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现在能占用下你的私人社交时间吗?”金向棠顺其自然接上他的话,并进一步道,“我今天刚入职,也算是freshman,办公环境还不熟悉,任经理能否临时当下我的mentor?” 任锦欢微微昂首看他,在初初领教对方的“温言善语”后,又面对这个分内之外的导游活,他摆出欣然笑意,笑得款款大方:“With pleasure.” 阿拉丁总部坐落于三环与四环之间,据说专门找了设计院打造成大学校园风,除了八座办公主楼,还给员工提供额外便利设施,譬如唱歌房、电游屋、健身室、图书馆等等,并且招商引进24小时无人超市、咖啡奶茶屋等店铺,但其中最吸引人、也被整个互联网圈评价最高的是阿拉丁的自营食堂,到底是“民以食为天”,得益于行政部门的内卷趋势,每周饭菜搭配必须经过专业的营养学评估分析才能上架。在职言App上,阿拉丁被称作“灯厂”,有事“行业冥灯”,无事“行业明灯”,但永远都能看到这样的留言:只要不裁员,愿意为灯厂的饭再卷一天。 任锦欢边走边为金向棠一一介绍,随后来到中心广场,喷泉池中已被工人重新灌满清水,待介绍得差不多后,任锦欢偶然看了眼水中倒影,蓝天白云,风景这边独好,他由衷夸道:“金总监今天穿搭很用心。”符合审美的事物和人他往往不吝赞誉。 金向棠也没避嫌,轻松与他说道:“毕竟是第一天,多少得装点样子。”十分坦然。 两人沿着喷泉绕了半圈,正巧主路上有品牌部同事在给应届生拍宣传片,于是选了一条小道走向植物园区的林荫路,曲径通幽,越往里走人也越少,甚至看见座椅上有对亲密男女,很有点大学校园情侣路那意思,任锦欢不动声色拐了个弯,总算柳暗花明。 “金总监第一天上班体验如何?” “还不错,大家和任经理你一样热心。” “这边节奏很快,可能不会像国外一样work-life balance,希望金总监工作一段时间后,还能够always day one。” “Always Day One”是Amazon,也就是金向棠前司所倡导的理念,意指像初创企业一样保持创新,翻译成本土语言类似于“不忘初心”,任锦欢想到他以freshman自称,稍稍化用了下这句原意,侧头望他,端的是副纯良真诚模样:“期待能看到金总监成长为old bird的那一天。” “old bird”除了指“职场老手”,还有层“老狐狸”的贬义,对于这一语双关把戏,金向棠也不禁停下脚步,看向身旁这位“导游”,笑道:“我们公司mentor口才都像任经理这样舌灿莲花吗?” “只是刚好在辩论圈待过。”任锦欢平心静气,不紧不慢道。 “难怪。”金向棠话锋一转,同样双关道,“不过,与其对我抱有期待,任经理可能更需要check一下你自己。” “check”是德扑中的放弃下注术语,任锦欢微怔,很快意会对方已识破自己昨晚的谎言。金向棠摘下一片树叶,捻在手上把玩了几圈,慢悠悠道:“我还挺佩服你,胆子可真大,敢在余副总他们面前夸下海口。” 任锦欢半天未做声响,低垂着眸,似乎金向棠这番话让他生出些许不安。二人此时站在植物园的出口,现在是九月,两排栽种的石榴树已结出青涩小果子,而四周是大片绿茵茵草坪,园艺工人在午后打开环形灌溉喷头,几道水花打着圈儿喷过来。也是这时,金向棠眼疾手快,将任锦欢轻轻拉到身后侧,但还是湿了半边头发和肩膀。 “所以我是完全没有胜算吗?”任锦欢轻声道。 金向棠转身看着他,只觉他这挣扎求生的样子有点莫名执着:“或者你是个德扑天才,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挖掘出天赋;或者你拥有绝对好运,凌驾于所有周密计算及博弈之上;再或者,你能有幸找到一位omniscient玩家,和你互相配合帮你作弊。” “方案一,显然我不是;方案二,小说也不敢这么设定。” 金向棠也是如此料想,只对第三种方案发表评论道:“你可以去找找你的延哥,虽然他看上去不是那种顶尖高手,但至少会帮你。”说罢,他迈开步伐,准备直接回办公楼,现在刚好下午两点。 然而此时,任锦欢在他身后开口道:“我并没有打算找延哥。” 金向棠回过头来,看他慢慢走到面前,抬起确实称得上是好看的一张脸,小心试探又期待恳求地看向自己,细长睫毛像撑开的孔雀羽扇,沾了些刚刚没来得及擦掉的水珠,微湿的右半边脸颊瞧上去有种天生的温顺。金向棠似乎料到他打算说什么,但还是有些意外—— 料到的是前半句,他说,你真的不能帮我吗? 意外的是后半句称呼,他没有再喊自己“金总监”,而是“学长”。 【作者有话要说】 社会精英+校园学长学弟设定永远是我的萌点!
第8章 金风玉露>>06 “你真的不能帮我吗,学长?” 任锦欢道出这句话时,尾音落得很轻,他和金向棠之前用英文玩双关,谁也没让步一分,也没讨到好处,颇费力气。确然,他在当下处于一个需要求人的境地,但并不意味必须得接受被动局面。中文语境的奇妙之处就在这里,柔能克刚,退即为进,叙旧情、讲渊源,下面子便是你的无情,要不谁说爱那吴侬软语,谅你喝过再多洋墨水,也得屈服于这五千年的温风柔雨。 所以谁能拿捏谁?这是任锦欢的胜算。 那金向棠呢?他目光沉沉,视线十厘十厘地平移挪开,挪到近处石榴树,其中有颗果儿,率先比同伴熟出半边朝霞红,枝枝欲坠,和面前这位“半路学弟”一样,心思出挑又含蓄,是装乖的好手,很不安分。金向棠想到这里,竟有些闲情乐趣,那要不要帮呢,他倏然笑笑,在湿绿的青草气息中转身离去。 道是无声却有声。这是金向棠的交代。 四小时后,下午六点,九月傍晚惯常是无风无雨,天高气爽。任锦欢的企业通讯传出“叮”声,金向棠发来第一句消息:“我打算在附近租个房子,想请你做参谋,明天中午有时间陪我一同吗?” 任锦欢眼里是明晃晃的笑意,他回了“好”。 隔日十二点半,任锦欢绕到大楼后侧,在一处僻静街巷上见到了金向棠,对方靠在一辆黑色帕拉梅拉上,低头发着讯息,中灰色西装搭在手臂上,树影婆娑如粼粼波光,任锦欢走过来时他露出轻松姿态,示意上车。 路途中,金向棠问他吃了吗,要不要先去买点三明治之类,任锦欢说吃过一遍,于是金向棠道,那今晚我请你,不着痕迹地预约了他下班后时间。 关于租房,金向棠解释说家住城东边,距离公司二十公里,加上早晚堵车严重,所以想就近找个住处,然后问任锦欢来北京多长时间。 “就两年,其实很多地方不是很熟。” “我现在也不熟,七年没回来,除了雾霾,其他变化都挺大。”他打趣开口,引得任锦欢失笑,“任经理是南方人吧,来这边还适应吗?” 任锦欢道:“整体还可以,硬说不适应的话,只有春天到处飘杨絮那会儿,脸上有些不舒服。” “这个我也没办法解决。”金向棠无奈道,并随口嫁接了两句诗,分别出自徐渭的《桃叶渡》和欧阳修的《玉楼春》,“绿杨娇粉面,风情无处用。你太精贵,它们想取悦你都不成。” 任锦欢眼睛亮了亮:“这种‘取悦’我可不敢要,怕麻烦。” 金向棠接道:“也是,虽然你不会表现在面上,但给我感觉你是个很难被取悦的人。” 两人一路闲聊,直至车子停在一个小区前,一位年轻中介笑脸走来,与二人打招呼,任锦欢注意到他的工牌单位,是自己租房时找的那家公司。 中介显然热情满满,从看到那辆车开始就知是个大客户,恨不得把附近所有高价整租房全搬过来,他介绍说小区落成不到四年,整体偏新,非常适合年轻人住,然后带他们来到其中一间,复式户型,空间被利用得很充分,也有设计感,金向棠只在客厅里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任锦欢先是问了各个房间可用面积,然后委婉说想要一个敞亮点的结构,目前天花板有些低,担心住起来会比较压抑。于是来到第二间,确实亮堂许多,金向棠这回倒是多看了几眼,任锦欢听到隔壁有人说话,便敲了敲一面墙,有木头声。 中介忙解释道:“之前这屋做合租用,所以加了隔断,现在普遍是这样,只要住户不惹事不被投诉,都很安全。” 任锦欢回头去看金向棠,心领意会说,我们想再多看几间。 “两位是一起住吗?”中介见发话的主要是任锦欢,但另一位却明显掌握决定权,任锦欢说不是,金向棠则说,暂时一个人住。他便没多问。 三人辗转附近几个小区,一小时内看了四五间,各有优缺点,要么楼层太高,要么则太低,适中的隔音稍差,隔音好的光照不行,中途遇到一个还不错的,任锦欢觉得价格过高,虽然对金向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性价比低的东西从来不是他的优选,金向棠当时随意问了句,你喜欢吗,任锦欢有些错愕,说:“你觉得好就行。” 回到马路上,任锦欢去小超市买来几瓶水,分别给金向棠和中介,至于看房结果,二人本打算在刚刚那些房源里挑一个,中介却在打完电话后跑过来道:“我刚刚联系我同事,他推荐了另外一处房子,绝对符合两位要求,就是得开车去,十来分钟。” 中介这一行,不同房子提成也不一样,任锦欢估摸对方说的那套是间急租,利润更多,他见金向棠先前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意向,于是建议可以去看看,反正还有时间。只是,任锦欢看到递过来的手机导航时,瞳孔微微睁大,心底也莫名紧张起来——居然是自己所在的那个小区。 亚马孙河热带雨林中的蝴蝶扇动翅膀后,并不一定能在两周后引起得克萨斯州的龙卷风,这其间伴随无数事件,需要恰好踩在那个随机点上。任锦欢不相信两周前对门情侣搬走是这场蝴蝶效应的起点,但随着熟悉的路道、熟悉的门卫、熟悉的楼层不断出现,以致于电梯最终停在每天回来的第10层时,他才不得不确定,墨菲定律缠上了他。 中介输入1002室的电子密码时,任锦欢背对着自己那间1001室,只觉身上发热,仿佛后面大门是老虎的虎口,他从未觉得回家也有种危险感。进门后,除了卧室阳台位置不同,其他结构与自己屋子大同小异,这又熟悉又陌生的画面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相对的是那名年轻中介,正口若悬河为金向棠介绍各处细节。 “这个小区绿化环境好,也安全,里面还有所小学,居民素质都不错。而且这间屋房东移居到国外,跟我们公司签了好几年合同,所以租期也长,您觉得行吗?”中介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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