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想,“只是联系不上,没确认真的出事了吧?” 但是7.8级的地震是什么概念,方恒脑子里一片空白。 电视台的人说,“我们正在和大使馆联系,不管怎么样,有消息了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后面他还说什么,方恒已经没怎么留意了。 坏了,他立刻想,坏了,得赶紧通知陆起哲的家人。 他拉着牧阳下了几层,在楼梯走道里坐下,从电话簿里翻出了陆起哲堂姐的电话,打过去的第一通没人接,他赶紧又打了一通。 电话响起来时,背景音里还有KTV喧闹的伴奏声。 “喂,方恒吗?”她的声音里带了点八卦意味的惊奇,“不好意思,我人在外面,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喂……”轮到方恒不知道怎么措辞了。 他没意识到自己呼吸急促,还是牧阳上前抚了抚他的背。 但眼前的事情比天大,他没支吾,顿了不到两秒钟,“陆起哲最近被台里派到土耳其出差了,两个小时之前,土耳其发生了大地震,现在电视台联系不上他们的人,在挨个通知亲属。陆起哲之前的紧急联系人电话留的是我,他们就把我喊来了。舒姐,您要是有空,最好赶紧来一趟电视台。” “啊?”电话里,陆舒显然闷了一口大喘气,回过神来,她先就是一个抽噎,“……我来,我立刻来。” “但我现在人在外地——我、我得回去,我现在回去,我立刻就回!”她着急忙慌之下,说话都显得懵。 方恒怕她过来的路上心太急、会出事,赶紧安慰,“现在只是联系不上,没有说一定出什么事了,电视台已经在联系大使馆了,我们先等使馆的消息。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你过来的路上小心点,我感觉一时半会是不会有新进展的……总之我在这里等你,你放心,有新情况我会再打给你。” 陆舒慌慌张张不知说了什么,他也不知回答了什么,等挂下电话时,手机显示通话时长接近半小时,可他都没感觉自己说了这么久。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牧阳看出他的六神无主,把他握在手里,已经滚烫的手机取走,攥紧了他的两只手。 方恒的双手冰凉,掌心全是冷汗。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方恒想不通,“普通人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楼梯间的灯光很暗,但此时此刻,窗外的夜色更暗。 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牧阳也想不通,这样巨大的灾难,怎么会降临在一个他们认识的人身上。 两个小时之前的地震…… 他和方恒甚至还坐在烤肉店里说些现在已经记不起来的话题,一直没有拿起手机,更不关心这个世界的任何新闻。 可是就在当时当刻,却有无数、无数的人处于无法预知的灾难之中,也许仅是一念之间,还不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普通人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整片黑夜都陷入了沉默。
第40章 度日 凌晨三点,十一层的会议室里临时拿来了不少折叠椅,等消息的亲属们已经不怎么说话了,只是坐着,拿手机刷着有关地震的消息。要是谁有能人脉能打听到土耳其本地的消息,就会被其他人牢牢守着,指望他能带来一点希望。 三点半时,陆舒到了电视台楼下,方恒把她接上来,把现有的消息都一股脑告诉她。她原本在外地跟朋友一起旅游,差一个晚上就要坐飞机去乌鲁木齐了,幸好没走。 她化了妆,来的一路不知道哭了多久,妆是花的,眼也是红的。 方恒与她说不上交情多深,但跟陆起哲在一时,一年到头总要见上两回,逢年过节的,一起吃个饭、聚一聚。如今这种情况,他没立场说些过于关心的话,只能寒暄着问她,“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处理得来吗?” “不知道,我还没细想。”她把微信通话记录上下翻了翻,“要是大使馆一直找不到人,我就托我老公问问能不能自己去土耳其。” 方恒依稀记得,她丈夫是外企的工程师,长年在欧洲几个国家出差。 “其他家属也有说要自己去土耳其当地找人的,但现在是最乱的时候,要过去一趟恐怕不容易,不如先等一等。”方恒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一点用都没有,消弭不掉陆舒心里一点半点的焦虑紧张。 最终,只能默不言语地,面对面坐着。 陆舒四下看看,还是忍不住说,“方恒,今晚实在是麻烦你了,这里有我,你先回去吧?” 她看向牧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消息,总不好让你们一直这样陪我。” 这不行,总不能抛下她一个人在这。 牧阳知道症结在自己,跟方恒对了对视线,点头准备先走了。 他把刚刚从便利店买回来的东西交给方恒,里面是他和方恒一起下楼时特意买的吃的,八宝粥、面包,还有灌装的咖啡和从保温箱里拿的热茶。 再没心情吃东西,人也会饿。饿了就应该多少吃点,不管怎么样,再最坏的消息到来之前,自己不能先倒下。 方恒只把他送到了电梯间里。 牧阳知道他脑海里的弦绷紧了一晚上,大概不论跟他说什么,都不会起作用,只拍了拍他的手背,转头自己下楼了。 四点多,天还黑着。 牧阳在电视台门口打了辆出租车,报了自己的地址。 司机师傅的玻璃杯罐着浓茶,打表时伸头看了眼窗外,“这个点从电视台出来,小伙子是当记者的?” “不是的……”牧阳不知该说什么,他说困不说,只是有点累,于是降下车窗吹吹风。 他问司机,“师傅,你知道土耳其地震了吗?” “地震?”司机师傅跟着导航的路线走,没太留心他的问题,“什么东西地震了?” 牧阳沉默着摇摇头。 他向天望了望,心说——老天保佑,陆起哲你可一定要活着。 他不能接受一个前几天还站在他面前,跟他针锋相对说着话的人,说没就没了。人生再无常,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 怀着这种忐忑的情绪,牧阳即便是回去洗了澡、睡了觉,也没休息安稳。他五点躺下,还是下意识拿手机刷了刷相关新闻——没有新闻。 只有推特实时的消息里,充斥着人们的焦虑、不安和痛苦。 ……怪不得人们需要记者。 牧阳放下手机,长叹了一口气。 十点,他一觉睡醒,看到了方恒给他发的信息:陆起哲住的酒店确定塌了,人应该在里面,当地的政府正在救援,希望能救出来。 消息接收于半小时前。 牧阳打通了方恒的电话,对面很快就接通了,他沉默了两秒,说了句傻话,“……我忘记给你买手机充电线了。” 方恒很平静,“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他姐姐说,有消息会再跟我联系。” 牧阳很意外,“她一个人吗?” “她找了个朋友。”方恒紧接着说,“我毕竟是个外人。” 牧阳不知道顺着话题说,他问方恒,“我今天录完音之后,能去找你吗?” “能啊,你来我棚里,我们就近吃个饭。” “嗯,我去之前给你发信息。” 牧阳挂下电话,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 他在微博上看到了很多人转发土耳其地震的消息,联想到昨天他在电视台里看到的每一幕画面,心里只觉得闷沉。 如牧阳的设想,下午的工作很早就收了。 他在地铁站的面包店里买了点甜食,一进门就拿给方恒。 方恒理所应当要拒绝,但他也反问,“你今天吃饭了吗?” “好吧。”方恒只好吃了一个看起来最不甜的蜜桃味冰面包。 “今天没活还来棚里干嘛?”牧阳直说,“在家里多睡会不好吗?” “能睡着吗。”脑子是个好东西,但方恒已经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前男友还被埋在沙土堆里呢。” 这是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两个人都很沉默。 但方恒是真的累了,他头昏脑涨,“……头疼。” 牧阳坐在沙发上,向他伸手,“睡会吧。” 方恒躺了过去,侧枕在牧阳腿上,还跟上次一样。只是方恒这次累狠了,一歪头就睡着了。牧阳发现他攥着自己的手一直没松,攥着,攥在怀里。 ——灾难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磨难。 牧阳弯腰抱住了他,放平自己的呼吸,与他抵在一起。这一觉方恒大约睡了三小时,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不知怎么,终于感觉到饿了。 这附近没什么好吃的,两个人点了外卖——辣椒炒肉、西红柿炒蛋、清炒白菜。 没什么胃口,就吃得清淡点。 牧阳比平时显得沉默一百倍,这让方恒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他试图开玩笑,“其实陆起哲的事,本来跟我没关系的……” “怎么会没关系呢,你们两认识了这么久。”牧阳从昨晚起,心情就一直好不起来,“而且我昨晚在电视台的时候,看到了他们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记得这些表情的细节。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替他们难受。” “谁不是呢。我以前还羡慕过陆起哲,说他两本护照都要盖满戳了,一年到头都能公费旅游,在外面拍下来的照片寸了十几个G的网盘。”方恒现在说起这些,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但他不准备继续说下去了,他端着饭盒,夹着炒蛋,看着对面的牧阳——突然觉得自己能坐在这里,坐在自己的录音棚里,跟喜欢的人一起,吃一顿家常便饭,是件多值得纪念的事。 牧阳吃着吃着,突然说,“我们家西红柿炒蛋不放糖的,这个好甜。” “什么?”方恒也觉得甜,但他的世界观受到了一些冲击,“等会,西红柿炒蛋的菜谱里不是写着要放糖吗?最多少放点吧?” “我们家不放,我小时候吃的西红柿炒蛋都不放。”牧阳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放下碗筷,“来吧,统战题。” “粽子你吃咸的,这我知道了,豆腐脑呢?”牧阳先抛出答案,“反正我豆腐脑吃咸的。” “咸的我也吃。”但根据这句话的逻辑重音标读来说,意思是他第一选择吃甜的。 牧阳抓了抓脑袋,“汤圆呢?你吃甜的还是咸的?” “都行吧,小时候都是吃肉汤圆,后来去甜品店发现居然有芝麻汤圆,味道也不错。”方恒肉眼可见牧阳的眉头紧了一下,这意思不言而喻,“你是不吃咸的还是不吃甜的?” “也不是不吃,我还没吃过肉汤圆,我想象不出什么味道。”但牧阳觉得,“有机会得试试。说不定好吃呢,要是真的好吃,没吃过就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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