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钟至故意没在台上叫出他的名字,又刻意强调了一句他不在现场。 这样一来,如果他不想和这件事搅上关系,大可以扬长而去,事后随便丢出一张参加过校庆晚会的照片撇清关系,把解释的难题留给钟至。 钟至什么都替他想好了,更明白自己要承担的非议,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夏斯弋小心地控制着呼吸,吐出的气息仍在轻轻颤动。 钟至又出声:“季知新说的要求里,还有一样是女装。” “你——” 钟至打断他:“我不是不能为你做到那种程度,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穿上重新道一次歉。” 钟至的手掌向上滑动,逐渐覆住了他整只手:“我只是记得,那天你走时是伤心的,我想,我不该再举起曾无意刺向你的利刃。” “……” 所以这些年来他介意的、排斥的到底是什么?夏斯弋突然不记得了。 他于沉默中动容,眼眶中涌出的泪花湿润,将视野里的一切压缩成丝状的模糊物,涂掉了多年来的争执和隔阂,治愈了曾经的不堪与苦痛。 钟至近前半步,悄无声息地环抱住他,诉说着迟来的安慰。 热闹的抽奖环节还在继续,追光灯沿着场外移动,意外路过相拥的两人,在他们身上停滞了几秒。 众人的目光本就追着光柱追逐,几乎是瞬间就聚焦到了这里。 “哦~~这是哄好了啊~” 一句高声过后,会场陷入了巨大的起哄声中。 夏斯弋惊慌地脱下外衣,罩过两人的头顶,衣服围成的空间于晦暗中圈出一小片私密的安静。 他抬眸看向钟至:“抓紧我。” 钟至扬起唇角,于无数人的注视中牵起夏斯弋的手。 他们站在暗处,他的爱意却正大光明。 一切嘈杂都变做漂浮的音符,被单薄的外衣抵御在外。 风声呼啸,灯光追逐。 他们正在逃离,身后是喧嚷嘈杂的人群,身边是休戚与共的依恋。 这一次,他们是世俗的共犯。
第43章 但你的答案只有我 两人冲出礼堂,夏斯弋带着钟至漫无目的地冲向人烟稀少的位置,不知不觉跑到了东门附近。 他停下脚步大口喘气,这才想起回头看看旁边人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检查了一圈发现他什么事都没有,唯独一直拉着他的手有些碍眼。 他转了转手腕:“松手啊。” 钟至平复着起伏的胸膛,手却不肯松开一点:“我都快站不稳了,不抓着你万一跌倒了怎么办?” 夏斯弋鄙夷地瞟了眼他四平八稳的下盘,无言地用眼神表述疑问。 钟至恋恋不舍地松开力道,故作惆怅地长叹了一口气:“又失败了吗?” 夏斯弋斜了他一眼,刚纠结地提起一口气,又咽回了想说的话。 限时开启的喷泉汩汩流淌,喷溅的细流陷入平静的池面,细碎的水纹意外交叠碰撞,又惊惶散开。 晚风静静吹拂,带来潮湿的波澜。 夏斯弋开口打破了沉寂:“我记得你一向很在意别人的眼光,闹这么一出,你前脚踏出礼堂,后脚丑照就会随着八卦肆意流通,你以后还想在学校找对象吗?” “我现在也找不到啊。”钟至理所当然地双手一摊,顺着风向微微偏头,玩笑意味颇强地望向夏斯弋,“除非找的人是你。” 夏斯弋低声砸了下舌。 钟至的视线没为夏斯弋的蹙眉躲闪半分,持续钉在他身上:“我当然在意,而且十分在意,我大概这辈子都做不出比刚才更出格的事了,哪怕是仅过去了十几分钟的现在,回想起来也挺难为情的,但我不后悔。” 夏斯弋不自觉迎上他的眼神,又骤然偏头缩却。 钟至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你要是听不明白,我可以说得更清楚一点。”他绕到夏斯弋跟前,“我的意思是,在我这里,你比那些都重要得多。” 那抹纠缠着湿漉的风吹进心湖,只一缕便吹皱了一池春水。 “咚。” 藏在灌木丛里的青蛙莽撞地栽进喷泉,扯着沙哑的嗓子吱哇了一声,盖不住一声长长的叹息。 “钟至,我同意了。” 他低唤着那个名字,吐出了那句在礼堂时里就想说的话:“我们和好吧。” 一声低笑自钟至的鼻息传出。 他伸出手搭在夏斯弋的发间,揉了揉他柔顺的发丝,稍稍收敛了揽人入怀的心思,低语道:“总算是哄好了,要是下次还能同意我点别的就更好了。” 夏斯弋警惕蹙眉:“什么别的?” “没什么。”钟至不肯说,“等到下次你就知道了。” 撬不开钟至的嘴,夏斯弋也懒得费劲,他拂开钟至摸个没完没了的手,转身正对钟至:“既然要摒弃前嫌,就不能独让你一个人受委屈,当年的事我也有过错,真论起来,那一拳你不该挨的。” 钟至应和着点头,捂着多年前的伤处,幻痛道:“确实挺疼的。” 夏斯弋紧抿着唇沉默。 钟至又道:“既然你这么愧疚,不如让我打回来?” 夏斯弋明显愣了一下。 随后微扬起头闭上了眼,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那你打吧,反正道歉什么的我是说不出口的,打完我们两不相欠。” 调皮的风撩动夏斯弋的发丝,沿着他的长睫细细波动。 钟至抬起手,轻慢地靠近夏斯弋的颈项,缓缓没入他的发丝,托起他微扬的下颚。 夏斯弋有所觉察地抬起眼皮,想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钟至噎了回去:“闭眼,还没开始呢,我找个位置撑着点,不好着力。” 夏斯弋没细想,无语地撇了撇嘴,又合上了眼。 钟至卸下伪装的情绪,深深地望着眼前对他心思一无所知的人,温柔地隔空描摹着他的眉眼、鼻梁,宛如拓印一副精致的肖像画。 他游移拇指,停在夏斯弋的唇瓣上方,柔软的翕动引诱着他探下指尖,擦掉那层晶莹如刷过淡釉般的色泽。 喷泉一角的灯光哑灭,蛰伏于暗处的黑夜与秋叶合谋,妄图包围光芒。 钟至下压欲望的指节,碾过近在咫尺的轻软。 斜角的箱灯复明,驱逐了暗处的蠢蠢欲动。 夏斯弋生理性地一震,他惊愕地睁开眼,质问的话直接被钟至一把掐住脸颊的动作扼住,接着就是毫不留情地向外拉扯。 延迟的痛感强烈,瞬间覆盖了钟至曾“不小心”蹭过他嘴唇的举动。 “嘶——” 夏斯弋有口难言,他倒吸一口气,缓和性地揉了揉发痛的脸颊。 钟至笑得放肆,任潮湿的空气在旁萦绕,也稀释不了他半分笑意。 “好了,我打完了,这次旧怨一笔勾销了。” 他放松地伸了个懒腰:“现在可以帮我洗脸了吧?” 钟至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夏斯弋没忍住在脑子里打了个问号。 见人不动,钟至反问他:“旧怨了了,旧情还在啊,怎么和好了连帮我洗个脸都不行吗?” 他不等夏斯弋发问,自然地翻起旧账:“我记得很清楚,去年有节课棠光流了鼻血,是你帮他洗的。” 夏斯弋总算是跟上钟至的逻辑了,他努力在记忆里搜寻,还真找出了这么一个对上号的事,于是反驳:“那是当时棠光不方便。” 他顿住话音,对着钟至上下梭巡,仿若在说他现在有手有脚,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不需要任何救助。 钟至慢悠悠地举起手:“我也不方便啊。” 夏斯弋挑眉低“呵”了声:“你别说是因为之前我咬的伤啊,都过去多久了,同样的招数不建议多次使用,我不吃——” 钟至叹息:“你居然区别对待。” 夏斯弋的话音不上不下地哽在喉间。 钟至假模假样地捂住心口:“真是心寒,我好歹也比他多认识你十几个年头,就这么不值钱吗?” “……”夏斯弋无语,“你这么比谁能比得过你?” “哦~”钟至故意拖长尾音,“也就是说在你心里没人比得过我了?” 断章取义的功力堪比当代无良媒体。 夏斯弋冷然不语,直到钟至翻转手背,暴露出原本的伤处。 处于恢复期的伤口,处理不好大概很容易留疤吧? 他心软地盯着钟至修长地葱指,终是背离月色踏上了石阶:“走吧。” 钟至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踏入夏斯弋的影子范围,意图继续捉困。 离他们最近的艺术楼还亮着灯,朦胧的暖光向外辐射着柔和,如暗夜里一颗硕大的明星。 两人靠近星辰,没入星芒。 艺术楼的构造曲折,走廊里静谧无声,墙壁两侧的油画流淌着安静的色彩,叙写着故事的前章。 他们七弯八拐地走了不少冤枉路才找到卫生间,刚进来,钟至就掏出了 一沓独立包装的一次性卸妆巾递给夏斯弋,旋即甩手掌柜似的靠在洗手台旁。 灯光散漫地落在他身上,投下的影子在墙角处弯折,构筑的阴影化作巨大的捕食者,封堵了夏斯弋离开的路线。 拆开包装纸的声音窸窣,试图划开整个空间的静谧。 夏斯弋耐心地帮钟至擦掉脸上层叠的灰败,一张又一张地替换。 钟至顺着对方的力道微微扬起下巴,玩笑道:“你觉得自己现在像不像是在刮奖?” 夏斯弋白了他一眼:“懂不懂?不知结果好坏的才叫刮奖。” 钟至猝然前倾,噎住了夏斯弋的话头:“但你的答案只有我。”他故意顿音,“对吧?” 距离急速压缩,一副含情的桃花眼直直撞入夏斯弋眼中。 返潮的水汽遇到冰冷的瓷砖墙,凝结的细珠彼此环抱,沉沉下坠,留下一道清晰的潮痕。 “啪——” 水珠坠落池底,溅落的声响如同警报,促使夏斯弋后撤。 钟至伸手拢住他的后颈,向前一箍,如同握住他的命门般蛮横道:“躲什么?给我化妆的学姐说了,这妆洗不好容易伤皮肤,你可得帮我仔细看看。” 门外突兀地传来一声短促的脚步,打断了两人呼吸交织的对视。 “有人。”钟至低声。 夏斯弋茫然地正欲探看,突然陷入了钟至的拥抱。 身后的开关“咔”地关闭,整个洗手台沉进一片潮腻的昏暗。 夏斯弋被迫退靠在墙边,心跳随着撞击剧烈震荡了一拍。 搭在背后的手肘隔去了巨大的凉意,残余的冷感也足够他保持清醒。 “不对啊,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躲?” 钟至卸下少许支撑的力道,往夏斯弋身上靠得更紧了些,在无人所知的黑暗里愈陷愈深。 他张张嘴型:“但我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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