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劝分。” 谢南观看着桌上樱桃色的酒,垂下眼睫,那双深色的眸子间满是冷淡。 孙珂看着那双漂亮得宛若琉璃般的眼睛,微微一怔。 不得不说,谢南观哪怕进入了混杂不堪的演艺圈,身上那股脱尘温和的气质还是没有变,怪不得时哥始终爱着他。 这个青年的身上,有能让人平和下来的温柔气质。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忍心看着这个青年被时哥继续拽着,陨落。 如果三年前不是因为时哥病态的占有欲,这个青年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一如他牵着苏云清一样。 他抬眼看了一眼和帅哥酒保正聊得开心的苏云清,笑了一下,像是说给自己听:“或许是为了我自己吧。” 眼里的悲哀一闪而过,他很快又抬头看着谢南观。 “我是听云清昨晚说,时哥最近又缠着你了,而且……”他看了谢南观一眼,“而且时哥还和我说……他爱你,他想做你的情人。” 听到“他爱你”,谢南观顿住,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前几天时薄琛央求他做自己情人的那一幕再次出现在脑海中,他的心脏骤然被紧握住一角。 “是,他央求过我。”谢南观抬起眼睫,淡然看着对方:“我拒绝了。” 孙珂看着那双眸子间藏起来的悲哀和痛苦,心怀不忍,不禁也有些生气:“时哥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认为你会把他当成情人!” “你又不是那样的人!” 谢南观沉默不语,不予回应。 孙珂看了他一眼,知道青年的态度已经软和下来,暗自松了一口气。 “时哥他八岁的时候,作为私生子被接回了时家,自那以后,就一直被时家家主时继渊当做继承人工具去培养。”孙珂想起当初知道这些事情时的心痛。 他一直都以为,那么优秀的时薄琛,身后应该是有一个满是爱的家庭的。但恰恰相反,时家冷漠嗜血,把时薄琛逼得忘记了自己。 “时哥是被时家的老保姆从小带大的,除此之外,没有一个人爱他。恨他的弟弟,冷漠至极的哥哥,还有逼迫他的时继渊,把他压得都透不过气。” “听那个老保姆说,时哥小的时候,因为学不会东西,经常被时继渊拽着头发往墙上撞,一直撞到头破血流也不停。” “有一次时哥咬紧牙不愿意喊时家人,硬生生被时继渊打碎了一颗牙,头也破了,还被扔去屋里边淋了一晚上。” 谢南观攥紧了指尖。 所以当时时薄琛才会经常头疼,也会难得向他撒娇,央他帮自己揉揉。 但是,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明明应该这么想的。 可是他做不到。 谢南观脸色苍白,明明已经很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却仍然抑制不住地颤抖。 一股又一股巨浪将他冲下深海,哪怕他想要游上来喘气,却始终无法。 时薄琛的过去像痛苦的绳索,把他层层捆住,层层禁锢,无法逃脱。 相似的痛苦席卷了他的大脑,让他难以维持平静。 时薄琛的八岁,以及他的八岁,都在苦痛之中。 他们在同一时空,承受着不一样的痛苦。 八岁那样,爸爸妈妈抛弃了他和楠瑶,他们被迫寄人篱下,被欺负被殴打,他们尝试反抗,却被舅妈打得站不起来。 他和妹妹睡在冰冷的厨房里,常常抬头仰望窗外的月亮,心想,世界上不是有善良的神仙吗,既然普度众生,为什么不愿意来救他和妹妹。 而八岁的时薄琛,或许站在光鲜亮丽的屋宇之中,会和他一样仰望同一个月亮,心想,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来救他? “所以……”谢南观再也控制不住,缠着手撑在桌面上,摇摇晃晃站起来,“……所以,你要说,时薄琛现在的性格,和他当年所受到的伤害有关是吗?” “所以他伤害我,只是因为他曾被殴打过,曾被辱骂过,曾被抛弃过……”谢南观红了眼眶,“只是因为……” “……他不懂什么是爱?” 这次轮到孙珂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青年解释。 他这次来,只是想让谢南观知道时薄琛的过去,至于青年会怎么抉择,他插手不了。 但他今天犹豫之后过来,只是想最后尽力,帮时薄琛最后一次。 人太矛盾了,矛盾到明知是错的,却偏偏要那样做。 他知道时薄琛做错了,他也知道时薄琛的央求有多么荒唐,他根本就不想掺和两个人的感情。 他甚至希望,谢南观快点离开时薄琛,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见这个伤害过他的人。 可是当那个永远矜贵的人打电话过来哭着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还是来了。 时薄琛到底还是他相处了十三年的兄弟,是他十七年那年决定一辈子跟随的兄弟。 他只能,言尽于此。 - 明明点的不是烈酒,谢南观却硬是把自己灌醉了。 再加上苏云清因为自己又要被孙柯压迫而决定放纵自己,因此没一会儿,两个人双双醉倒在桌上,互相称对方为哥俩。 孙柯没喝酒,在一旁看着两个醉鬼前言不搭后语,哭笑不得。 但他并不打扰两个人,只是会时不时在苏云清的脑袋即将磕到桌子的时候,迅速把手伸过去托住。 等时薄琛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谢南观和苏云清头挨着头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怎么喝醉了?”时薄琛走过去,闻到了谢南观身上的酒味后,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 他记得,谢南观不会喝酒,只有在遇到心烦的事情时,才会喝一点。但像上次和今天这次这样喝醉的,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谢南观的很多面他都没见过。 或者说,是三年前的他在故意视而不见。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一定会把那个时候的时薄琛狠狠地揍一顿,让他自己好好醒醒脑子,认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时薄琛抱住谢南观的肩膀,穿过他的膝盖,轻而易举地就将青年抱起,拥在自己怀中。 孙柯无奈说:“我拦过了,但他们两个人说想喝。” 时薄琛垂眼注视着谢南观有些绯红的脸颊,不顾身旁还有其他人,就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虔诚又温柔。 孙柯怔怔地看着,心里又是可惜又是庆幸。 可惜谢南观没看见。 庆幸谢南观没看见。 时薄琛抱着谢南观走出清吧,将人小心地抱上车,准备将青年轻柔放下来准备离开的时候,青年却将手抬起,勾住了他的脖颈。 随着脖子上的力道一重,他就感受到青年柔软的身体微微扬起,紧贴着他的胸膛。 两个人贴的很近,几乎头抵头,两唇相贴。 时薄琛的身体一僵,没有再往后退。 他既舍不得分开,又担心自己迅速上升的体温灼伤了他爱的南观。 两个人炽热的胸膛紧紧挨着,情绪在不停地胡乱蹿动流淌,像是看不见的河流,涌动溅起。 灼热的鼻息化作柔软的吻,吻在时薄琛的脖颈上。很烫,烫得他的整颗心脏都在颤动。 呼吸声在静谧的黑暗中放大,时薄琛抱住对方的手不断地收紧又放松,舍不得松开,又担心伤害到了青年。 谢南观睁开那双有些醉意的眼睛,深色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头微微歪向一边,像是在确认面前的到底是谁。 “时薄琛?”青年的呼吸是灼热的炭火,烧着了时薄琛的每一寸皮肤。 时薄琛忍住吻他的冲动,“我在。” “时薄琛......”青年又喊他。 时薄琛仍然耐心应他:“我在。” 青年就不说话了,后退了一些,松开了勾住对方脖颈的手,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时薄琛才轻声唤他:“南观。” 谢南观应声抬头,眼神茫然地看着他。 时薄琛将青年可爱的表现尽收眼底,心里一阵酸痛。 只有这种时候,谢南观面对他时才不会那么抵触他。如果是清醒的时候,谢南观肯定会推开他,厌恶他,恨不得他立刻从眼前消失。 他失去了爱他的谢南观。 “时薄琛。”谢南观轻轻说,温和中带着点醉意的声音宛若春风,略过对方的心海,“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和我说呢?” 说什么? 时薄琛怔住,但他不敢问。他怕一旦问了,那层尚且还连着他们的线就会断裂,谢南观就会把他推得远远的。 他承认,他退缩了。 谢南观也没有再说话,醉醺醺的脑子里回荡着刚才孙珂对他说的话。 他说,八岁的时薄琛很苦很苦。 所以三年前的时薄琛,才不敢去爱不敢说爱,故意对他眼中的爱意视而不见。 他很想生气很想愤怒,想说这根本不是理由,这只是懦弱的表现,这只是在逃避。 可是…… 他做不到。 他既没办法将之前的伤害一笔勾销,也没办法当作没听到这些事情。 “时薄琛……”谢南观说,“我不要你当情人。” 话音刚落,一股酸涩和绝望就从时薄琛的心尖涌起,打了个旋涡,又化作乱绳,禁锢住了他的所有动作。 混乱的黑暗中传来呼啸—— 谢南观真的不要他了。 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刺破了长久的黑暗。 就在时薄琛觉得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他又听到那道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们做朋友吧。”
第51章 时薄琛怔怔地看着青年,深绿色的瞳孔在黑暗之中,是迷茫和难过。 他动了动唇,终是颤抖着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颤着声音问:“南观......你不爱我了吗?” 因为不爱了,所以连他卑微的要求都不会接受。但是......他早就该知道的啊,谢南观不爱他了,只是他不愿意接受,也不愿意承受。 他自作自受,他活该有这样的结果。 谢南观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垂下眼睑,像是喝醉了,又像是还清醒:“我做不到和你变回三年前那样的关系。” 他顿了顿,说:“就朋友吧,我们只能是朋友。” 黑暗都变得灼人,封闭的车内空间里,两个人紧紧地贴着,心却隔得那么远。 谢南观听着对方时急时缓的呼吸,知道时薄琛是在自我消化。 他太了解时薄琛了,甚至多于了解自己。 十三年间,他将所有目光和爱都给了时薄琛。 是这个人不懂珍惜,无怪与他。 其实刚才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 他本不愿再和时薄琛有太亲近的关系,但是他也不能否认,时薄琛过去他所不知道的往事,确实让他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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