我不能毁了你。这些事总要有人去承担,而我就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只要我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胡说什么?!”周牧晨有些生气地看着那人,“小暮,你怎么能如此看轻自己的性命?而且我们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如今你难道又要丢下我一个人了吗?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苟活的!” 程暮心疼又无奈地看向那人,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阿诚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子,有人过来了!我们该走了!” “周牧晨,周家需要你。”他深深地望了那人一眼,而后便狠下心来将人往外推:“别管我了,你快走!” “主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阿诚急迫的声音还在不停地催促着。 “我一定会带你走的!等我!”周牧晨咬了咬牙,终是转身离开,快步走了。 ...... 周行秋是昨日夜里醒的,他醒来时候陆栀盈已经回去休息了,是温婧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着,直到第二日又过了大半日,喂药,擦汗,送水,她事事亲历亲为,样样都做得周到细致。有三姨太温声细语地哄着,如花似玉地笑着,周行秋休养了几日的身体已有些许好转,更是精神都好了不少。 下午的时候他想要起身去花园里转转,温婧却拦着不让,更是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梨花带雨般的:“老爷,您这些日子可让婧儿担心死了,最近府中又出了那么多事,夫人受累不说,柳姐姐也...您睡了这许多日,婧儿可怕极了,若是您再有个好歹,婧儿可怎么活啊!”她抽抽噎噎地,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出了什么事?如苓怎么了?”周行秋咳了两声,问道。 温婧抹了抹眼角的虚泪,又摇了摇头,故作懂事道:“老爷您还是别管了,如今您的身子最重要,还需静养才是。其他事...唉...” 温婧欲言又止的态度让周行秋有些烦躁,但他也知道当下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女人一直哭哭啼啼地惹他心烦,又不得不耐心哄着。周行秋叹了口气沉默着,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温婧的贴身丫鬟梦春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喊道:“主子,出大事了!” “怎么了?如此毛毛躁躁的,也不怕惊扰了老爷静休。”温婧嗔怪了一句。 梦春这才反应过来这屋里还有人一般,连忙请罪行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到底怎么了?!说!”周行秋加重了语气,神情严肃。 “这...”梦春似乎是有些为难,她看了看一旁的温婧,支吾半天才道:“老爷恕罪,奴婢不是故意扰您静养的。但事情太大了,所以...澄菊园那边...刚刚有人发现...二太太她...二太太她上吊了...就挂在澄菊园正堂的房梁上...” ----
第二十七章 崩塌
澄菊园,正堂里。 周玉成的风筝落在了地上,线的那一头则攥在了柳如苓的手里。她的尸体被从房梁上放下来时已冷透了,睁着空洞的双眼直视着前方,僵硬的手却死死地攥着线头,就像攥着那一线的不甘心似的。柳如苓应该是特意支开了下人们,所以被人发现时已是这天傍晚了,也不知道已经挂在这儿多久了。她那苍白的脸上再也看不见从前的平淡与精致,剩下的只有带着绝望的死不瞑目,让人胆寒不已。 天快黑的时候,张卓熹扶着周行秋去到了祠堂,同时下面站着的还有周家的一众人等。周行秋微微弓着背缓慢地向前走着,他脚步不稳,又不住地咳嗽,好几次有人想上前帮扶都被他伸手挥开了,只留下张卓熹一人在侧。他站在那里,仿佛还是那个威严的将军。 “我睡着的这些日子到底还发生了什么?说吧,小玉去了哪里?如苓又为何上吊?”周行秋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下面的人纷纷沉默了,他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陆栀盈则面露难色,咬牙半晌终是开口试探道:“老爷,您如今身子还没恢复,不如先好好休养,这些事我们以后再...” “出了如此大的事你叫我怎么安心休养?!”周行秋怒斥道,瞪着眼打断了她的话,“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说!!” “父亲!”周韵鼓起勇气唤了那人一声,蹙着眉道:“娘她也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啊!如今这形式...实在是...” 正在她欲言又止之时,一旁的温婧却见势突然大哭起来,接上了周韵的话:“实在是柳姐姐命苦啊!呜呜呜...我与柳姐姐这么多年情同姐妹,今日却见她惨死,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呜呜呜...若不是程暮那个贱//人害她,柳姐姐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周牧晨闻言立刻想出声质问,却被一旁的周韵按下了。周韵抓着他的胳膊看向他,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在此时轻举妄动。周牧晨只能暗自捏紧了拳头,忍了下来。 陆栀盈出声喝住了温婧:“三姨太!慎言!老爷的身体状况才是当下大事!” 温婧便立刻如受了委屈一般不敢再说话了,却仍是抽抽噎噎地哭着。 “老爷,我已将四姨太关在清荷园了,您就听我一句劝,养好了身子再说这些事也不迟啊。”陆栀盈又道。 “如此看来,婧儿说的都是真的。”周行秋并未正眼看她,冷冷地道:“我还在这儿站着,这周家就还轮不到你来做主!说!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陆栀盈无奈叹了口气,只好小心说道:“那日老爷您晕倒之后我便暂时将四姨太关压了起来,派人看守着,大少爷...他也自请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实在支撑不住了才作罢。结果后来没多久,就有人在清荷园的莲池里发现...发现了...” “发现了成玉那孩子...送饭的丫鬟说是受了四姨太的指使才下此毒手,而后二姨太知道了此事便发了疯,自己带着人闯入了清荷园。谁也不知道四姨太和她说了什么,然后她就将自己吊在了澄菊园的正堂前,现在才被人发现...老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切莫激动啊!” “你说什么?!小玉他...他怎么了...”周行秋颤抖着问,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几乎要站不住了似的,被一旁的张卓熹扶住才不至于跌倒。“将军,节哀。” 周牧晨也上前了一步,面色复杂地道:“父亲,我知道小玉走得突然,大家都难以接受,但他的死和小暮没有关系!他向来疼爱小玉,是不可能害他的!请父亲明察,小暮是被人冤枉的!” “大少爷,二少爷他可是您的亲弟弟,他如今枉死,尸骨未寒,您却在这里替杀人凶手说话,到底是何居心?!程暮那个贱//人,身为老爷的四姨太却犯下淫/乱/之/罪,勾//引您,蛊//惑您,他与您私//通在前,害人性命在后,就连柳姐姐也因他而死!周家的灾祸不断,都是他这个妖孽带来的!若不是他罔顾人伦纲常,触怒了老天爷,这些事怎么会发生!沉塘都算便宜他了,他就应该被拖去凌迟,给二少爷和柳姐姐偿命!!”温婧的声音一下子尖锐而凌厉起来,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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