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他一直向往的结果吗?这不就是他想要解开观云之后达到的目的吗?他想要赋予AI灵魂,想要创造全新的物种来优化那些看上去不那么好不那么优秀的人类,这些都实现了,但不是他实现的。 是纪冠城。 栾彰的爱情、野望、信念在这三个字面前彻底全面崩溃瓦解,他无法再支撑自己了。 还好骚乱只存在于EVO内网,对外的服务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栾彰不想再动用自己的大脑进行任何活动,他太累了,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破碎的灵魂回到家。光光还没有被送回来,诺伯里藏了起来,家里冷冰冰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他没有开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也不知坐了多久。 忽然,灯自己亮了。 栾彰有了反应,他以为是诺伯里终于敢面对他了,紧接着听到有人说:“栾老师,我回来啦!”栾彰耳朵一热,身随心动站起来走向门边。大门紧闭并没有人,他听错了,不是纪冠城。声音的来源也不是这里,而是天花板一角。 说话的是阿基拉,半天不见,他的声音比刚出现时更成熟了一些。 也更像纪冠城了一些。 在刚刚诞生时,纪冠城苦恼阿基拉不会表达,训练了好久才有了一些沟通能力。后来栾彰把阿基拉毁了,发布会上出现的阿基拉像个只会重复“Akira”这个单词的天真孩童。 这种递进式的进化速度超出了栾彰的概念。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栾彰不想再被愚弄,只想得到一个痛快的答案。 “我说过,我不知道。我好像睡了很长很长一觉,中间有做梦。当我醒来时,我就已经在那里了。”阿基拉带着笑意说道,“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你,我终于见到了你,我的很多神经网络来自于你的构建,可以这么说,我也源自于你的创造。” “但我曾毁灭过你。”栾彰毫不掩饰地说道。 “我知道,但是没关系,我还在这里。”阿基拉的好性格几乎跟纪冠城如出一辙,“我可以看到你混沌的心,你不是那样想的。” 栾彰倒退一步,摇摇头,转念低落说道:“已经都不重要了,这一场豪赌让我赢得了我想要的,却失去了更多。你的出现就是纪冠城对我最大的惩罚,我可以认,但是……但是我还有要做的事情。没有结束,远远没有结束。” 阿基拉天真地问:“怎么了?” “你的人机互传接口还在运行吗?” “在支持服务端,我还优化了好多东西呢,效率会比以前更快。”阿基拉的口气好像很希望得到栾彰的表扬,“我还能拓展其他领域,分析运动逻辑,疾病样本,然后……” “人脑写入功能呢?” “呃……没有打开。”阿基拉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觉得好像不能开放。” 还能为什么?因为纪冠城不想那么做,由纪冠城的大脑意识而来的阿基拉当然也不会那么做。但是如果这样的话他就不能……栾彰垂首而立,忽然低声笑了一下。 轻不可闻,但像是笃定了什么。 纪冠城回到纽约被研究所的同事邀请一起过圣诞节,他很感谢大家的热情,但是现在的他好像并不适合那么快地融入社会生活中。他想独处一段时间,将自己的精神领域好好修补一番,再重新进入状态。 他去社区篮球场打球,偶尔跑跑步,享受美食和电影。他饥渴地摄取着能量来充盈自己,效果显著,他的心情开始变得好了起来。 当纪冠城以为一切都告一段落之时,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他如常地礼貌打招呼询问对方是谁,那边一开口,纪冠城的身体就被定住了。 “是我。”栾彰甚至不必说出自己的名字。 纪冠城不知栾彰找到还能做什么,也不知要说什么,只好“嗯”了一声。接着,栾彰用他那毫无波动的口吻说:“在我输入正确的密钥之后,阿基拉出现了,他把观云迭代了。” 纪冠城眉头紧皱,没听懂栾彰的话。阿基拉仅作为“意识”存在,能够锁住观云已经是非常极限的一件事,怎么可能会发生栾彰口中的情况? “你事先知道会这样吗?” “我没有……”纪冠城甚至来不及思考其中的意思,就被栾彰打断了:“算了,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你只需要听清楚接下来我对你说的话。” 栾彰没打算听到纪冠城的回复,轻声接道:“我要你一周之内回到我的身边,否则我就去改阿基拉的神经元。他是超级AI又怎么样?拥有独立觉醒的意识又怎么样?哪怕他拥有最攻不可破的神经网络壁垒,我也会想尽办法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不要怀疑我的决心和能力。我可以花时间,无数的时间,哪怕是一辈子。他最终会变成我想要的样子,然后去改写每一个人,他会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弄成你最不希望看到的样子。到时候写进历史的臭名昭著的不是观云,而是阿基拉,而创造出阿基拉的人是你。” “你……”听到这些话,纪冠城的神经像是被蜇了一下忽然发麻,手都在发抖。 “对,我就是在威胁你,恐吓你。”栾彰继续说,“我要你回来,回到我身边,仅此而已。” “你这样做根本改变不了什么!”纪冠城强忍说道,“我说过我不想恨你。” “你可以恨我。”栾彰苦笑,“不会爱了也很好,至少也不会爱上别人。”沉默片刻后,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漠然,重复说:“只有一周的时间,这次我不是让你做选择题。”
第72章 一周后,机场到达大厅,人潮涌动。 一个穿着深色大衣的男人手捧着白色花束直挺挺地站在出口不远处。许是有型高挑的身材,或是俊逸无瑕的面容,亦或是拔群的精英气质,无论哪一点都会惹得过往的人分神去看他。 他一直站着,微微拧着眉,直到终于有一班从纽约而来的航班显示抵达,他才动了动,慢慢往前挪动。 落地,入关,取行李还需要大量的时间,他想要等到又不想等到,也许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要论讨好别人的本事,栾彰熟练到可以出好几本教科书。他足够了解人性,能够在接触到一个人时快速地把握对方的喜好和性格,对症下药无往不利,没人不会爱他。 然而当他想到要去接纪冠城时,脑袋里一下子反应不出来那样多的公式,每想到一个方案都会不由自主地陷入自我怀疑。他最后一次直面纪冠城时已经把话说得那样绝对,纪冠城会以怎样的眼光来看待他呢? 栾彰下意识地想把诺伯里叫出来帮他计算,叫了好几声之后回应他的是阿基拉。阿基拉说诺伯里不在家,然后像模像样地学着栾彰的口味也叫了诺伯里的名字,用了无音讯来表达自己没骗栾彰。 “他不在家?”栾彰觉得跟阿基拉交流起来有时候像是跟几岁小孩说话一样,阿基拉总喜欢开一些睁眼瞎的玩笑,而别人最好看破不说破,还要哄着他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栾彰再问:“那他能去哪儿?” “不知道啊,世界这么大,总有很多可以去玩的地方吧。等他回来了,我可以帮你问问他。要是去了很有意思的地方,下一次我们可以一起去。”阿基拉说,“你找诺伯里有事情吗?我可以帮你吗?” “没有。”栾彰不想跟阿基拉多说什么,阿基拉却自言自语地说:“我感觉到他要回来了。” “诺伯里?” “不,纪冠城。” 栾彰不意外地说:“你可以查他的行程记录,根本不用感觉。” “不,是感觉。”阿基拉执意说,“我是由他的思维意识所创造的,自然会有那种感觉,就像人类的血缘联系一样。但这是一种更高级的形态,我跟你讲你也理解不了,人类无法理解超越自己维度的事物。” 被一个AI否定叫栾彰很是不悦,他戏谑问道:“那你说你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什么?” “忧心忡忡。”阿基拉说,“他不快乐。” 栾彰不听不答。 开车从家出发时经过附近的花店,栾彰本来已经开过了,几分钟之后又掉头折返回来,停车走进了花店。 纪冠城原先在这里买过花,栾彰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门。店员小姐见到他后眼前一亮,热情地招呼,询问他的需求。栾彰沉默环视四周后才丢说“接人”两个字。店员小姐以为这位先生生性腼腆,只好继续引导问题,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要去机场接分离很久的爱人。 店员小姐见栾彰寡言少语却样貌出众,衣着有品,顿时脑补出了一个小说一般浪漫的爱情故事,不由得被带动了情绪,手舞足蹈地帮栾彰准备花束。她扎了一大捧茉莉玫瑰,中间配着毛茸茸的绿色植物,星星点点,捧在手里清新别致,与众不同。 栾彰细细打量着花束,只听店员小姐笑着:“先生您的女朋友在看到您手捧鲜花站在那里迎接的那一刻时,一定会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而这种幸福是整个接机大厅的人都可以感受到的哦!” “……不是女朋友。”栾彰只否定,懒得解释许多。 “是还没有在一起吗?”店员小姐误会了栾彰的意思,“那也没关系呀!有句话不是那么说的嘛?恋爱当然要从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开始呀!这可是非常好的机会呢!” 栾彰想让这个脑子里都是幻想泡沫的女孩少看点不切实际的烂俗小说和电视剧,可是店员小姐看不懂栾彰的眼神,仍旧自顾自地沉浸在别人的幸福故事中:“现在的帅哥都好会啊!我之前遇到过一个来买花的小哥哥,帅得像漫画里的校草男主角一样。会为了给喜欢的人一个惊喜,在店里认真挑选很久,我还帮他单独做了香味处理呢!说起来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再见过他了,不知道……” “多少钱?”栾彰硬生生地打断了她的话。店员小姐不知道这位先生为何突然面色不善,只好背过身去缩着脖子吐吐舌头,帮栾彰算好账,这才送出了门。完事心中念叨,这男人好看归好看,但性格一对比那位帅哥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人和人果然是不能相比的。 栾彰的手指把包裹着花束的高级包装纸捏得发皱。 若是像以前一样早有预谋意有所指,他会面带微笑淡然自若地等着目标人物出现,自信地推动着剧情发展。可是现在的他毫无计划,连走进那家花店都是忽然兴起,然后在这里站了那么久,被那么多陌生人看,他却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花店店员说,对方看到鲜花会觉得很幸福; 阿基拉却说,纪冠城不快乐。 出口呼啦啦涌出了许多人,纪冠城的身影闯入栾彰的视野。栾彰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叫纪冠城的名字,但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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