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冠城不认识阮嘉,只道对方是客套,自己一笑带过。 栾彰这才说:“看来我这个体验课还真是给对人了,这种大马力的车我真的不在行。” 这时阮嘉故意问:“你什么时候也开始骑摩托车了?” 栾彰忘了还有阮嘉这档子事。与阮嘉交往时,他明明知道对方是工程师,自己却对机械方面的话题绝口不提,甚至表现出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阮嘉看似高冷,实则外冷内热。这种性格的人更适合玩猫绳游戏,故意吊着才能更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栾彰纵然担心阮嘉会出卖自己,但也绝不慌张,而是反问阮嘉:“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吗?” “没有。” 栾彰一笑:“那你猜为什么我没告诉你?” 这口气轻扬,听着像老朋友之间的亲密玩笑。阮嘉却知道自己不必多猜,对方这表情和口气足以说明问题。因为已经不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所以没必要交换生活细节。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栾彰从不掩饰。阮嘉知道再说下去就是自讨没趣,称自己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把时间留给了纪冠城和栾彰。 纪冠城既听不懂那二人之间对话的门道,同时也对别人的聊天不感兴趣,一直走神偏头看向赛道上其他人的练习,表情跟着那些人的操作而变化,时而惊叹,时而惋惜。 “阮嘉都说你技术很好,那就是真的很厉害了。”栾彰的话将纪冠城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在弯道里很帅。”他只挑好的说,阮嘉评价纪冠城细节处理不够细腻以至于会受到状态不稳定性影响的事情只字未提。 “有吗?哈哈!”听到别人的夸赞,纪冠城很开心,“我其实骑了也没几年,后来有好好练过一段时间,专门去考了赛照。不过这个东西实在是有点烧钱,上学也没那么多时间。” “没练多久都有这样的成绩,看来你很有天赋。”栾彰想继续给纪冠城灌迷魂汤,纪冠城摇摇头,否认了栾彰的说辞:“天赋什么的谈不上,大概就是胆子大不怕死吧。” “那这也算一种天赋,不是什么人都有不怕死的胆量的。你在弯道里会想什么?” “想……怎么能更快一点。” 栾彰换上认真的口气问纪冠城:“那你觉得自己能做到吗?” “我……”纪冠城看似对自己实力不太确信。 “我觉得你可以。”栾彰继续说话,让纪冠城的思维进入自己设定的轨道,“在那样高速运动的情况下,如果你还能思考,那说明你还没有到自己的极限。我看着你从我眼前经过,就像飞一样,那种感觉很奇妙,好像自己也在追随着你一起飞。我都会不由得去想,如果再快一点会是什么样呢?你不想试试吗?” 纪冠城当然清楚风驰电掣能带给人多大的爽感,他被栾彰勾引得跃跃欲试,栾彰接着说:“人应该找到自己的极限,然后尝试再往前跨一步的吧?我觉得你会做得比他们都好。阮嘉说你在2号弯道里的发挥有所保留,也许应该尝试走内线。” “道理我都懂,可是那个弯很急,轮胎的吸附力就跟突然消失了一样,以我目前的技术……” “害怕了?”栾彰道,“也是,安全第一,还是稳健一些的好。” “当然不是!”纪冠城立刻反驳。 “所以……”栾彰单手撑着下巴,笑着等待纪冠城的回答。 “早就想试试了。”他那不服输的劲头再度涌上,栾彰说得没错,既然现在有这么好的赛车和赛道,何不去尝试一把?休息结束后,纪冠城跑去教练那里请教许久,然后跨上车驶上赛道。栾彰盯着纪冠城的行动轨迹,他能感受到纪冠城的驾驶风格变得更加激进了一些,心中不断的默念。 放飞右手,释放自己心中对于刺激的渴望吧。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纪冠城不再去看仪表显示的速度,那样会让他分心。他右手的油门轻微转动,引擎声提高了几度,前方便是难度最高的弯道,他将重心压得极低,试图保持一定速度通过。在入弯的一瞬间,纪冠城感觉不妙,可速度快得不容他反应,连人带车便一起滚出了赛道。 栾彰看着纪冠城被甩到赛道边没动弹,立刻冲了过去。他没有动纪冠城的身体,而是将头盔面罩推开,确保纪冠城能第一眼看到自己。 “你怎么样?能动吗?” “没、没事……”纪冠城终于有了反应,“没受伤,就是一下子给我摔懵了。” 场边的救护人员也已经赶到,纪冠城一个劲儿说自己没事,保险起见,他们还是把纪冠城抬上了担架。阮嘉听说赛道上出了事故连忙赶了回来,进P房便看到救护人员在给躺在地上的纪冠城检查,旁边的栾彰一副紧张得不行的表情。 “怎么回事?”阮嘉上前询问,栾彰把前因后果给阮嘉讲了一遍,并且用纪冠城可以听到的音量反复表示是自己的错,不该怂恿纪冠城。阮嘉只关注事故,没注意栾彰的话。纪冠城仰着头对栾彰说:“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太菜了。而且我真的没受伤……啊疼疼疼!”他被人捏了一下膝盖,疼得大叫出声,好像被虐待的动物一般。 诊断证明,在精良的装备保护和到位的自我防御之下,纪冠城身上除了几处淤青之外并没有伤及筋骨,比起这个,纪冠城其实更关心那台摩托车有没有撞坏。 当他走出P房,看到被拉回来放在一旁的摩托车时,表情顿时僵硬。 如果只是倒车蹭掉漆或者摔断零件倒还好,倒霉的是,那台车滑出赛道之后横向撞到了场边的围墙,外观看上去惨不忍睹,甚至连前减震都撞歪了一根。看得见的都如此惨烈,纪冠城不敢想象那些看不见的伤。 要知道杜卡迪换个护弓都要上千元。 自己惹的麻烦要自己主动承担,纪冠城刚想问阮嘉,不料被栾彰支开了话题。栾彰说:“外面太热了,还是先回屋里休息吧。别的事情等会儿再说。”说罢就推着纪冠城回去,搞得纪冠城没机会开口。 栾彰拉走阮嘉消失了一阵,纪冠城换过衣服,透过P房的玻璃看着那台破烂的杜卡迪被人推走,心中不免阵阵伤感不安。不安源自于给别人惹麻烦且麻烦尚未完结,伤感是出自于一个爱车之人对车损的心痛。 一切错误归根结底还是源于他的盲目自大。 栾彰回来了,顺便还给纪冠城带来一罐冰可乐。纪冠城不解地看向栾彰,栾彰说:“喝点甜的心情会好一些。”纪冠城依言打开易拉罐,可乐泡沫成群结队一股脑地窜了出来,差点就嗞到了他的脸上。他大概意识到自己躲闪的样子倒霉滑稽,眉头不由锁得更紧。这是栾彰第一次在纪冠城的脸上看到如此沮丧的表情,只好说:“这罐可乐我摇过,本来想换换气氛。” “你为什么会想到这种方式?只会让别人只会觉得自己更倒霉了吧?”纪冠城哭笑不得。 “这样吗?可能我真的不适合整蛊,笨手笨脚的,搞得你更不开心了,抱歉。” 纪冠城看向栾彰,原来这个堪称无敌的男人竟然也会有笨拙的一面,起因居然是想要调节自己的心情。明明惹祸的人是自己,还要一脸阴沉等着被人安慰,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而面对栾彰的愧疚心理也愈发强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摆脸色,只是我一直在想那台车的赔偿,还有……还有让你在朋友面前难做。” “赔偿?什么赔偿?” “车摔坏了,总要赔的吧?” “那个啊……”栾彰故作恍然大悟,“他们有保险的,至于超出保险的部分你也不用太在意,我来解决。” “你解决?”纪冠城不解,“怎么解决?” 栾彰稀松平常地说:“登记的身份信息是我的,是我自己擅作主张给了别人,所以出了问题也应该是我来承担。” “那怎么行?车是我摔的啊!怎么能是你来承担?” “你放心,没几个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 “那我问你,人家光换个避震就要几万块,这还不算其他的呢。现在掏钱你拿得出来吗?” “我……”纪冠城哽住。他刚毕业找房子找工作本就没剩下多少积蓄,就算工资挣得不少,那也是下个月才能拿到的钱。当下立刻让他掏,他还真的有些囊中羞涩。难道要跟父母伸手吗?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一分钱难道英雄汉,纪冠城算是明白了。 栾彰看准了纪冠城的软肋,状似体贴地说:“事情弄成这样我也有很大的责任,如果你不让我做点什么,我心里也会很难释怀。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这些钱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只要你人没事就好了,否则你让我怎么赔?” 即便如此,纪冠城也难以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心安理得。他与栾彰争执,栾彰都有些不耐烦了,问纪冠城:“所以你并没有把我当朋友是吗?” 纪冠城一下子被噎住了,“朋友”好像并不是拿来解决麻烦的。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双手交叉放在腿间,肩膀耸着,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小声嘟囔:“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人情,不知道怎么才能还得过来。” 栾彰叹气,无奈笑问:“那你想怎么办,你说说看?” “我确实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那么多钱,算我借你的好吗?今年之内我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 “你说得倒是轻松,知不知道还钱很痛苦?万一还不上怎么办?” “我写欠条给你,万一超出时间还不上,你说怎样就怎样。你放心,我不会赖账的。” 栾彰当然知道纪冠城这种道德感极强的人必不可能做出老赖行为,仍是故意问:“那你知不知道在债主面前抬不起头是什么感觉?更何况我们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不尴尬吗?” 纪冠城拨浪鼓似的摇头:“只要你不介意就好。” “不怕我以此拿捏你?” “不怕。” 栾彰陷入思考,在这期间他一直在审视纪冠城,搞得纪冠城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了,他才慢悠悠地说:“既然如此那就听你的吧,那回头我把理赔单开出来。欠条什么的就不用写了,你自己随意安排。” 本来根本就没有理赔这件事,栾彰方才把阮嘉叫出去实则是在问阮嘉能不能保险少报一些,剩下的他来负责。最好把那台车里里外外的零件都算上,能加一笔是一笔。阮嘉觉得栾彰不可理喻,转念一想,栾彰那脑子里的沟沟壑壑本就比寻常人多上许多,指不定又在盘算着什么。 阮嘉不想掺和其中,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按照栾彰说得去做,里外里一算,竟然能算出来将近十万的赔偿。栾彰很喜欢这个数字,表示今天实在是给阮嘉添了不少麻烦,找时间要请阮嘉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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