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弋被他看乐了,玩笑道:“不是,主要靠体力劳动。”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笑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南弋一惊,他这里应该不会来什么客人,第一反应是任院长,那可不妙。 他拧着眉心去开门,还好,不是。 前两天出院的非洲手工艺术家和翻译站在门外,老头乐呵呵地用西班牙语跟南弋打招呼,南弋请人进屋。 “不了,”翻译赶紧阻拦,“他们的日程很紧,本来我想由我代劳的,结果Akin一定要自己过来,我们只有十分钟,不然赶不上飞机。” 翻译解释的同时,老人家已经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手工挂件,打眼一瞧,有点像中国结的结构,仔细看,图案和工艺要复杂许多,颜色繁复精美。 吴乐乐也洗干净手出来凑热闹,“哎呀,这个也太漂亮了。” 老人递给南弋,又说了几句西班牙语。 南弋推辞。 老人坚持。 “你就收下吧,”翻译帮忙,“据说这是他们当地用来祈求姻缘的吉祥象征,听说你单身,Akin亲手赶制了好几个晚上。” 盛情难却,饶是南弋皮糙肉厚,也禁不住脸红了。他郑重地收下,再次道谢。 两人匆忙来,又要匆忙离开,南弋赶紧换鞋下去送人,邵禹也顺势一起下楼。 南弋在前边开着手电,弥补老楼楼道昏暗的灯光,他另一只手里握着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礼物。 邵禹在他身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一荡一荡的穗子上。
第19章 你这个年纪…… 挥手送别特意赶过来“送礼”的老人,南弋短暂的失神。这种萍水相逢的美好,过往他一度应接不暇,如今竟是有些久违的感慨。 “别看了,”邵禹捅了捅他,“尾气都闻不着了。” 南弋反应过来,哂笑一下,“你车停哪了?” 邵禹随手一指,“晚上好像有点儿吃多了。” 南弋侧首盯着他,邵禹漫不经心地望天。 “那溜达一会儿,消消食?”南弋觉得自己快成这家伙肚子里的蛔虫了。 小邵总“嗯”了一声,“听你的吧。” 夜风微拂,小区杂草从中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两人路过门口几个并排的杂货摊位,正在关门的小卖店大姐扯着嗓门喊,“南医生,遛弯啊。” “今天关门这么早?”南弋回应她。 “孩子考了个一百分,答应他写完作业带他吃烧烤去,”大姐满脸喜色,“明天早点过来,给你捎新开的小吃店的烤包子。” 南弋摆手,“不用麻烦,我们医院食堂二十四小时营业,饿不着我。” 大姐不乐意了,“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就是让你换换口味。再这么磨叽,以后头疼脑热的我们也不找你了。昨天王大妈还说呢,给你药钱你也不拿,她都不好意思再给你打电话。” “可别不好意思,我赶明就找她收钱去,明早的包子也给我留着。” “这还差不多。”大姐爽朗地笑。 边应和着边往巷口走,两人默契地选了一条背离医院方向的幽静小路。 “南,医,生?”邵禹咬着字重复。 南弋反应了一下,哦,对了,这人认为他是护理人员。倒也无所谓,医护不分家,南弋懒得解释。 他随口道,“街坊们叫习惯了,可能是喊护士不顺口。” 邵禹也只是好奇地问一句,没想太多,南野的解释也太自然了。许久之后他再复盘,依稀从见到南弋的第一面起,他就将双方都摆错了位置,然后一路按惯性思维泥石流一般滑坡犹自毫无察觉。 “你和邻居处得不错?” “还行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新小区里可不这样,一梯两户也见不着面。” “这里房子旧,有些老住户待了小半辈子,处得跟亲戚差不多。不过流动性也挺大的,租客很多都是外地来看病的患者和家属。” “那你呢?” “我啊,”南弋回头望了一眼医院的方向,“我是图方便,不用通勤不用开火。” “嗯,这里貌似生活是挺方便的。” 南弋逗他,“貌似而已,你大概住不惯。” 邵禹不服:“何以见得?” 南弋给了他一个这不是明摆着事儿的眼神,换了个话题,“你养过狗?”追狗贩子那天,邵禹镇定的态度和动作,不像是完全没接触过。 邵禹眉心动了动,出了一会儿神才回答道:“小时候养过两条金毛。”那是两条被他养得很好很亲人的温顺大狗。他们被狼狈撵出老宅的时候,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更没有机会把宠物带出来。等他想办法跑回去,趁晚上守卫松懈翻墙而入,只找到两副被扔在后院的尸骨。他红着眼挖坑想要掩埋,挖到一半就被人发现,被连拖带拽地扔了出去。 邵禹凝重的表情说明他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南弋看得很清楚。 邵禹再次把目光落向南弋右边的裤兜,那件手工制品被他揣进家居服松散的兜里,穗子还有一部分留在外边,依旧晃来荡去。 “你刚才说的是哪国的鸟语?”邵禹问。他是典型的理工科头脑,语言天赋一般,年少失祜,没机会像圈子里大部分同龄人一样出去留学。英语的使用频率太高,不得不硬着头皮啃下来。至于小说里动辄五国语言的霸总标配,邵总没兴趣挑战。 “西班牙语。”南弋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你的隐藏技能不少啊。”邵禹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带出点高高在上的审视意味。 果然,一个敷衍的谎言要用后续的一个百个来圆,可最开始误会不是从他嘴里说出去的啊。南弋头疼。 在从头捋这件事和继续搪塞过去之间,他思考了一下时间成本,选择了后者。反正四个月的协议时间,统共见不了几回,糊弄过去得了。而且,当一个人主观地把你放在瞧不起的位置上,解释就很容易变成往自己脸上贴金。南弋觉得没有必要,或许心底还稍微有那么点儿玩味的反骨。 “你没看见我来回只会说‘不用’、‘谢谢’那么两句吗?” 邵禹回忆了一下,他……记不清楚。 南弋看得好笑,逗弄心起,“Thank you,Salamat Do,Spasibo,Danke……我会十来个国家的谢谢你好,哪一天不在我们院混了,去个高档西餐厅当服务员,大概也能挣到不少小费。” 邵禹摇了摇头,认真地劝道:“你还是留在医院吧,是忙点儿累点儿挣得少点儿,但总归社会地位和稳定性要强不少。别以为外面的工作好做,那些餐厅对服务员的要求不低,光会说个打招呼的话肯定不行。而且,你这个年纪了……”应聘服务员人家也不能要吧? 南弋心底咕嘟咕嘟冒酸气,啼笑皆非,面上一副受教了的老实语气,“你说的有道理,做人不能好高骛远,我得捧好了我的塑料饭碗。” 邵总有限的情商和智商都贡献给了无限的商场倾轧,这时候还沾沾自喜于自己语重心长话糙理不糙的大实话起了作用。南弋这人虽然起点不高,倒是性格好,温和听人劝。 “你们病房都是外国病人?” “大部分吧,也有愿意自己掏腰包改善环境的。” “除了你好再见,还常用哪些外语?” 您老还挺执着……南弋心底恶劣的小人终于忍不住钻出来腹诽。 南弋思考状,“还有Tolai。” “什么意思?” 南弋:“好像是喜欢之类的吧?” 邵禹:“……”这人不能惯,真是给点儿阳光就开花结果。色诱不好用,又改花言巧语了? “你就不能学点儿有用的?”邵总气鼓鼓地往前走了几步,又慢了下来。 就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话题,两人不知不觉绕着大圈走了好几个来回。 在第三次路过邵总那占据街道半壁江山,在视线范围内无法忽视的座驾时,南弋问:“你明天不用上班吗?” 邵禹顿住脚步,“当然不是。” 南弋,“我明天休假,倒是不急,不过也不早了。” 他告诉我他明天休假,是说有空可以约的意思? 邵禹端着架子,“我明天日程很紧,不知道几点下班……” “那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邵禹:“也好。”明天下午五点半安排了魏副总单独汇报工作,可以一会儿让丹丹通知他改成明早六点,这家伙最近心不在肝的,诚该折腾折腾他。 邵禹启动他的越野猛兽,在拥挤的巷道慢腾腾地蹭出去。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南弋站在远处目送,身上家居的宽松T恤和短裤逐渐与周围破旧的街景融为一体。不讲究、不时尚,却又挺man挺糙的。礼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怼进了裤兜里,鼓鼓的一团,连穗子也漏不出来。 上回音乐会虽然没看明白,衣服倒是送对了。还得整几套日常休闲穿的,不然实在是带不出去。邵禹刚琢磨了两句,还没从接道尽头拐出去,再一打眼,后视镜里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南弋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家里还有人。就算吴乐乐不太见外,但把客人扔这么久也不合适。 他打开房门,客厅没人。一亩三分地的空间,稍微转几步,他在厨房觑到人影。 南弋隔着玻璃见吴乐乐愣神,手里的碗擦了有十来遍。他重重地叹了叹,敲了玻璃拉门几下。 吴乐乐簌地一惊,赶紧放下了手上的东西。 南弋走了进去,帮他把碗碟摆放到消毒柜里。 吴乐乐背倚在大理石台面上,这几天第一次提起自己的话题,“南哥,不好意思啊,我掉链子了。” 南弋推上有点儿发涩的消毒柜,起身,习惯性在他头顶轻轻拍了拍,“这算什么啊,已经比我强多了,我连试试都不敢。” 吴乐乐笑容勉强,“这些平时都是陈旭弄的,我在家里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寄生虫。” 南弋没接话,这时候,他更适合做一个称职的听众。 吴乐乐继续,“所有人都觉得,我上杆子对他,掏心掏肺二十四孝。其实,他挺冤枉的。大学是人家自己考上的,副主任也是靠实打实干出来的,房子首付是父母掏老本加上工资,省吃俭用攒的。我还个贷买点儿日常吃喝的钱,根本不够我自己在外边租房子请保姆。”吴乐乐抿了抿嘴唇,“所以,我没吃亏,他也不是白眼狼。” 南弋点头,“自己想明白就行,别人的话不重要。” 吴乐乐使劲眨了眨红了的眼眶,“但脚踩两条船,劈腿这事儿是他缺德。我先放弃,我不后悔。” “嗯,你做的对。” 吴乐乐困惑,“南哥,是不是我光长岁数不长脑子,俩男人不扯证生不出孩子的,妄想过一辈子你侬我侬的日子,纯属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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