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曾经坠海的地方。 喻安然说:“下车。” 颜湘没有反抗,把手机收好,解开安全带,下车。 下车之后,那股阴郁的海腥味像一个笼子一样扑过来,颜湘皱着眉头忍了忍,没有往前走。 喻安然站在悬崖边缘,低头往下看。他的声音夹在海风里,显得有些模糊,问颜湘: “你不问为什么?” 颜湘望着喻安然的肩膀,声音很小:“为什么。” 喻安然回过头来,风从后面扑过来,吹得他的衬衫鼓起来,头发凌乱,墨色的眼睛看不到一点光:“你是真的不记得一点了?当年那场事故。” 颜湘听着呜呜的海风,枪声在他的脑海里划过,除此以外一片模糊。 颜湘摇摇头:“真的不记得了。” “我父母是怎么死的,我家是怎么破产的,我到底为什么要过上隐姓埋名的生活,还有你的父母在那场事故当中做了什么,你全部都不记得了?你倒好,永远被保护着,永远像个傻子一样幸福…该死的是你呀,多多。” “你说的,我都听不懂,哥,真的听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喻安然从腰后掏出一把枪,直接抵在颜湘的额头上。 冰凉的,黑洞洞的枪口。 来自于哥哥。 颜湘的脸色蓦地白了,仰起脸,没有挣扎,就那样抬起头,看着喻安然。 喻安然的瞳孔中闪烁着痛苦和愤怒:“没有用了,颜湘,你知道也没有用,把你手机给我。” 颜湘从牛仔裤里掏出手机,递给喻安然。 他从头到尾勉强保持着理智和冷静,没有挣扎以激怒喻安然,报警的短信也在车上顺手删掉了。 因此把手机给哥哥也没事。 喻安然翻开颜湘的手机,找联系人,对着枪口与颜湘,拍了一张照。 颜湘的指尖藏在身后抖得很厉害,但是只是生理性的,他的脑袋依旧很清楚,试图跟哥哥谈谈:“你想发短信给蒋先生吗?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会理你的,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呀,如果是我爸爸妈妈做错了,那我不会挣扎,我不害怕去死的,真的…” “闭嘴!”喻安然用枪怼着颜湘的脑袋,颜湘被捅得脑袋往后一仰,差点摔在地上。喻安然没有扶住他的意思,打算把照片发出去。 只是还没发出去,不远处就传来一阵车声。喻安然为为怔愣,手指停在发送键边缘,不知道是发还是不发好。 一辆熟悉的车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是蒋荣生习惯开的那辆黑色的宾利添越,带着一股凌厉的气息杀过来,完全没有停车的意思,直接对着悬崖边的两个人撞过去。 喻安然把颜湘拎起来,从身后用手臂锁住他的喉咙,用枪抵住颜湘的太阳穴,隔着宾利的前挡玻璃跟蒋荣生对视。 蒋荣生不吃他这一套,没有停车的意思,喻安然迫不得松开颜湘,逃离悬崖边的危险地带,结果蒋荣生还是不停车,直接朝他碾过去,悬崖边的石头在发动的剧烈轰鸣下四处飞溅! 喻安然迫不得已举枪改变了方向,对着宾利的轮胎连续开了好几枪,疯狂的射击声之下,把宾利轮胎打爆了,车才不得不停下来。 蒋荣生坐在驾驶座,双手扶着方向盘,墨蓝色的双眼冷冷地注视着喻安然。 墨色的皮革手套边缘渡着一层喑哑的冷光。 喻安然有些气喘吁吁,低声喃喃:“杀神……疯子……真是疯子…。” 喻安然立刻又拎起颜湘用枪对准的脑袋,还在惊魂未定地喘气,目光凶狠,低声道:“…他|妈的真的疯子一个。” 空气寂静了片刻,蒋荣生打开车门,长腿迈出来,下车,边走边慢条斯理地摘掉皮革手套,露出一双骨节分明,修长匀称的手。 他一身优雅禁欲的黑,偶有衣服与皮鞋光泽面料反射的高光,最显眼的是左右无名指节上有一截戒指银白。 站在喻安然的面前,个子挺拔,看人的时候就总有一种俯视的傲慢优越感。 喻安然心里最恨蒋荣生每天一副人上人的高贵样子。他暗自咬牙。 蒋荣生扫了一眼被困住的颜湘,目光又移回到喻安然脸上,半晌之后,才轻声哼笑:“个小孩儿你也绑,还拿枪指着,不知道他胆子小不经吓?” “不这样干,你怎么愿意出来?” 蒋荣生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哦,原来是弄不了我,挑了个所谓好欺负的下手。” 喻安然目光一凛:“你们都该死!” 蒋荣生很好奇:“我们到底怎么你了?我压根儿不认识你,他呢…” 蒋荣生指指颜湘,对喻安然说,话语不知道怎么地有些阴阳怪气:“你不知道?他爱你爱得要死,你这么做,很伤他的心的。” “你知道这蠢货多喜欢你吗?不知道你是死了还是自己躲一个地方去了,他找不到你,找了我替你,天天看着我的脸想你,是吧。” 蒋荣生对喻安然说这话,却对颜湘扯起唇角笑笑。 颜湘圆乎乎的眼睛瞪着蒋荣生,挣扎了几下:“不关你的事……!” 蒋荣生笑笑,说:“看,他脾气很差的,而且死要面子。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在你面前逞强呢。他这么喜欢你,他真的很喜欢你。因为我跟你很像,你也看出来了,他拿我蒋荣生当消遣呢,当替身呢,本来还半死不活地,你一回来他就立刻待不住了,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想跑。我…也拿他当个玩物,想走就走呀,我还能抓着人不放啊?” “倒是你们,你们又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那该多好啊,好到我都不敢想,这是做什么呢?你拿他来威胁我?反转天罡了吧。” 蒋荣生说完,微笑着看着喻安然。 看着姓蒋的这么冷静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刚刚完全不刹车撞人的疯子。 喻安然觉得姓蒋的越来越可怕,更加不敢放松警惕,锁紧了一点颜湘,往后退了两步: “我不跟着你的节奏走!你不记得我,正元矿场,你记得么?” 蒋荣生想了一想,面无表情:“没有印象。” 喻安然冷笑:“哼,你做生意向来不会留情,在你手里吃过亏的人无数,当然不会记得,但是我记得!你们蒋家斗法,兄弟阋墙,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我父母是商人,商人趋利避害,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凭什么对我们家进行清算,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喻安然情绪太激动了,其中的话语有些含糊不清的,但是关键字随便扫描一下,蒋荣生倒是隐约想起来了。 那是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当时房地产行业兴旺蓬勃,蒋荣生跟蒋家的长子在一个房地产项目上有竞争,涉及到上游企业的一些利润。蒋荣生当时在全国各地地找矿场,而独具慧眼地,发现了正元矿场。 正元矿场是关键点。 这是一个极其具有潜力的矿场,开采难度低,就近设备精良,矿石精度高,是难得一见的好矿。 当时就被控制在颜氏手里。 蒋荣生的动作又轻又迅速,已经跟颜氏签了意向书,即将正式进行大宗订单合作,结果不知道被谁走漏了风声。 可能是喻颜两家平时走得太近,又是邻居,矿场的合同被动了手脚,一番周转,矿场转到了喻氏手里,喻氏又跟蒋家的大哥勾搭上了。 两家公司是王八见绿豆看对了眼儿,动作很快,好像一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更有可能是蒋家的大哥早就打算用这招了。 蒋荣生绝非良善之辈,立刻就进行打击报复,矿场也被重新拿回了手里。 蒋家的大哥穷途末路,绑架了喻家和颜家的小孩,逼迫喻颜两家跟蒋荣生撕破脸。最后闹大了,蒋荣生趁势一击,对喻氏和他大哥逐步清算,直接把喻氏整破产。 整破产之后,蒋荣生就停手了。 只是正常的商业竞争与吞并而已。 而喻家的两位话事人走了极端,举|枪自|杀了。 而蒋家长子的下场只会更惨。蒋荣生眼里是没有伦|理纲常这种事的。此话闲提。 蒋荣生问颜湘:“从前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开矿场公司?” 颜湘想了想,点点头,童年的确总是会闻到硝烟的味道。也常常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去石头很多的地方玩儿。不过这是很少的情况。 蒋荣生立刻就把前后的事情都想通了,回头,望着那辆停在边缘的出租车,微笑:“大哥,你从美国回来,怎么不来看看我。” 在场的人沉默了一会。 随即,那辆出租车的门打开了,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墨镜,走路微微有一些残疾,下肢确实了一部分。走到所有人的面前,摘下了墨镜。 一只眼睛没有眼球了,正是在美国疗养院见过的,关在玻璃里的男人。 他的气场跟蒋荣生有一些像,只是更阴骘一些,带着一种阴毒,看着蒋荣生。 蒋荣生说:“想你了,大哥。太想你了,所以在加州公路那一场事故我让自己活了下来,留着这条命见你。你呢?你好吗?怎么还活着呀?横渡太平洋还能活着,身体素质太好。” 他是惯会气人的。 蒋家长子:“滚!” 蒋荣生笑起来:“大哥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今天人这么齐,有什么想说的吗?” 蒋家长子递了一把枪给蒋荣生,直接说:“你自|杀吧。” 喻安然:“像我父母那样!我要你跟我父母一样的下场!立刻!”说着,手里也握着一把枪,往颜湘脑袋上怼,“不然死的是颜湘!” “……” 喻安然一直潜伏在蒋荣生身边很久了,一直找不到机会。 偶然碰到了颜湘。其实也从来没打算过再次在颜湘面前出现。 当年的事情,蒋荣生是一定该死的,但是颜家那两位话事人也无辜不到哪里去,他们跟蒋荣生合伙逼死了自己的父母,颜湘个小野种活了下来,还把这么多事忘了!没心没肺地活着!真把他恶心坏了。 只是,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报仇。 就连在美国加州那一次,那么精密的策划,也失败了。 三个人的命运在此刻成为一个奇妙的宿命闭环。 颜湘因为蒋荣生和喻安然那张相似的脸庞,才会靠近蒋荣生,才能迎来再次看见喻安然的机会。 从颜湘出现在蒋荣生身边起,就是不知不觉地钻进命运的全套当中,走向这种末路。 而喻安然想找到机会除掉蒋荣生,只能利用颜湘。 他再没有资金了,也没有耐心了。 只能从小野种这儿下手。 在美国那场事故,喻安然就觉得蒋荣生一定是很爱很爱颜湘这个小杂种的,爱到渗进骨子里那种! 毕竟有风险,成不成难说,因为蒋荣生是疯子,难以预测他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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