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先生,刚见面时,我在心里告诫自己士别三日应当刮目相看。不能因为你曾经是烂泥,就理所应当地认为你永远扶不上墙。” 陆斯明在泼了人后,又扮回绅士。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湿巾擦手,语气不咸不淡,“可惜,在简单的交谈中,我发现这些年来你的下流无耻不减反增。” “更可惜令堂的毕生心血将危于一旦,汇旭集团前程尽毁。” 付沉烬眼神阴鸷,他用手背抹了把脸,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季佑溪现在是科盛的优秀工程设计师。你诋毁科盛的员工,就相当于在诋毁科盛。” 和付沉烬的狼狈失控相比,陆斯明镇静如山,他话说得难听至极,句句嘲讽,字字锋利如刀片,可谈吐间却分毫不失风度。 即便是羞辱人也羞辱得文质彬彬,“商人难免势利,但从商不背德,像你这样背信弃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垃圾,科盛可不敢合作。” 这一番话似威胁也似告诫。陆斯明显然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也不屑于忌惮任何人。 科盛的实力摆在明面上,弃了汇旭,还有万千公司赶着充当马前卒。 至于得罪的人,得罪便得罪了。名利场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一个汇旭集团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走出酒店时,陆斯明并不觉得轻松。 夜风阵阵,吹得他脑子愈发清醒。脑子愈发清醒,付沉烬的句句污言秽语就愈发响亮,胸口愈发沉闷,像挨了一拳,也像被什么堵住了宣泄口。 种种情绪袭着街角的寂寥滚滚侵来,愤怒的、无力的、恨憾的、心疼的,百味杂陈。 困苦为长夜拉开序幕,此刻陆斯明试图骗自己季佑溪的六年没那么艰难。 口袋里的手机振了一声,他点开,是刚回国的朋友发来的消遣邀请。 坐上车,司机问是不是回德柏嘉公寓,陆斯明摇头,报了个酒吧的名字。 ..... 季佑溪迷瞪瞪地伏在沙发,醒来时发现已经近凌晨两点了。 “还没回来啊...”眼神不受控地飘到门口,他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怎么感觉像望夫石似的。 忽然想起什么,季佑溪迅速趿着拖鞋走入厨房。 锅里的海鲜粥已经凉透了,这是他今晚特意做的,跟着网上的教程学了好久,期间还煮废两次。 陆斯明会喜欢吗... 小火加热,耐心熬炖,他闻着鲜美的香味胡思乱想。 刚把粥端上桌,就听见密码锁开门的声音。季佑溪没放稳,黏稠粥水溢出一些,他全然不觉得烫。 “你回来啦?”他小步迎上去,玄关的灯没开,黑漆漆的,角落里人影沉重。 还隔着点距离,季佑溪就敏感地察觉出了异样。 浓烈酒气肆意扩散,初冬的冷冽携低气压覆盖于身,陆斯明缄默不语,立在门边。 他怔住,问,“喝酒了?” “嗯。”陆斯明卸下大衣,慢条斯理的姿态不像喝醉。 季佑溪趁几分客厅里的微光看他,对方双眸清澈,眼底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眉目间完全失了神采,清清冷冷的,寡淡到兴意阑珊。 越显沉静,越是醉得厉害。要不是季佑溪之前有过经验,恐怕就被他骗过去了。 “我煮了海鲜粥,你喝点再休息吧。” “我今天见了付沉烬。” 两句话几乎同时,彼此听了各有想法。 季佑溪的表情凝住,唇边的笑意来不及收回。 这个名字太久没被提起,此时猝不及防响在耳边,仿佛顽石击浪,漾起种种阴暗的回忆。 鱼龙混杂的包厢里,酒盏乱目,三俩个男人成群成兽,用淫词艳语把他羞辱得体无完肤。 即便再恶心,他也不想让陆斯明窥见自己狼狈的过往。季佑溪强装无事,“噢,聊公事吗?” 陆斯明一记直球,“聊你。” 季佑溪瞬间慌了,他眼前浮过酒吧里的糜烂灯光,仅存的自尊不堪腐败,“聊...聊我什么?” 陆斯明也分不清自己醉没醉。 他对着季佑溪时,似清醒又似沉沦。清醒到可以细数所有存在的过往,一暮暮,一朝朝,精透得分毫不差。 却也觉得混沌缭乱。 他在回忆里抽丝剥茧,最终自缚。 如果当初没放手就就好了,如果早点看出来就好了... 他少有地没对这张脸心软,不知道是要惩罚对方还是自己,陆斯明侵近几步,把酒精的烈散到季佑溪身边,“付沉烬说他把你带去了夜店。” 耳边雷声轰鸣,季佑溪被劈个正着。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焦急解释,“我没有做那种事!我...我那时真的太缺钱了,连我妈的手术费都交不起...” 季佑溪咬着唇,他喉咙酸涩,每说一个字都是轻贱,“付沉烬说...可以帮我在他的店里找一份兼职,我以为只用喝酒就好了...” “可最后我发现好像不是这样,”他紧紧攥着拳头,虎口发白,“所以我就跑了。” 生怕陆斯明不相信,季佑溪的声音都大了一倍,“我真的没做那种龌龊的事!” “我知道。”陆斯明说。 他又迫近一步,将季佑溪堵死在墙角。对方的表情愤然又无辜,取得自己的信任后缓和了几分,但陆斯明却心结难解。 “为什么和我提分手?” 为什么情愿忍气吞声也不来找我?为什么对他人自持清傲,唯独在我面前刻意闪躲? 陆斯明想问的东西其实有好多好多,可到头来还是算了。 问非所问,答非所答。 他干脆借着酒劲把所有退路堵死,不做理智的陆斯明,做自私的陆斯明。 前言不沾后语,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又极具杀伤力。 季佑溪完全震住,经年旧梦如水底浮萍在失智之际展开,他对上陆斯明的视线,虚假和谎言被照得纤毫毕现。 他在心里反问自己,当初为什么主动提了分手? 高三毕业季,成双成对的情侣分道扬镳,长情深情念旧情的尚且如此,何况他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毫无感情基础可言。 俩人的学业差距注定了未来不可能会在相同城市。距离拉远了,季佑溪再难骗自己有恃无恐。他要挟得了陆斯明一时,却套牢不了对方一辈子。 所以选择分开是最好不过。 饶了自己,放了对方,也算是成熟的标志。 可季佑溪不懂陆斯明为什么会是这副表情——不解,质疑,甚至生气。 “你凭什么质问我?”他心里也团起一股无名火。 季佑溪永远忘不了陆斯明当初冷漠又疏离的态度,六年前不咸不淡,六年后跑来质问,显得多在乎似的。 “难道不是你厌恶我吗?” 他被陆斯明的影子压得喘不过气,呼吸逐渐变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 “一切都是我逼你的。” 反话说多了,就容易把自己也骗过去。 季佑溪习惯用尖锐的那一面示人,即便自己会扎得遍体鳞伤,他也不觉得痛了。他大声质问陆斯明,“分手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捅破那层薄薄的隔阂,换来的是长久沉默和窒息的死寂。 公寓里静得只剩俩人的呼吸声,粗重、错乱、没有规律。 “季佑溪,你从来不了解我在想什么。” 气氛实在是太糟糕了,以致于听到什么都能无限放大情绪。 白墙上的影子偏移了一下,压迫感在消失。 季佑溪虽看不清陆斯明的脸,却切实感受到扎在自己身上的道道视线。 是那么用力,那么感伤。 陆斯明自认为耐心很差,所以从没设想过一件事会拖泥带水耗到现在。 可今晚的状态很差,他说什么都词不达意,更别谈剖白抒情。 浅浅的嘲讽嵌在唇边下不去,他自觉失态,向后撤了几步,便略过季佑溪回房了。 “砰——” 关门声彻底把今夜割得四分五裂。 季佑溪浑身脱力,要紧靠着墙壁才能支撑住身体。 人终将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难过吗?他在心里问自己。 墙上的挂钟嘀嘀嗒嗒,一切都沉默不答。 或许是有哪里出错了。 心绪不通,相爱未遂。因为一个糊涂胆怯,而另一个清醒到过了头。
第10章 你咳上瘾了是不是 一周时间过得飞快,季佑溪复工后收到了同事们前所未有的关心。 首当其冲的必然是张倩瑶,她为了表达自己炙热的感情,差点没跑去把徐耀的头拧下来助兴。 “陆总才给你放一周的假,这也太不人性化了吧。” 张倩瑶瞥见他还打着石膏的左手,语气半是关心半是揶揄,“宝贝,你这可是工伤。” 季佑溪见识过她的口无遮拦,此刻都快产生应激反应了。他条件反射似的扭头观察附近有没有陆斯明的身影,没有,他松了一口气,“光天化日,在公司里讲老板的坏话,你注意点影响。” 张倩瑶“嘁”一声,“别不识好歹了小宝,我这是在帮你说话。” “可别了。”季佑溪做出一副无福消受的模样。 外人不知道,可他自己清楚得很,这一周是他三年来最安逸的一段时光。没有房租压力,不愁三餐四季,还能和喜欢的人住在一起...相较之下,受点皮肉伤太值了。 忽然想起什么,季佑溪严肃补充道,“你个姑娘家,以后正经点!别瞎喊我那些乱七八糟的昵称!!” “干嘛?”张倩瑶眉头一挑,“什么叫做乱七八糟的昵称?” 季佑溪正色,“就类似于‘宝贝’‘小宝’‘亲爱的’这些,让别人听了多容易误会!” “噢喔——你有情况啊,季佑溪~~~”张倩瑶细细端详他那正儿八经的表情,半晌,精准得出结论,“老实交代是不是有对象了?嗯?之前怎么不见你怕误会?” “神经。”季佑溪别过头去,懒得理她。 某人看似沉静,实则心中波澜不断。 他捏了捏后脖颈,又无可避免想到前些天和陆斯明在感情上的正面碰撞。 那晚后...第二天醒来,俩人都默契地翻篇。成年人最擅长找台阶下了,酒后话不成字据,所以他们对争执、对猜忌,以及对付诸于口的心意只字不提。 这段偷来的日子太可贵,季佑溪小心翼翼维系着,不舍得击碎。 办公室里笑声朗朗,员工们各个干劲十足,氛围融洽舒适。 “诶,公司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季佑溪悄声问张倩瑶,他记得一个星期前部门里的人还忙得焦头烂额,天天对着电脑屏幕、数据文件苦大仇深。 这才过了几天...全员打鸡血? 张倩瑶挪动办公椅转到他身旁,“对啊,就是上一个咱部门负责的项目,昨天那边的人打电话来通知我们中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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