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搂着冉一,抚摸着她的头发。这份安心为冉一按下了静音键,妈妈轻轻摇晃着身体,柔声道:“女孩也好,男孩也好,只要喜欢,肯用功,什么都能做好。妈妈当年可是篮球校队队长。” “很厉害吗?” “当然啦。但是背后也付出很多努力。” “可是我的球坏了。”冉一瘪起嘴。 “坏了不怕,妈妈再给你买。” “可是爸爸不让我天天和男生打球。” “你爸懂个屁。” …… “妈!我被校队选上啦!” 单元楼下跑上来一个少女,她的双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娇嫩如花骨朵,两根辫子绑在脑后,一丝不苟。 “慢点,磕着。” “还有一个好消息!” 冉一一双眸子亮晶晶,在昏暗的楼道里也发着光,“我又考双百了!” …… “那我们去买鸡腿……” 开完班会,母亲搂着冉一要回家。 “冉一妈妈,请等等!” 班主任叫住了母亲。 “小冉应该也和您说了,这回期末考,我们让她和五年级学生一起考的。除了作文错了一个标点被扣一分,其他都是全对。成绩可以说是十分优秀了。” “诶,也是老师教的好。” “不不不,这些都是孩子和家长共同努力的结果,小冉说她已经把五六年级的数学都学完了,太棒了。” “啊……哈哈。这孩子确实经常问我些数学题,已经是高年级的了吗?” 看得出来母亲也很震惊,和我一样震惊,老鬼也太能学了。 “是啊,我们几个老师商量了一下,打算问一问家长的意思,要不要让孩子跳一级,开学直接读六年级。” “三年级结束就直升到六年级?会不会太快了?” “不快。”老师摆摆手,笑得眯起眼,“今年武名二中办了个初中部,像小冉这样的孩子,再让她复习一年六年级内容,一定能考上。” …… “哟!我家姑娘真棒!不愧是我冉盛宇的种。” 这话让我感到恶心。 “爸,我想把头发剪了。” 看起来冉一听了这话也不舒服,她收拾着桌面,连看也不想看冉盛宇。 “剪呗,初中生不是都要……” “我要剃板寸。” 母亲在厨房里洗碗,水声很吵。冉盛宇听罢,舔了舔牙上的菜,放下了冉一的录取通知书。 “不嫌丑啊?” “无所谓,反正也没人看。” “哼哼……你剃呗。” “真的?”冉一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刚要露出欣喜的表情。冉盛宇就把半杯啤酒泼到了冉一脸上。 “你敢剃,就别做我女儿。” “呜呜呜呜……妈!” …… “一一,别生爸爸的气,爸爸错了。” “我要看书。” 冉盛宇坐在冉一桌子边,那态度,看来是刚被妻子教训过。 “爸爸刚刚脾气大了。”冉盛宇拍着冉一的肩膀,眼里既愧疚又欣慰,“爸爸只是想着,你快成大姑娘了,要有点温婉的气质才好。” “温婉有什么用?” “将来会有很多人喜欢你呀,你会有很多朋友,会遇到自己喜欢的男生。” “可是妈妈喜欢我,我喜欢我自己就好啦。我问妈妈了,她说随便我,这是我的自由。” “自由?你个小娃娃有什么自由?算了算了,我不和你吵,整天被你妈带的,就知道顶嘴。” 说到母亲,冉一忽然拍桌子扭过头看着冉盛宇,很生气地说:“我妈有什么不好?要不是我妈,哪来的我?!” “你!反了你了!” 冉盛宇刚要抬手吓唬,母亲就在客厅里喊:“出来吃西瓜了!” “好!” 父女俩异口同声答应着,矛盾好像又烟消云散。 我站在冉一房间门后,看着一家三口吃西瓜的背影,曾几何时,我也是其中一员。
第55章 胡萝卜发卡 “妈?怎么还不睡?您……您哭什么啊?” “滚!” 冉一上完晚自习又和同学去吃了顿小馄饨,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他不知所措地捡起母亲满带恨意向他扔过来的座机,座机摔碎了,七七八八的零件摔得到处都是。 “妈?你怎么了?”冉一有哭腔了,他委屈巴巴走过去,又不敢靠太近。 “睡觉。” “妈” “睡觉!” “嗯……” …… 我看着客厅里的母亲,冉一也透过卧室门的缝隙在看她。 黑暗中,打火机一响,火光映亮了她憔悴的脸。我心跳越来越快,忽然涌起熟悉的感觉,这个场景我经历过。 “呼” 母亲熟练地点起一支烟,烟头的红点在夜幕下忽明忽暗,像心跳,像呼吸。 我想起来了,那一天是二月十三号,情人节的前一天,周五。那天晚上母亲一夜没睡,我、老鬼,我们也没睡。 第二天清早,父亲还是没有回来。老鬼做好了早餐,面条上是一个爱心荷包蛋。我眼中的冉一是个留着低马尾的青涩少年,没有任何属于女性的气息,他在做饭的时候把头发往后抓成一把扎起来,无论怎么看都是个未长开的男孩儿。 母亲吃完面条,倒在沙发上很沉地睡了过去。冉一细心地帮母亲盖上被子,在卧室做完作业后,他蹑手蹑脚出了门。 我知道,他要去买花,买完花后送去报社,让父亲下班回到家送给妈妈。 在冉一买花的时候,我捂起耳朵,闭上了眼。在这里,我将会看到一切噩梦的开始。冉盛宇包着一束花,从冉一眼前走过,透过花架,冉一看到了冉盛宇从未在家里出现过的笑容。 …… “你想怎么剪呢?” “我?”冉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人是年少时的我。在我眼里,镜子外的老鬼比她的面部轮廓要棱角分明得多。镜中人就是平常人眼中老鬼的形象,眉毛没有什么棱角,一颦一笑简直是母亲的翻版。 “我想剃寸头。” “板寸?”带耳钉的小哥尖声重复了一遍,凑到我侧边看了又看,有些为难。 “小妹妹,你要剪什么样的寸头啊?”红毛小哥的语气还有些刮目相看的味道。 “樱木花道那样的。” “嚯哈哈哈哈……”理发店里的几个打扮非主流的小青年都笑起来,纷纷举起大拇指,“有想法。” “哟!钉哥!你会剪吗?剪丑了,这小姑娘哭起来!” “笑死个人,你见他拿过剪刀吗?” “啧!”红毛向那几个起哄的人一瞪眼,大家都安静下来。 “你这气质不适合樱木花道,要不,试试流川枫那样的?” “噗!咳咳。”这次,耳钉小哥把红发小哥都逗乐了。 “好吧,谢谢。” “丫头别谢,一会就他妈的该哭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人家还是学生,你会不会说话?”一位穿着豹纹热裤的大姐姐给了说话的人一拳。 红毛见势不对,连忙制止,“要打出去打,钉子,好好帮人家剪。” 现在轻松的氛围让我更加不愿面对即将到来的时刻,我缩在发廊的角落里看着耳钉小哥用一个大碗盖在冉一头上,顺着碗的边缘把长出来的头发一把一把剪短。 我抱着手在旁边坐了好一会儿,冉一终于剪好头出了发廊。耳钉小哥没收钱,还把冉一送到了街口。 “小妹妹,以后不要到这边来。坏人多。” 或许是因为真的把冉一的头发剪得太丑了,偏偏这小孩儿不哭不闹,对自己还很客气,小哥有些不好意思,便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胡萝卜形状的发卡送给了冉一。 “哥哥,你是好的。” “我也不好,刚才那一屋子人就没好的。你来这里干什么?不是剪头发吧?” “我……”冉一顶着锅盖头,嗫嚅了半天,说道:“我其实是来找我爸。” “你爸?叫什么?” “冉盛宇。” “冉……什么?!” 冉一听出这话里有味,连忙重复道:“冉盛宇,冉冉升起的冉,盛大的盛,宇宙的宇。” “啊……哦!我不认识,回去吧,回去吧!” 小哥把我推出的巷子,直到看着我走过了黑熊保安,才放心转身离去。 呵呵,他也太小看老鬼的决心了。 只要是老鬼想干的事情,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不做成便不罢休。 果然,冉一没有回家。他顺着街区绕了一圈,从书包里拿出张草稿纸,沿着这一片的外围,画起了这个街区的草图。 啧啧啧……这方向感,我在他身后看着,再一次被他的学霸之力震慑到。 很快,冉一绕到了一条肮脏狭小的巷子口。说是巷子,其实就是两栋楼中间比较宽的间隔,也许是城区规划时的测量误差导致的。这条道非常窄,生满了杂草。要不是冉一年纪小,长得又纤瘦,一定过不去。 “呕……咳咳……” 这巷子里的味道很冲人,熏得冉一咳出了眼泪,差点吐了。 走了约摸50米,终于顺道了花涧里的范围,发廊就在临街。这是一个灯红酒绿的世界,浮夸的灯光牌闪着各种暧昧的颜色,那些名字让人不忍细看。 冉一钻墙钻了一身灰,顶个锅盖头,背个瘪书包在街上乱晃,手里还拿着张草图,显得很奇怪,像个小乞丐。 他死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凭借着楼与楼纵向对齐的规律,很快又找到了另一处可以钻的墙缝。 终于,蓝颜发廊艳丽的彩虹色动态招牌出现在眼前。冉一又开始寻找第三道墙缝。这次倒不是墙缝,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排楼少盖了一栋房子,留出约莫十米宽的一条巷子。 “呼……”冉一擦擦汗,对着地图找蓝颜发廊的位置。 巷子后是一道又厚又高的白墙,墙上写着各种奇怪的文字,无外乎性、债、辱骂。墙与楼体之间大约有两米的距离,墙角被尿渍染成了高低错落、深浅不一的黄。 冉一知道这是危险的,他的小腿也在发抖,然而他还是爬着发廊后的防盗窗,躲在窗帘后观察起帘子后了情况。蹲了快半小时,冉一就像是张着翅膀盘在防盗窗上的的大蝙蝠,吓到少说两三个路过的醉汉。街上越来越吵闹,发廊里的人却越来越少,很快,每一个说话的人都可以辨认出了。 塑料帘子一响,走进个人来。 “生意怎么样啊?今天情人节,你个中间商光是帮别人抢房间都赚发了。” “你小子眼馋什么?一年到头也就那么两三天热闹,平时还不是得去摆地摊。” “哎,马哥?你有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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