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湘被拢在角落里,没有生气,也没有害怕,他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了,蒋先生的态度也很好,他认为一切都一笔勾销了,只残余一些心虚。因此十分温顺地站在角落里。 蒋荣生却没有问任何一句话,只是抬手拧着颜湘的脸,迫使颜湘的脸庞抬起来。 蒋荣生的表情很认真,好像从来没有认清过颜湘一样,正在认真地观察着颜湘的脸庞,从眼睛,嘴唇,下巴,耳朵,微卷的栗色头发。 蒋荣生就那样安静地看了颜湘很久,直到颜湘的下巴被拧出一道薄红,他才放开手,慢慢地脱下左手的皮革手套,露出手掌雪白的皮肤。 随即,单手解掉脖子上的领带,圈在手里,揉了揉,力度克制且得体。 平静的表情跟每次下班回家摘领带的一样,眉眼始终淡淡地,墨蓝色的深邃眼眸凝望住颜湘。 颜湘被蒋荣生看着,感觉下颌处被掐过的地方慢慢地疼起来,蔓延至全身去,疼得有点想发抖。 不知怎么地,心里有些不安。 蒋荣生慢慢地扯起唇角,对着颜湘笑了一下。 那卷领带已经被他放进了风衣的口袋里,跟香烟的纸壳外包乱乱地揉在一起。他没有整理的想法。 蒋荣生只是抬起手,再次把颜湘拉到怀里,这样的情景出现过太多次,颜湘一时间已经习惯了,忘记了挣扎,傻傻地抬起头任由男人身上那股静雪香味压过来。 直到蒋荣生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颜湘才反应过来,连忙推开蒋荣生,小声地抱怨:“你干嘛。” 蒋荣生低低地说:“还有一股很浅的哈密瓜味。你烧都退了吗。” 颜湘点头。捂着额头,用手背抹了抹刚刚被亲到的地方,同时小心翼翼地朝外面打量着,怕被人看见。 蒋荣生把颜湘的脸掰回来,不让他注意力放在别的事物上,强迫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下次不要再用冷水冲自己了。你身体经不起这样折腾的。” 颜湘的动作顿住。 “和他好好在一块儿,”蒋荣生笑着说,“最好飞机失事,你们俩死了,也要死在一块。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颜湘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话,明明上一秒钟还是很温和的祝福着他们的离开。 蒋荣生继续慢慢地说:“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宝……,颜湘。真是太好了,不用上班上着上着就开始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再也不用一晚上不睡守着每隔一个小时后给你测体温防止你烧成傻子,本来脑袋就不太好用,再成傻子这辈子就完了。谁理你。” 颜湘瞪着蒋荣生,感觉有点不高兴:“我本来就不用你管,又不是小孩儿了。” “是啊,离了我,我开始期待你日子过得到底会有多好。但是我还是希望你立刻去死,像你这种傻子,眼睛不好使的,没心眼儿的,七窍一窍不通的,脑子里全是水的,活着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谁被这么说都会生气,颜湘也不例外,他推了一把蒋荣生的胸口:“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有什么资格?我不欠你什么了,咱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你早上跪着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蒋荣生冷静地提醒他,“你以为你离了我就是清清白白的了?你做梦,你做梦,就算别人不知道,你自己也知道,这几年是如何被男人包养,在我的掌心下乞求可怜,你吃的,穿的,住的,玩的,画画用的,哪一样花的不是我钱,这些你敢让他知道吗?让他知道了他还会要你吗?脏婊|子。除了我,谁还会要你。没用的兔子一只,又弱又傻。说你两句你还不高兴了。” 最亲近的人最知如何说话扎人心,蒋荣生说的这些话,正是颜湘一直担心的事实。 这时候他像一只被扔到阳光下审判的小游魂,在冷入骨髓的目光下无处可逃。 然而还用蒋荣生说,他也知道自己贱。 “那又怎么了?我从来没有奢求过我跟他能在一块,只要看着他我就心满意足了。他知道又怎么样,他有抛弃我的权利,我也有一直守着他的权利,我乐意!” 蒋荣生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晦暗的神色。似有汹涌横流。 半晌之后,他才轻微地眯着眼,一字一顿地:“你就这么贱。” 颜湘也不在乎,轻飘飘地说一句:“不是你说的吗?” 蒋荣生真有些后悔了,没在之前一把掐死颜湘,才让他今天敢对着他说出这种话。 如果可以,他想在颜湘濒|临膏巢或者晚上累了靠在他怀里睡得最安心的时候就伸手掐断他的脖子,让他死之前最后一秒钟都是幸福的,然后就可以去死了。 等掐断脖子,他不会再挣扎之后,撬开他的头颅,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脑子,再沿着纤细折断的脖颈顺着往下割开皮肤,剖开左胸口处的皮肤,看看他的心脏到底是长什么样的,为什么蠢成那个样子,一点东西都装不下,或许他根本没有心。 一样一样地看完之后,再缝起来,塞入所有的蜂蜜果酱太妃糖,再刷一层甜甜的蜂蜜酱,吊高,晾干,用完美的结捆绑起来,展示在主卧室里。那个时候他再也不会哭,不会笑,不会撒娇,不会生气,就只是静静地呆着。 但是蒋荣生觉得那也很好,比现在好得多。 但是蒋荣生没有说更多的。 他不是那种把极致的情绪展现出来的人。 而且说再多的,颜湘也不会懂。 颜湘只会觉得恐惧。 他不会去往深了想。 脑袋很呆,平等地不在乎所有人。像只小狗一样,只看得到面前的零食。 而且再说,就太贪心了。 表现得很像他希望颜湘一直留在他身边,眼睛只看得见他一个人一样。 那样太贪心了。也过于不理智,歇斯底里。 想走就走。 由他。 蒋荣生的左手依旧没有戴起皮革手套,用冰冷且柔软的指腹一直沿着香烟纸包的尖锐边缘来回磨砺,渐渐地传来轻微的湿润感,是尖角划穿了皮肤,血慢慢地渗出来。蜿蜒至掌心。 血的触感微微湿润的,黏成一团,恍然之间,好像在某一个瞬间机场的顶盖消失了。 所有人站在了雨里面,被淋得混身湿透,失望又悲哀的样子,被那阵晦涩阴翳的雨包裹着。雨好像永远不会停止了。 尽管这样,蒋荣生还是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左手藏在风衣口袋里,鲜血不断翻涌滚烫,在嘶吼在尖叫在窒息在纠葛,逐渐变得烂红,成为一滩绝望的死水。 蒋荣生微微翘着嘴角:“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说让你跟那男的一块死了,别再让我看见你们,你能做到吗。” 颜湘也想说些什么,以用来伤害蒋荣生:“我也不希望再见到你。你是我见过最讨厌的人。” 蒋荣生微笑:“谢谢,我的荣幸。” 他俯下|身轻轻地抱了抱颜湘,嘴唇在颜湘的耳垂边缘徘徊,气息交缠着,却不是暧昧的氛围。 空气寂静的。 所有的情绪都含在了眼睛里。 蒋荣生却闭上双眼,贴在颜湘颈窝边,声音低低地,带着不易察觉的情绪: “最好一辈子讨厌我。” “最好一辈子恨我。”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以后看到我就自动滚远点,别让我看见你。” 说完,蒋荣生转身就走了。 左手一直插在风衣的兜里。熟红的痕迹在墨色的长外套下不那么明显。 只是像一道经年不会愈合的烂伤。 想哭又习惯隐忍。 想无视,那道伤却在真实地疼痛着。 颜湘安静地站在原地,没什么要说的话。等到蒋荣生走了很久,他才把旧的手机从书包里拿出来,把蒋荣生的电话点了拉黑。 过了几秒钟,又划开,点了删除。颜湘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最终把手机收了起来,坐回去,对喻安然笑笑。 喻安然摸摸他的肩膀,也笑。 - 大家在阴雨天气里等了又等,最终等来航空公司宣布今天再没办法登机的消息。 手机“叮咚”一声响了,信息上显示给误机的旅客安排了酒店,需要坐摆渡车前往。 喻安然说:“看来今天走不了了。” 颜湘只能说:“一直在下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喻安然突然说:“多多,跟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颜湘还在担心今天不能走的事,不断刷新航旅页面,头也不抬地说:“去哪?” “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颜湘有点犹豫:“可是现在在下雨。” 喻安然:“没事,我们打车就好了。” 一般下雨天出租车都会来得慢一些,但是今天不同,刚走到机场门口,一辆车就停了下来,喻安然扫了一眼车牌号,拉开后排的位置,让颜湘先上车。 喻安然帮颜湘扣进了安全带,车开出机场地带,沿着马路往前飞速驾驶着,速度很快,车窗边缘甚至能看见轮胎飞溅起的雨水。 前排的司机戴着一顶灰色的鸭舌帽,一副黑色的墨镜,看不清他的表情。一直沉默地开着车。 蒋荣生虽然总是说颜湘笨笨地,可是那只是因为被某个人纵容习惯了,习惯被照顾,什么事情都不用他来担心,每天像天真的小狗一样敞开着肚皮,当然显得傻乎乎地。 但是现在不一样。 他已经从那个人身边逃掉了,颜湘又开始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坐上车,颜湘很快地开始感觉到有些不安。 颜湘轻轻地问:“我们要去哪里?” “海边。” “去海边做什么?现在雨小了一些,但是还是很危险。” 喻安然只是说:“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颜湘感觉到越来越不对劲了,他装作平静地玩手机,打开手机联系人,又把刚刚删掉的那一串号码重新添加到通讯录里面去,却始终没有拨打出去。 他又想起了短信报警的办法,把短信编辑好,发出去。 其实心里有点害怕的。 颜湘垂着眼,似乎什么也没有想,一直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指环。 习惯性的动作。同时在找一个模仿对象,学习对方冷静的思考,判断。 而不是在期待那个人的到来。 他们把话说得这么绝,已说好了死生不复相见,再见面一定会被卷进以往生活的漩涡。 那他宁愿今天就出事。 - 不恨他。只是不想再见面。
第93章 出租车开到海边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然而天气并没有变得晴朗,依旧阴沉沉地,海风混着咸涩的气息扑面而来。出租车开上悬崖的最顶端,到石头边停下来,车轮之下,是那片永远沉默又汹涌的大海。 颜湘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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